還沒睜開雙眼,秦慕楚已經感覺到自己躺臥在一張柔軟的床上。蓋在身上的被褥,枕在頭下的軟枕,都散發著隻有太陽曬後才有的清香。他發覺全身上下的傷都被包紮好了,特別是胸前被斷魂釘刺中的傷口亦包紮好了,體內也沒有斷魂釘的毒素了。


    秦慕楚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躍入眼簾的是雪白的紗帳,湖綠色的被褥,紅木的床架……這是一間華麗的房間,四壁都掛有一些名貴的山水畫。臨窗的屋角放著一盆蘭花。床對過去的牆立著一個大書櫃,櫃前是一張大書桌。


    “這是在哪裏呢?”秦慕楚心裏想道。


    這時,一個中年婦女推門進來,見到秦慕楚睜開眼睛望向她,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她驚喜道:“燕……孩子你醒了?我馬上告訴小姐去!”說完便轉身又跑出去了。


    正當秦慕楚猜疑不定時,一個嬌柔的身影奔了進來。秦慕楚抬頭一看,驚道:“子柔小姐!怎麽是你?屬下見過小姐。”說著,便要起身行禮。


    溫子柔一臉高興地衝進來,聽了秦慕楚的話,臉卻馬上沉了下去,冷聲說道:“哼!自然是我,不然你以為是誰?”嘴裏埋怨著,卻又把秦慕楚重新按回床裏去了,說道:“你還是先躺著吧,傷沒好。”


    患難出真情,原本陌生的兩個人,經過真武道觀的危險後,似乎沒有了主仆之分。溫子柔也不叫秦慕楚為“燕歸來”,而是直呼“你”了。


    秦慕楚聽了,訕笑道:“呃,沒這回事。不知子柔小姐來此有什麽事?”


    溫子柔嘴一嘟,心道:“我不是來看你麽?”嘴裏卻氣道:“我是來看你死了沒有!”


    秦慕楚可是閱曆極其豐富的人,他聽了溫子柔的氣話,知道她是在關心自己。於是他笑了笑,真誠的說道:“謝謝子柔小姐的關心。那麽,也就是說屬下如今是在文侯府裏?”


    溫子柔接道:“當然是在我家裏,不然你想在哪裏?哼!這間房可是我家準備好給客卿住的。要不是你為了救我受了傷,你還……”溫子柔突然停口不說了,後麵的“你還沒資格住呢”卻沒有出口。


    秦慕楚知道溫子柔後麵要說的話,他也知道客卿是什麽地位。所以對於溫子柔說的話,也就笑笑,並沒有說話。


    一時兩人都沉默了一會。


    還是秦慕楚打破了沉默,問道:“對了,屬下暈倒之前,見到一個蒙麵的黑衣人來了。那人是誰?他沒對你怎麽樣吧?”


    溫子柔聽了秦慕楚的最後一句,笑了,說道:“算你了。不過,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哦。”秦慕楚應道,“那麽,他來幹什麽呢?”


    溫子柔沉默了一下,似在整理要說的話,然後她才緩緩地說道:“當時你受傷暈過去了,我怎麽喚你都沒有反應。我看到山下來了一群人,有一個是我的侍衛,叫黃……”


    “黃永根。”秦慕楚接道。


    “對!黃永根。我很高興,可是不知從哪突然冒出一個蒙麵的黑衣人來,我以為又是哪一路的惡人,嚇得我,我……嚇得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其實當時黑衣人出現時,溫子柔被嚇得還把秦慕楚緊緊抱住。隻是她怎麽好意思說出來呢。


    “那後來呢?”秦慕楚自然不知道溫子柔在想什麽,他隻想知道那黑衣人是來幹什麽的。


    “後來,那個黑衣人用沙啞的聲音對我說道:‘我對你沒有惡意。隻是,如果被人發現溫文侯的孫女竟然出現在這裏的話,隻怕會對文侯不利啊。’我當時一聽,也覺得他說得有理。要是京城裏都知道我在真武道觀遇險,還不知道他們會怎麽看待這件事呢。有心人甚至會利用這件事來打擊我們一家。我說道:‘那怎麽辦?’黑衣人問我:‘你還走得動吧?’我點點頭。他就彎下身來把你抱起,對我說道:‘跟我來。’我站起來,又跟著我進了道觀。”溫子柔說道。


    秦慕楚聽到這裏,不解地問道:“難道這個黑衣人要帶你躲進道觀去?可是,黃永根他們遲早要進來搜的啊。”


    “是啊,我開始也這樣想的。”溫子柔說道,“我正要問那黑衣人是不是要躲在道觀裏,卻見他帶著我徑直穿過道觀,來到道觀的後山。然後帶著我從後山沿著一條羊腸山徑下到山下。山下早有一輛馬車等著,他把你放進車裏,也叫我上了車,告訴我說馬夫會把我送回家的。他說完就走了,馬夫最後也把我們,我和你送回府裏了。”


    秦慕楚聽了,皺眉道:“這個黑衣人是誰呢?不想讓我們,呃,不讓屬下及小姐看到臉,說明他一定是我們中有人認識的。或者是屬下認識的,或者是子柔小姐認識的,亦或是黃永根他們認識的。看他對子柔小姐一家如此關心,定然是子柔小姐認識的。子柔小姐不知對這個黑衣人有沒什麽印象?”


    溫子柔聽了,也陷入了沉思,不久後她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秦慕楚想了想,便不再去想黑衣人是誰了。反正黑衣人對他以及文侯府也沒有什麽惡意。他又問道:“對了,屬下身上的毒傷,不知是哪位高人治好的?”


    聽了秦慕楚的問話,溫子柔笑道:“告訴你吧,是太醫仲爺爺給你治好的。仲爺爺是皇上的當紅禦醫哦。他跟爺爺可是至交好友呢,否則,一般的人恐怕也請不動他老人家呢。”


    秦慕楚聽了,對那仲太醫甚感興趣。要知道,江湖中人,千奇百怪,無所不有,用毒高手也是不計其數。就拿斷魂釘的毒素來說,憑秦慕楚的內力,也需六成的功力才能壓製,可是見其霸道歹毒之極。秦慕楚要完全逼出斷魂釘之毒,需要花上三天的時間。沒想到這個當紅禦醫卻能夠輕易解去斷魂釘的毒。


    秦慕楚說道:“哦。仲太醫救了屬下一命。屬下定要當麵謝謝他老人家。”


    溫子柔應道:“仲爺爺早已回去了。你要謝就下次吧。對了,你剛醒來,還沒吃東西吧。我叫吳媽給你端碗粥來。”說完便向門外走去了。


    秦慕楚一直沒感覺,被溫子柔一說,頓覺饑腸轆轆起來。望著溫子柔離去的身影,覺得她也不是那麽討厭了。


    不一會兒,秦慕楚睜開眼睛看到的那位中年婦女推門進來了,她手裏還托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粥。剛才沒有看清她便走了。現在秦慕楚認真看了一下,見她應有四五十歲了,眼角都添了幾道魚尾紋。興許平常也甚是勞累,鬢邊有了幾縷白發。看打扮像是一個奴仆,可看她穿的衣服,卻又比仆役的要好許多。豐腴的圓臉總是一臉慈笑。


    秦慕楚見那中年婦人進來,便要掀被起身。那婦人卻連忙說道:“燕……孩子,你不用起來的。”然後上前攔住秦慕楚下床。


    她本來要叫秦慕楚為“燕歸來”的,但直呼其名的話,又覺不妥;又想叫他“燕公子”或是“燕大俠”,也覺不妥。最後覺得叫他“孩子”是怎麽也錯不了的。


    秦慕楚停止動作,身上包了幾處傷,的確是不好挪移呢。他隻好對那婦人說道:“您就是吳媽吧?真是不好意思,要勞煩您了。”


    中年婦女便是吳媽,她聽了後,奇道:“咦!你怎麽知道的?哦!一定是小柔那個丫頭跟你說的吧。嗬嗬,孩子啊,你不用這麽多禮。你救了我們小柔,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見到秦慕楚不解的眼神,吳媽又說道:“哦,我是小柔的奶媽,自小看著她長大的,一直都把她當作我的女兒來看待呢。小柔她雖然有時是刁蠻任性了點,但她對我還是很有孝心的。來,就讓吳媽來喂你喝粥吧。”


    秦慕楚聽了,連忙搖頭道:“這怎麽使得?還是由我來吧。”


    吳媽見了,嗔道:“看你這孩子,怎麽,嫌我老婆子是不是?難道要叫小柔過來喂你?”


    秦慕楚一聽,嚇道:“怎麽會!我怎麽會嫌吳媽,更不敢要子柔小姐來喂我。”


    吳媽接道:“那就對了,吳媽別的不會,可是喂人吃飯卻做了不少。那時小柔還小,都是我喂她吃的呢。來,吃吧。”說著,端起那碗粥,舀了一湯匙粥,在碗沿格了幾下,又用嘴吹涼了,才送到秦慕楚的嘴裏。


    秦慕楚見到吳媽做的一切,心裏沒來由地一酸。他自小就在外流浪,從未見過父母,更別說是有人喂自己吃東西了。


    以前,他見到那些父母苦口婆心地喂食給子女,而他們的子女偏偏一點也不領情,要麽許久才接一口,要麽自顧自地玩,有的甚至把送到嘴邊的飯拍落地。“要是我是他們的孩子多好哇!”他的內心裏渴望道。他覺得如果自己是其中的一個孩子,無論如何也要大口大口地把父母喂的飯吃完。


    能夠吃上父母喂上的食物,該是多麽幸福的事情啊!可惜的是,直到現在,這都是秦慕楚可望而不可及的一種奢望。


    看到吳媽那慈祥的笑容,輕柔的動作,秦慕楚又想起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渴望。他大口地把湯匙裏的粥吞了進去,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出來,打濕了那張湖綠色的被褥。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見到秦慕楚流淚,吳媽慌了起來,她急道:“喲!孩子,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哭起來了?是不是粥太燙了?還是傷口太痛了?”


    秦慕楚也沒想到自己會流下淚來,他連忙把淚水擦幹,強笑道:“吳媽,粥不燙,剛好入口,我的傷口也不痛。隻是,你讓我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接著,他便把自己自小流浪的事都說了出來。當然,有些江湖中的事情,他還是沒有說。


    等到秦慕楚說完,吳媽的雙眼通紅,竟也流下淚來。她慈愛地說道:“孩子啊,沒想到你過得這麽孤獨。來,今後你就把吳媽當作親人吧。”


    秦慕楚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吳媽,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好,倒把您弄哭了。”伸手去拭幹吳媽臉上的淚痕。


    吳媽也任由秦慕楚把自己臉上的淚拭幹,笑道:“來來來,別傷心了,吳媽喂你吃粥。”說著,又送了一湯匙粥到秦慕楚嘴邊。秦慕楚張嘴便把粥吃進去了。


    一切都是那麽地自然,沒有一絲做作。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那麽奇怪,天天顏麵相對,卻形同陌路,偏偏才剛見麵,卻有如已經三生相識。


    秦慕楚很快就把那碗粥喝完了,雖然隻是白粥,他卻覺得是他吃過的最好的粥。


    望著吳媽,秦慕楚忽然想起進了文侯府後一直留下的疑問。他問道:“吳媽,你在府上住了很久了吧?”


    吳媽把碗放回盤子上,點頭道:“不錯。我已經在這裏生活了三十年了。唉,想想時間過得還真快呀。”


    秦慕楚有點吞吞吐吐地說道:“吳媽,有件事,不知我該不該問。”其實他的意思是不知吳媽你會不會回答。


    吳媽聽了,笑道:“有什麽你盡管問好了,吳媽知道的一定告訴你。”


    秦慕楚問道:“我進了府裏後,總是聽見子柔小姐喊子寂少爺為二哥,難道子柔小姐還有一個大哥?隻是他人在哪呢?”


    吳媽聽了,臉色一變,有點魂不守舍地說道:“原來你是問這個啊。唉,這件事情,溫府上上下下,也隻有一些上了年紀的人知道。”說完,竟然發起呆來,似在回想以前的事。


    秦慕楚聽了,說道:“哦?是我不該問吧?”


    吳媽聽了,醒道:“也不是不可以問。不過,已經過了那麽多年,你容我先想想吧。以後再告訴你。”


    秦慕楚聽了,有點心急,但他又不能表現出來,他唯有點頭道:“那好吧。等吳媽想好了再告訴我聽。”反正自己等了二十年,也不急在一時。


    這時,房門被推開了。隻見溫子柔衝了進來,跑到秦慕楚麵前,大聲叫道:“燕歸來!”


    秦慕楚應道:“是!”


    “我要拜你為師!”溫子柔說道,然後也不等秦慕楚有所反應,又轉身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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