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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小吟適時舉杯,向何冬圃敬酒。這是今晚飯局她敬的唯一一個人。本來我蠢蠢欲動地想和她單獨喝一杯,可她卻沒給我機會。——別人都表現得很矜持,我這個做七叔的也沒好意思過於殷勤。


    這個姑娘就是司小吟。


    我的腦海裏竟然一下子跳出了“尤物”這樣一個充滿冬烘氣息的詞兒,盡管用它來形容這個玉人兒有點褻瀆神明的味道。台灣女星中,我最喜歡的就是周慧敏,而眼前的司小吟,活脫脫就是年輕時的周慧敏第二——五官精巧,眼大而溫柔,雙眸清澈見底;鼻梁挺直卻不太高,清秀而利落;嘴巴小巧而弧線優美,半張半闔之際更添幾分性感;鵝蛋臉尖下頦,吹彈可破的肌膚,配上杏眸柳眉,獨具古典之美。唯獨可以證明她不會是周慧敏的,是她的半羞半怯的神情,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前蘇聯領導人貝利亞發明的那個詞兒——“青果子”。當年老貝就是這樣形容那些未出茅廬的藝術學校的女孩子的。


    不待人遜讓,仉笑非與房間裏一幹人寒暄著在主座上坐下。我們哥兒七個聚會時,這個位置總是他的,因為他的年紀最大,當然官兒也最大。年屆五旬的仉笑非如今在這遼安市是個一呼百諾的人物,不過我們之所以能與他稱兄道弟,倒不是因為他頭上那幾頂烏紗帽,而在於他樂於把自己看做是一個文人,除了顯赫的官銜,他還兼任著市攝影家協會的名譽主席,同時也是中國攝影家協會的常務理事。現在官場上許多人都喜歡被人誇為“儒雅”,所以舞文弄墨是不少當官的躍躍欲試的事,但他們大多放不下官架子,而仉笑非不一樣,他是真能與文化人打成一片的領導者,文聯搞的一些大型活動,隻要請到他,他都能到場,而且也能與他人平等地在一起交流。


    “女兒,來,坐到阿爸這裏。”氣宇軒昂的仉笑非一語雷倒了在座的所有人。我瞥了何冬圃一眼,發現他也是莫名其妙,而老二張也、老四權哲洙、老五年柏留、老六梅恃雪更是大眼瞪小眼,不明白這是唱的哪一出。


    兩朵桃花飛上司小吟的雙頰,愈加顯得她嬌俏嫵媚。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眼風不經意地向我這邊一瞟,竟然有幾分討饒的成分,一向喜好充當“護花使者”的灑家頓時生出“我見猶憐”的心情。


    她在仉笑非右手邊的椅子上輕輕坐下,半垂著頭,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桌布下麵。仉笑非大笑起來,看著瞠目結舌的眾人,主動介紹說:


    “小吟是我去年在雲南認的幹女兒,她可不是個普通的南方女孩兒,你們沒看出來她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嗎?”


    一桌人都不解,仉笑非扭頭對司小吟道:“女兒,你自己說吧!”


    “阿爸……”


    司小吟的臉色愈發紅了,嬌憨地叫了一聲。我的腦海裏一亮,脫口問道:“你是……少數民族?”


    “瞧,還是未寒聰明!”仉笑非笑著誇獎我一句。


    司小吟抬眼望了坐在對麵的我一眼,用不高的聲音說:“我是阿佤族。”


    眾人這才注意到,她的裝束果然與一般的漢族姑娘有些微的差異,月白色的長裙雖然是很普通的麵料,卻是斜襟的,而且腰上還束著一條銀帶子,又黑又亮的長發上橫插著一支鳳簪,也是玲瓏別致得很。


    酒菜布齊,大夥兒開始動筷。何冬圃恰到好處地給司小吟夾了一點瑤柱冬筍,說:“你阿爸特地打電話吩咐,要做點南方口味,看看你能不能吃得慣?”


    司小吟道謝,貓兒一樣慢慢夾起一粒幹貝放在口裏。


    “哦,女兒,這位是你三叔,是這家酒店的總老板。”仉笑非從何冬圃開始,逐一向司小吟介紹,老二,老四,老五,老六,最後輪到我了。“七叔,秋未寒,大作家,寫劇本的。”


    不知道我是不是自作多情,總感覺司小吟在有意無意地偷偷瞥著我,聽到介紹到我,我故作莊重地點點頭。不料張也在一邊調侃道:“丫頭,他才三十歲,叫他叔叔你可有點虧噢,不如就叫七哥好了!”


    一向好講黃段子的年柏留湊趣道:“那可不好,還是叫叔叔安全係數大一些。”


    眾人哄笑起來。我像是被人窺透了心底秘密似的臉上一陣發熱,忙不迭地說:“對對對,就叫七叔,就叫七叔,輩分是不能亂的。”


    “七叔!”


    司小吟鶯聲喚道,聽著令人心醉。


    三巡酒罷,席上的氣氛不像剛開始時那樣沉悶,司小吟好像也慢慢放鬆了一些。半杯紅酒下去,她的話稍稍多了一些,竟然提出一個誰也沒想到的問題:


    “三叔,您的這個酒店為什麽起名叫匯賢樓呀?”


    何冬圃停箸而笑,反問道:“你是怎樣理解的?”


    司小吟環顧桌上,淺淺一笑,露出細貝一樣的玉齒:“阿爸和六位阿叔一共是七人,酒店名字叫匯賢樓,是不是借用了‘竹林七賢’的典故呢?”


    這妹妹果然冰雪聰明!我不由得暗自讚歎。同桌的其他人也都在驚訝之餘會心地笑了。當初我們哥兒七個商議在一起搞這麽個活動場所時,正是想到了西晉初年的“竹林七賢”,才把酒店定名為“匯賢樓”。那時我們都很狂,自認為夠得上“賢人”的名號。


    已經有些喝高了的仉笑非放聲笑起來,拍拍司小吟的柳肩,豎起大姆指,誇道:“丫頭,看來這幾年大學沒白上,好,給阿爸壯臉了!”話題一轉,又說:“可是不能驕傲喲,你這幾位叔叔,在這遼安市可都是風雲人物,以後要向他們好好學習哦!”


    他指著身邊的張也說:“比如你二叔,雖說是公安,可還是個燈謎專家,不但擅長猜謎,更能製謎。你們女孩子都喜歡猜謎兒,以後可以請教二叔,叫他給你設計幾個拿手又奇巧的謎語,和你的夥伴們玩。”


    仉笑非並沒誇大。有時我也奇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張也竟會對燈謎這種頗費心機考驗心智的遊戲如此癡迷,不僅對古代十大謎格做過深入探究,並且寫過研究文章發表在相關刊物上,製謎猜謎更是拿手好戲。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創作的一則驪珠格謎語“思想工作不粗暴”,曾被《中國燈謎》雜誌評選為年度十大佳謎之一,那則謎語謎目要求是猜“教育詞”,謎底為“語文”,別解為“思想教育工作,言詞用語要文明”。也正是因為這一炮走紅,他才被選為市燈謎協會的副會長。


    司小吟懂事地衝張也笑了笑,說:“小時候在家鄉時,我就喜歡猜謎兒玩,以後一定要向二叔多請教。”


    “四叔和我在一起工作,是處長,但也是大書法家。”仉笑非又指指權哲洙。


    說權哲洙是書法家而且“大”,也不算溢美。他現在掛著市書法協會副主席的虛銜,平心而論,這老兄的書法造詣頗可稱道,行草隸篆都很拿手,在省內外小有名氣,同時也是中國書法家協會的理事,到大街上走一走,幾乎隨處可見他的題字,不少機關或商家都以能求得權大處長的一幅字而榮耀。我這人總是有些小人之心,私下裏揣測,這家夥不知撈了多少潤筆費呢!


    幾個人都連連自謙,同時一再向仉笑非敬酒。仉笑非不喝,卻吩咐司小吟單獨給何冬圃把杯斟滿,然後說:“老三,這孩子今天我就交給你了,匯賢樓也要注意培養後備力量,同時要重視對女幹部和少數民族幹部的使用嗬!”


    司小吟適時舉杯,向何冬圃敬酒。這是今晚飯局她敬的唯一一個人。本來我蠢蠢欲動地想和她單獨喝一杯,可她卻沒給我機會。——別人都表現得很矜持,我這個做七叔的也沒好意思過於殷勤。不過這天我的舉止一定有些失常,事後何冬圃拿我開心,說我盯著那姑娘連眼珠兒都凝住了,以至於專門為我做的一隻生日蛋糕上了桌,我竟然把奶油吃到鼻子上了,惹得那妞兒一個勁地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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