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


    菊黃,蟹正肥。


    “九月團臍十月尖,農曆九月雌蟹最佳,農曆十月雄蟹當道。雌蟹膏香肉嫩,甘香流油的蟹黃,白嫩鮮甜的蟹肉,讓人垂涎欲滴啊。”


    懷玉笑著提著一籠肥蟹進來,對著正在練大鐵槍的秦瓊道。


    秋天就要吃螃蟹,


    螃蟹最美味的就是蟹黃、蟹膏,當然蟹腳,蟹螯也很不錯。


    再來壺菊花酒,那就是最應景的了。


    “這些螃蟹很肥,一會喝幾杯,來,先陪我練練。”


    秦瓊手中一杆纏鐵大槍,剛中帶柔。


    懷玉挑了把超長斬馬大劍,足有七尺,加長加重。


    爺倆擺好架式,紮好步子,大喝一聲,


    刀來槍往,


    秦瓊的纏鐵槍更長,一寸長一寸強,鐵槍勢大力沉,剛猛無比,明顯帶著馬槊的技法,卻又有白蠟杆大槍的味道,


    武懷玉雙手持刀,也是大開大闔的路子,


    刀光劍影,好不熱鬧。


    “拳怕少壯,這刀槍更是如此,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我真是老了,”秦瓊收槍,出了一身汗,不比當年了。“你這功夫倒是大有長進,還以為你如今都落下了。”


    “一直有練,”懷玉笑道,雖然如今需要他衝鋒陷陣的機會不多了,但當成是健身了。


    平時練最多的還是早八部金剛,晚八部長壽,但騎射、刀槍這些也經常會練,甚至他也經常會打打馬球,


    年輕就是好,精力旺盛,越練越強。


    秦瓊從家丁那接過毛巾擦汗,把纏鐵槍扔給懷玉,指點他練,自己站在一邊看著休息。


    懷玉微微出汗,接過纏鐵槍舞起來,


    這槍得有二十多斤,舞起來很沉很有感覺,對於有膂力的大將來說,這種重兵有威力加成效果。


    “阿郎,薛長史來了。”


    ······


    薛大鼎遠遠看到懷玉爺倆過來,趕緊起身相迎,臉色有些蒼白憔悴,卻又似乎很坦然。


    “陰弘智貶為庶人,長流嶺南驩州了。”


    一見麵,薛大鼎便立馬道。


    武懷玉絲毫不驚訝,秦瓊問,“何事貶流?”


    “泄露禁中語。”薛大鼎道。


    這一聽說有內情,但又很合理,大家都知道陰弘智肯定是因為外甥齊王祐的事獲罪的,但皇帝安排這麽個罪名,就是不想牽扯到五皇子。


    虎毒也不食子嘛,何況李祐才十四,這鍋砸他舅身上很合適,況且陰弘智也不冤,招募死士這事本就是他讓李祐做的,還是他大小舅子出麵招募的。


    “剛才弄了一兜肥蟹,我讓人去蒸了,走,喝菊花酒吃肥蟹,邊吃邊聊。”


    三人坐在庭院裏,


    薛大鼎一五一十的說著最新變動。


    陰弘智是最先倒黴的,檢校吏部侍郎結果直接長流嶺南,到了最南邊的驩州。然後這事自然沒完,燕弘信燕弘亮兄弟倆,落了個更慘的下場,貶為官奴,發配左州。


    這還是看在燕賢妃求情的麵子上,給留了情,否則盛怒下的李世民要殺了他們。


    昝君謨、梁猛彪這兩個死士頭領,被皇帝下令直接處死。


    “齊王呢?”懷玉一邊悠然的在挑著蟹腿肉,一邊問。


    薛大鼎歎了聲氣,


    “齊王病了,請求回京醫養,陛下已經派人過來接齊王回長安。”


    病的挺是時候,當然這不是真的,李祐或許會想著稱病逃避,但現在這情況,明顯是李世民給兒子留點情麵,所以嚴厲處罰那些齊王府的人時,把李祐帶回京管教。


    不過李祐齊州都督、刺史的官職沒免,齊州別駕的世職當然也在。


    “薛公你呢?”


    “免去一切官職,”薛大鼎道。


    這個結果,其實比他想象中還要輕許多,要知道兼齊王府事的陰弘智直接長流嶺南,而齊王府司馬、典軍的燕氏兄弟,更是配沒為奴,


    至於那兩位被授副典軍的,更是被下令直接處死。


    他這個齊王府司馬,隻一個免職,真是格外開恩了,


    “謝武相了,若非武相指點,我隻怕也落個長流嶺南的下場了。”薛大鼎給自己杯中倒滿菊花酒,雙手捧起向懷玉敬了一杯,一飲而盡。


    “薛公伱跟那些家夥還是有本質區別的,你並不壞,”


    懷玉也舉杯,


    “薛公你也不用灰心,這次事對你而言其實反而是好事,終於離開那爛泥潭,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回頭我定信守承諾幫你複出。”


    齊王府這次出事,


    薛大鼎這個齊王長史的檢舉其實隻是個引線,


    最重要的還是武懷玉和秦瓊爺倆聯手給皇帝上書,把這邊的情況都跟皇帝匯報了,


    他們的份量極重,皇帝不會不信,


    在派出三司密查後,皇帝終於弄明白了,於是才會有這般雷霆處置。


    李祐帶回京養病,其實就是關禁閉去了。


    李祐舅舅陰弘智被扔去安南,這是李祐最大靠山,而燕弘信、梁猛彪這些人為奴流放、或就地處死,可以說這次李祐被收拾的很徹底。


    “陛下選了權萬紀為新的齊王府長史,又調了韋文振為齊王府司馬,”


    不過齊州這邊,


    皇帝讓開府儀同三司、太子太傅、世襲登州別駕秦瓊為河南道安撫使,巡視災區,安撫百姓,並代都督齊青六州諸軍事、齊州刺史事。


    秦瓊對於這差事並沒有高興,反而是無奈搖頭。


    他這幾年,早就淡泊權力,有意的退出朝堂了,可皇帝總還要拉他出來。


    “義父,臨危受命吧,這裏也需要你主持。”


    到了現在,此前皇帝派出的三位大使,六位副使,其實也都陸續撤離了,如李靖也回長安繼續為相,程咬金也回了幽州做都督府長史,李襲譽也回了揚州。


    災後的事務還很多,但陸續交給地方官府了。


    讓秦瓊這位前宰相,繼續坐鎮倒也合適,要資曆有資曆要威望有威望,最關鍵的是正好還閑,而且齊王李祐出事也是秦瓊有份捅出來的,現在讓他幫忙擦屁股也合理。


    安撫使,


    這隻是使職,也就是非經製官的臨時差遣,是沒有正式衙門和屬吏的。


    這僅是個欽差。


    “義父,我向你推薦下薛公,他在這邊也較熟了,讓他到你幕府輔佐,可以為你分擔很多。”


    等秦瓊這差使結束,到時薛大鼎也算是攢了些功勞,武懷玉到時把他安排去嶺南,也就比較說的過去。


    “好,”秦瓊對薛大鼎還是比較滿意的,


    這事就這麽說定,正迷茫中的薛大鼎自然也是感激不盡,他也知道這麽一來,他是徹底的上了武懷玉的船,成了如今朝中的太子黨,或者說是武黨。


    他本是河東名門薛氏出身,家世也不低了,可現在的情況,他也得選擇。


    武懷玉幫了他,保全了他,現在還要拉他一把,這手伸過來了,自己若不接,那就是不識抬舉,甚至可能成仇。


    “飲勝!”


    懷玉舉杯,


    三人對飲,


    心情各有不同,秦瓊是有些被迫複出的無奈,而薛大鼎是終於逃脫齊王府那爛泥坑的慶幸,還有幾分對加入太子黨的隱隱興奮,


    武懷玉麽,他挺淡定,大體還是高興的。


    雖然這次沒能弄到韋挺,但李祐是他女婿,李祐這麽狼狽,韋挺也是臉上無光的。


    薛大鼎能力不錯,又是河東薛氏出身,能拉過來,算是意外之喜了。


    繼續喝酒吃蟹,


    氣氛就變的輕鬆自然許多,大家都是自己人,便沒那麽拘束了。


    “回頭我便表奏聖人,奏請薛公充任判官。”


    府使判官,掌文書事務,以資佐理。


    這個是很重要的幕職,如安撫使、觀察使、黜陟使等朝廷重要欽差使職,出使巡視地方的時候,是可以自置征辟一些使府屬吏的,


    這些幕職中,判官、掌書記、參謀、推官、巡官等很多,其中判官和掌書記都是極為心腹機要的。


    判官稱為上佐,地位堪比副使。


    要說白點,掌書記相當於辦公室主任,這個職務是相當於以前朝廷正式官職裏的記室參軍的。


    至於說掌書記,類似錄事參軍,但又比其權更大,總錄眾曹文簿,舉彈善惡。


    秦瓊表奏薛大鼎為安撫使判官,這是非常信任了,


    “謝齊國公看的起我,”薛大鼎倒滿酒,幹了。


    ······


    懷玉沒有去看泰山日出,


    他在齊州很快與秦瓊、薛大鼎告別,繼續往東,去了登州蓬萊港,這是個天然港灣,如今還很忙碌,


    這裏甚至可以稱為北方第一大港,


    北上渤海高句麗海道現在很繁忙,在寒冬來臨港口結凍前,生意更火爆,


    或許是因為大唐如今與高句麗維持了十幾年的太平無事,加上大唐日益強大,以及重視工商貿易,這使的如今登州與海東四國的貿易很火,甚至與奚、契丹、靺鞨、室韋諸部的貿易也日益擴大,許多商貨從海上來,


    懷玉特意來登州,就是想來看看這邊的北方海貿,順便去煙台青島轉一遍,定下在那邊開發港口的事,到時再沿海一路南下回廣州。


    “好多胡人。”


    登州港比起廣州港,繁華要差的遠了,但這裏的胡人也多,多是海東四國的,高句麗人、百濟、新羅、東瀛,


    高句麗和新羅人最多。


    基本上是來貿易的,曆來海貿總是最賺錢的買賣,就算是海東四國,那也是擠破腦袋要過來的。


    高句麗商人販牛馬貂皮人參過來賣,新羅國小地狹沒啥好東西,運來的也多是藥材為主,人參牛黃麝香,然後是土布、海豹皮,還有朝霞、魚牙、鏤鷹鈴,甚至販頭發來大唐賣。


    新羅商人販女人頭發來大唐賣,是用來做假發的,甚至新羅頭發還成為他們的貢品之一。


    不過新羅商人在登州港賣的最多的,也是他們最值錢的商品,是新羅婢。


    新羅婢在大唐現在可是個很有名的品牌,高端奴婢代名詞,擁有新羅婢甚至成為身份地位的象征。


    隨著帶來的是新羅婢販賣的利益不斷提高,


    登州港裏,那些新羅商人一船船的拉來新羅少女,向大唐的商人們兜售,這些人販賣同胞絲毫不以為恥,隻有滿臉的得意和興奮,每個新羅少女都能賣不少錢,


    賣掉一船船新羅少女,然後在登州港采購絲綢瓷器茶葉白糖藥材等好東西,運回新羅國,又能大賺一筆。


    至於這些新羅少女哪裏來的,其實大家心知肚明,新羅國中沒有那麽多奴婢,那這些海商就會偷、搶,


    事實上,如今不僅新羅商人在販賣新羅婢,百濟人、高句麗人也在販賣新羅婢,連靺鞨、東瀛人也在弄,於是登州港真真假假的新羅婢,


    海東諸國的商人之間衝突也越來越利害,武懷玉剛到蓬萊港,正微服私訪呢,就恰好遇到了一場大熱鬧,


    碼頭上,新羅人百濟人高句麗人甚至東瀛人混戰起來,異常凶悍,他們不斷的呼朋喚友,於是乎越來越多港口碼頭的胡蠻加入進來,


    徹底的大亂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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