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秋天,


    西域太平無事,


    安西軍忙著巡邏絲路、築軍鎮城堡、開荒屯田,西域各部也都忙著放牧牛羊,好讓牲畜貼上秋膘,為即將到來的寒冬做準備。


    九姓粟特胡們在絲路上越發活躍,


    武懷玉送走了程咬金樊興武懷義等西征將領,也迎來了第一批換防的戍兵。他們是從關隴調來的府兵,接防替防西征留下的部份北衙禁軍。


    做為天子親軍,這些精銳的禁軍,大多數還是要返回長安。


    隨著第一批換防戍兵到來,也還有許多安西軍招來的子弟親戚家眷,也有些是關隴無地的客戶窮人,聽聞安西現在三州都在分田授地,來就有肥沃的田地可分,於是不少人就報名,然後跟著換防的士兵前來。


    天高氣爽,秋高馬肥。


    有人來,就有人走。


    一批批的健兒子弟家屬,還有流配的犯人、渴望擁有土地的百姓到來,安西這邊也在一批批的往中原送人。


    主要就是天山東這伊庭西三州原來的貴族豪強,尤其是原高昌國的王族、貴族、豪強。


    按朝廷的政策,


    這些人雖然戰敗後投降了,但還是要將他們盡數遷往內地,或置於長安,或於關隴、關東安置,這是釜底抽薪,為朝廷掌控三州掃平障礙。


    不管他們願不願意,個人意誌在國家機器麵前,其實是胳膊拗不過大腿的。


    如今三萬兩千安西軍足編足額,士兵精銳,武器犀利,他們哪有反抗餘地。


    不過還是有許多人不願意離開的,


    畢竟雖然高昌許多貴族豪強也是漢人,但大多都是漢代駐軍的後裔,都在西域生活幾百年了。


    有人試圖逃去焉耆、龜茲等國,也有人試圖賄賂官員,想辦法留下。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一時間有點亂糟糟的感覺。


    無數曾經高高在上的高昌貴人,如今惶惶不可終日,對於他們而言,中原不是故土,西州才是家鄉,遷徙中原,那是未知的恐懼。


    為了留下,有的人行賄送禮,有的人悄悄逃跑,


    也有人把女兒送給安西軍將士,就算做妾也願意,就是想有個靠山,想不被強遷去中原。


    許多安西軍將士,哪經的住這樣的考驗,


    不少人收禮受賄,甚至納了他們送的女兒。


    “趙醜奴,在武相麵前,你如實交待清楚,”


    飛鴉兒李克用對著手下校尉喝罵道,被罵的是一個鐵塔般魁梧的壯漢,河北人,有些胡人混血,早年武懷玉鎮幽燕時,他在山後投伍充軍,因武藝精通作戰勇猛,而得到武懷玉賞識,選為牙兵。


    後來武懷玉回朝,趙醜奴留在幽州,轉隨李克用。


    也算是李克用心腹部下,李克用先前調嶺南,也特意帶著他南下,還去呂宋剿過島夷叛亂,這次西征,他也以校尉之職參加,也是立了功獲了勳的。


    趙醜奴近兩米的壯漢,跪伏在武懷玉麵前,“武相,是小的一時貪心犯下大錯,請武相責罰。”


    武懷玉踢了他一腳,“別跟老子來這一套,趕緊起來,有話說話,到底怎麽回事。”


    事情呢其實倒也很簡單,


    趙醜奴現任安西牙軍的校尉,管著一團騎兵二百人馬,他又是牙軍兵馬使李克用的心腹,還曾是武懷玉的親兵,所以這家夥在安西軍,在高昌城,也挺有幾分臉麵。


    誰不知道安西牙兵,那是武相的親軍。


    管二百人的團校尉確實不算什麽高官要職,但他是李克用心腹啊,李克用那是武相義子。趙醜奴又還曾是武懷玉的親兵,這資曆就有些不一般了,尤其是對現在急的跟熱鍋上螞蟻一樣的高昌貴族豪強們來說。


    “西州高昌縣崇化鄉人左憧熹,原是高昌王麾下大將軍張雄的部下校尉,也是其妾侍之兄。”


    武懷玉知道這個張雄,高昌國的左衛大將軍,張雄的姑姑還是國王麹文泰的母親張太妃,張雄曾是高昌國赫赫有名的猛將,跟國王麹文泰更是關係極近,稱為左膀右臂也不為過。


    張雄是高昌國中的親唐派,但是後來麹文泰倒向欲穀設反唐,張雄多次勸諫無果,就在大唐西征前,張雄突然暴斃,說是死於疝氣,但據說是被突厥吐屯阿史那矩所毒殺。


    張雄是國王麹文泰的表弟,而左憧熹是張雄妾侍之兄,張左兩家祖上還是同鄉,都是來自河南的南陽。


    左家在高昌也是世代豪門,尤其是當初張雄還在的時候,左憧熹也挺風光的,但隨著張雄暴斃,左憧熹日子也就不好過,而唐軍征服高昌後,他更失了靠山。


    左家挺有錢,


    但此時高昌豪強們人心惶惶,拿著金銀財寶都送不出去,他想見武懷玉都沒資格,


    後來也不知道怎麽的,就跟趙醜奴給搭上了線,


    “你收了多少錢?”武懷玉問。


    趙醜奴又跪下了,“我知錯了,我不該收他的錢財,更不該納他女兒做妾,”


    李克用恨鐵不成鋼的踹了他一腳,“武相讓你說什麽你就說什麽。”


    “是,是,左憧熹前後送了我一百兩黃金,還有一萬銀錢,後來還給了一千匹絹,又,又把一個女兒送我做妾,”


    武懷玉聽到這,都有些驚訝,


    這高昌人,一個個的都這麽有錢?


    左憧熹原本也隻是高昌的一個校尉而已,就算也是高昌世家名門,但他給一個安西牙兵校尉送禮,也送這麽多?


    這筆禮物,不算他女兒,那也值一千三百多貫了。


    貞觀初,魏征身為四品朝官,想為兒子求娶五姓的河東王氏女,那王氏還是王家分支龍門王氏的,其父王學士更是很落魄了,陪門財要了一百萬,也就是一千貫,結果逼的魏征都典房當書借高利貸了。


    武懷玉扭頭問李克用,


    “這個左氏你查過沒?”


    “查了,確實挺有錢的,左家祖上是河南南陽,遷到高昌也有三四百年了,到了左憧熹此時,確實挺有權有勢還有財,”


    現在的左憧熹也僅剩下有錢了,


    至於多有錢,李克用初步查到,這家夥奴婢五六百,銀錢十幾石,據說家中還有白練幾萬匹,青稞、粟麥等十幾萬石,糧田、葡萄園、疊花地也有許多,家中還有碾坊、油坊等,又有店鋪、商隊,


    他還敬禮好佛,熱心釋門功德,出錢造一大佛二菩薩。


    甚至高昌崇化鄉有他們左氏出資捐造的一座大寺,另外在高昌的千佛洞,他們左氏每代都要修建不少石窟雕刻佛像。


    “真這麽有錢?”


    “大概不會錯的,左氏財富比我們查到的,肯定隻多不少。”


    銀錢十幾石,這個計量數字,跟高昌寶藏黃金五六駝有的一比。


    西域流通的銀錢,按文計量,中原來的銅錢則按個算。


    這些銀錢,基本上都是仿鑄的波斯薩珊王朝的銀幣,每個重量大約是比一枚銅錢重一點點,


    一石銀錢,大約將近兩萬枚銀幣,折唐錢約六百四十貫,十幾石銀錢,那大概就值萬貫銅錢。


    家財萬貫,放在哪裏,都是巨富了。


    何況他家還有幾萬匹絹,十幾萬石糧食,還有幾百上千的奴婢,以及大量田宅、商鋪、商隊,


    “近來西州城的糧價幾何?”武懷玉問李克用,


    “近來糧價仍在上漲,銀錢一文,可買青稞一鬥三升,合一鬥二十五文。而白麵下等的一鬥也要三十六文,價格還一直在漲。”


    一鬥青稞二十五文銅錢,


    這個價格已經不便宜了,


    早幾年長安一鬥米便宜的時候才二三文,後來雖說穀賤傷民,朝廷有所調節,京師米價也長期維持在五六文錢,之後黃淮連續大水災,後又遇霜雪大災,米價也不過是保持在十文一鬥左右。


    “我們安西軍最近一直到處糴麥買粟,左氏囤積這麽多糧食卻不肯出售,現在倒是舍得拿出百多萬錢行賄我牙兵校尉,還搭個女兒。”


    “這個左氏,得好好查一查。”


    “武相,查過了,左氏家族這麽有錢,最主要的還是他們放貸。左氏放貸,利息很高。


    借銀十文,每月就要一二文的利息,延時還不上,每月還要罰一文銀。這利滾利,還不上那就得典妻賣女,拿田宅抵債。”


    左氏放貸,最低利息都是月利一分,高的兩分甚至三分,關鍵是他還喜歡放短期的,


    時間越短,那麽周轉越快,利息收益越高。


    特別是複利的利滾利,這借十文銀錢,要是滾一年下來,可不是利息十二文,而是變成幾十文銀,許多人還不起,那就隻能典妻賣兒,賣房賣地,左氏家族的財富就是這麽積攢起來的。


    左家靠剝皮吸血攢起萬貫家財,每年又買田置地,還經營作坊,組織商隊貿易,


    靠剝削發家,卻又喜歡捐錢建造佛窟佛像等。


    “有個人先前找左氏借了十文銀,一月後還,利息兩文銀。結果到期還不上,拖了三個月,結果就滾到了三十文銀。借貸者還不上,左氏就以以半價收走了那人的葡萄園抵債,不足者,又讓那人把十五歲的兒子抵債,


    那個十五歲的兒子,隻抵了六匹絹和五文銀。”


    五文銀,不過值一百六十錢,而西州六匹絹,也就值一千多文錢,加起來這個十五歲的少年,身價就兩千銅錢。


    而在中原,一個十五歲的健康奴隸,起碼也值小兩萬錢。


    就算在西州,也遠不止兩千銅錢的,左氏給人打了個三折都不止。


    “左氏有高昌城和崇化鄉有糧鋪嗎?”


    “有,還不止一家,高城諸城,左氏都有糧鋪,得有二十來家糧鋪,甚至在伊吾、焉耆、龜茲、金滿等都有糧鋪,左氏不僅是大地主,也是大糧商。”


    “那最近安西糧價一直在漲,左氏是否有故意囤積居奇,哄抬糧價?”


    李克用表示左氏確實有這種行為。


    “那還客氣什麽,把左家抄了,將左憧熹下獄問罪。聖人仁慈,讓他們遷去中原內地,做為降人,性命財產都能得到保全,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竟然敬酒不吃吃罰酒,還要跟朝廷玩這套,哼。”


    給臉不要臉,那就不客氣了。


    特別是左氏囤積了十幾萬石的糧食,現在安西屯田還剛開始,軍需大量糧食,西域各處忙著采買糧食,左氏還敢捂著這麽多糧食,還敢囤糧漲價,這不找死麽。


    “嚴查,嚴懲,”


    殺雞儆猴。


    趙醜奴再向武懷玉請罪,


    “趙醜奴,本來按軍法,我當將你斬首,傳首諸軍鎮的。但是,念你初犯,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現將伱貶為隊副,再沒收你受賄所得,你好好反省反省。”


    趙醜奴趕緊謝恩,


    “武相,那,那左氏女?”


    “自然是要沒為官婢,你難道還想留著?”


    “屬下不敢,”


    李克用一腳把他踢翻,“還不趕緊滾出去。”


    待趙醜奴出去了,李克用給武懷玉沏了杯茶,“謝義父不殺這狗奴。”


    “趙醜奴當年可是我牙軍親兵,這小子不過是犯了許多人都會犯的錯,念在初次,就饒他一回,不過你以後要多盯著他,可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是,”


    “交給你一個任務,你帶牙兵監督巡查下各軍鎮的將校們,最近還是有些亂,趙醜奴這種情況還有很多,加強監督。”


    “我馬上帶人把左家抄了,”


    “那十幾萬石糧食很重要,要趕緊查抄入軍倉。”


    十幾萬石糧食,對三萬多安西軍將士來說,那都能管上幾個月的士兵口糧,能大大緩解現在到處買糧的局麵。


    等明年軍屯開始收獲就好了,那時就不需要到處糴糧。


    “高昌左氏這樣的家族肯定還有很多,手裏也定然都握著不少糧食,上門跟他們談,讓他們把糧食全都賣給都護府,我們按市價全收了。”


    “告訴他們,把糧和地賣給都護府,拿著錢財,趕緊遷去內地。”


    “我給他們些寬限時間,但在年前,必須全都渡過玉門關,要是到了明年正旦,還沒按聖旨內遷,那到時就都別走了。”


    這句都別走,充滿殺機,他們都能懂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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