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燁之所以會一直被噩夢困擾著,當然是兩次慘絕人寰的劫難帶給他的巨大創傷,已經在他的靈魂深處埋下了獰惡的夢魘。


    於清醒時分,他的大部分意誌被複仇的熾念,修煉的執著和極力壓製的憤怒等情緒充斥著,所以他才察覺不到任何恐懼。


    可等到意識放空,各種心理活動隨著周期性的靜息陷入了沉寂,一段時間後,不甘寂寞又促狹刁鑽的腦電波,就偏照著你創痛最深的神經中樞去刺激。


    而無論是在心靈還是心理上,佟燁的創傷都太多太深了!


    但相比他喪失了親人、親情、健全的身體、愛情、正常的人生軌跡等一切美好事物的痛楚,其實真正令他每有觸及便痛不欲生的,卻是追悔莫及地自責。


    從8月7號到9月6號,這不到一個整月的夏季時光裏,在他身上發生了太多的變故。


    從和孟雲雅確定戀情,到經過一番波折後的青武聯賽奪冠,回想起那時的感受,感覺自己的人生就像是坐著直升機飛上了頂點!


    可到了28號下午,從發現孟雲雅“出軌”,直至深夜遭遇家破人亡的慘境;


    隨後在9月6號,受外姓親友的幫助下,他剛踏上逃亡之路的起點就被人出賣,不僅外姓親友盡數遇害,他也落入了凶徒之手,經受剜眼之痛,飽嚐刑吊之苦,最後落下了終身的殘疾……


    天雲地淵般的旦夕禍福和心理落差,對一個閱曆尚淺,心智並未完全成熟的15歲少年來說,一切都發生得太快,短時間內他怎麽可能理清這一係列禍端的頭緒?又如何能做到真正接受了這些殘酷的現實?


    除了深入骨髓的仇怒和痛苦,還有太多的苦悶和困惑積壓在他的心底。尤其是在被刑吊期間,在微末渺茫的希望、複仇的信念還有爺爺臨終囑托的支撐下,他才能竭力守住心神,於酷刑中忍痛苦修念力。


    但深陷於人生中的至暗時刻,總難免會有沮喪絕望的瞬間,那一刻他焉能不捫心自問:“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會落到這種境地……?”


    很快,隨著楚芊穎的到來,從她那些自言自語般的貶斥和挖苦中聽到的一些內幕,令佟燁似乎為這個一直困擾著自己的問題找到了答案!


    那就是:主要的責任還是都在他自己身上,他的確鑄成了大錯……!


    “如果不是我貪慕虛榮,非要去參加什麽青武聯賽?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也許正是因為我的這種性格,爺爺才要舉辦那場渡魂祭禮。他老人家這麽做,說不定有一大半目的是為了讓我點亮那顆金色的印果,可我卻這麽不爭氣……!


    如果我不是一個貪戀美色的白癡,就不會讓那個惡毒的心機女有機可乘。不僅被她玩弄了感情,騙走了一番心血,居然還把我的眼球賺給了她真正的男朋友,歐陽晴華那條狗崽子!


    該死的心機女,害得我連和爺爺、大伯還有二叔並肩作戰,共同進退,哪怕是……最後和我的親人們死在一起的機會都喪失了!


    都是因為我,是我害死了我的家人!連累了蘇大姐、龐大哥、曹叔和高叔,還有鄭叔……,


    像我這種罪孽深重的人,生命中不會再有日晴月朗、風恬光媚的日子了。今後伴隨我的除了拚命修煉,就是血腥的殺孽,汙濁的暗流和詭詐的氤氳。


    倘若有朝一日大仇得報,我也能活下來,到那時候……爺爺讓我活下去為佟家傳宗接代……!


    可我已經成了殘疾人,將來要怎麽去麵對小巧?誰會願意跟個瞎子共度一生?何況時隔多年說不定她也會改變……


    順風順水的時候都讓人玩弄感情,如今我的人生已經落進了廄圈糞堆,還有誰會……?如果隻是為了生育去組建家庭,那和牲口有什麽區別?


    那樣活著真的有意義嗎……?還有活下去的必要嗎……?”


    這就是創傷應激綜合症的一種症狀,也被稱為:‘幸存者的內疚’。天性純良的人在經曆過慘烈的劫難後,出於對那些殉難者的內疚,有很大概率都會引發這種心理創傷。


    何況佟燁原本的性格就有點兒內向兼自卑,在那兩場劫難中,他失去的又都是至親的家人和不亞於血親的友人。而一旦產生了這種認知障礙,必然會嚴重影響患者的潛意識和心理狀態。


    因此,他每場噩夢的伊始都是在冰冷幽暗的空間中,他都是以一種負罪者的姿態出現,不是再次被穿骨刑吊,就是又被禁錮在那張手術台上,等著遭受剜眼、刺耳、割喉!


    但與現實中的經曆不同,在每次夢境中,他所有殞命的親人和友人,或是那些已經被他認定為仇人的身影就會在一旁現身。


    如果出現的是自己的親人,隨後的場景就是:在承受著絲毫不遜於當初切身感受的痛楚和絕望時,大家卻都是以冷眼旁觀的姿態,向他投來滿帶失望的目光,同時神情冷漠地說出各種嗔怪他的話語。


    “小燁!你果然是個一無是處的蠢材……”噩夢中爺爺佟伯年通常都是這種貶斥;


    “小燁啊!我白疼了你這麽多年,你卻把我們都害成這樣……”這是奶奶地責怨;


    “小燁!你心裏隻有女孩子嗎?我們佟家怎麽會生出你這麽個色胚……?”這是二叔地詰問。


    “小燁!我們給你的關愛超過了給自己孩子的,可你卻這麽沒出息……”這是二嬸地嗬斥


    其他略去,直至小臉慘白的小露露,一雙空洞呆滯的小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用無比稚嫩卻幽怨空曠的聲音問道:“哥哥!你不是說會好好保護我嗎?可是那天晚上,我的肚子好疼好疼啊!可你在哪兒呢……?”


    這一刻,夢境中佟燁的精神瞬間崩潰,但無論他如何拚命掙紮都無法掙脫刑錮的束縛,隻能衝著所有親人聲嘶力竭地無數次哭喊著:“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哀嚎著:“等等我,等等我……,”


    但這些親人卻都對露出了他不屑一顧的神情,最終一起漠然無聲地轉回身,身影漸漸飄遠,任佟燁聲淚俱下地嚎啕著:“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可就算他喊破了嗓子,也沒人再回頭看他一眼……!


    待所有親人的身影完全消失,驚恐萬狀,魂飛膽喪的佟燁也猛然從噩夢中驚醒。


    刹那間,撕心裂肺的悲痛和五內俱焚的悔恨在腦海和胸腹中驟然炸開,痛不欲生的佟燁要劇烈地喘息良久,才能緩緩平複下心情。


    而另一種夢境是在相同的場景下,出現在他身邊的一眾仇人,那個個都是誌得意滿,喜笑顏開!首當其衝的就是歐陽正浩!


    於現實中佟燁雖未見過他本人,但這廝作為轅夏國臻防司的最高行政長官,曾多次在主流媒體上拋頭露麵,佟燁當然能記起他的長相。


    然後就是歐陽晴華、孟雲雅、溫若君、許萬雄、孟建成、馮巧雲、也少不了單腿兒蹦的莊孝國。


    在這些人的身後還有數不清的,麵貌和身材輪廓都十分模糊的身影,是象征著所有佟燁尚未知曉的,曾參與過謀害佟家的仇人。


    夢境中會出現無數道這種身影,其實是預示著佟燁對複仇一途心裏積存著巨大的壓力,但這一點還遠不足以令他畏極生恨。


    可當自己如案板上的活魚生豚,等著任人宰割時,這些合謀殘害自己全家,還把自己玩弄於掌股之間的仇人,卻在一旁居高俯視,幸災樂禍!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尤其是站在歐陽正浩身旁的歐陽晴華和孟雲雅,那對兒狗男女的臉上都帶著譏笑,投向自己的目光也極其輕蔑!在這種夢境中,每到此刻佟燁似乎都能聽到兩人之間那漫不經心地低語。


    至於他們對話的內容,雖然每場夢境都略有不同,但大抵都是先聽孟雲雅輕笑道:“佟家人都是這麽弱智的嗎?隨便做做戲他就信以為真!也不看看自己那副醜樣子……”


    歐陽晴華還是用那滿帶磁性的男中音溫聲迎合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過也苦了小雅你,為了我不得已要跟他發生些肌膚之親,一定超惡心的吧?今後我一定加倍對你好,用我的溫柔覆蓋掉他那些肮髒的……”


    然後就聽孟雲雅柔婉地呢喃道:“晴華!隻要是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這麽點犧牲算什麽呢?我就當是被狗舔了!何況看到那條蠢狗落到這種下場,我感覺也好多了……”


    也是每到此時,挫敗感、羞辱感和焚骨之恨,如煉鋼高爐炸裂時迸出的鐵水在他胸中崩流,灼熱的怒火直竄上大腦炙烤著他的腦漿,在大腦焦痛欲裂的瞬間,他又從噩夢中驚醒了。


    而從這種夢境中乍醒的佟燁,於他心間盤桓的都是無從發泄的恨意和暴怒!他需要強壓住由此泛起的殺意和破壞欲,良久良久後才能漸漸歸於平靜。


    所以,於楚芊穎的萬幸,於那些淫棍的不幸,18號當晚佟燁恰巧是從第二種夢境中驚醒後,剛極力平息下心中的凶焰燥火,勉強能沉下心開始煉製術器,還煉得跟自己這兒直較勁慪氣的……


    而當時由於隻是隔著一層帳篷的幅麵,佟燁赤韻級的灼印已經能穿透這種高密的織物,朦朦朧朧地探查到帳篷外的景物,就像是在濃霧中的黑白膠片影像。


    當察覺到有十數人狐潛鼠伏,鬼鬼祟祟地靠進了他們小隊的三座帳篷時,佟燁先是覺得有些詫異,隨後就是莫名的厭煩,他還以為這幫家夥很可能是來偷竊財物的。


    畢竟他現在也算是個有錢人,包裏不僅裝著價值七百多萬的黑瓷晶卡和晶幣,還有22顆價值不菲的藍寶石,何況現如今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背著的長槍和鋼劍可都是很值錢的物件。


    可接下來,當發現這幫歹貨分頭潛伏在三座帳篷外後,竟讓三個毛賊前後腳地先鑽進了楚芊穎的帳篷,一時間佟燁就更納悶了:


    “難道連楚芊穎的那把長弓和匕首,他們也不想放過嘛?這是想摟草打兔子……,夠貪噠!”對男女之事仍處於半青不澀階段的佟燁,竟然是朝這個方向推理的。


    但更多是基於受局限的“眼神兒”和認知,他壓根就沒把楚芊穎列進絕色美女的範疇。


    隻是,當下一秒聽到了楚芊穎的驚叫聲,佟燁是既惱火又瞧不起這幫毛賊,也不想再等了,當即起身一個十方遊影步,衝出了帳篷就開打……


    原本他是想等帳篷外那仨貨摸進來後,再暴起給他們個驚喜,可誰曾想這幫毛賊手底下那點兒業務這麽不利索!深更半夜的搞個入戶行竊,居然還能把主人給驚動了,你們也能算是第三等級的進化者嗎?


    直到此刻他對這些髒胚子還未動殺意,可當他一步竄到帳篷外,一個照麵就把守在帳門口的一名三痕級異能者一拳轟飛後,另兩名在他帳篷兩側放風的同夥在大驚之下,竟同時從右大腿外側拔出短槍並瞄向了他。


    在灼印的視野中發現這種情況的瞬間,佟燁才有所警覺,這幫傭兵痞子來夜襲自己這支小隊,好像不隻是為了偷盜?他們居然敢在營地的範圍內動槍,難道他們早就存著要殺人越貨的歹念?夠狠噠!


    其實內二位拔槍,隻是猝不及防下的本能反應,因為他們倆都是第三等級的強化戰士,當時除了手中的短槍也沒其他遠程攻擊的手段。他們用槍口瞄向佟燁隻是出於自保和威懾對手的目的。


    可他們如何能想到自己的這種條件反射,卻觸動了眼前那位狠厲少年的殺心。


    別說他們舉槍瞄準佟燁並沒有立即激發,就算他們及時扣動了扳機,子彈也絕不會擊中早已料敵於先的少年術者。


    而佟燁至今尚未發覺,在他全脈衍術的功力突破到中階後,於自己暴漲的實力中,最早提升至赤韻級的灼印在實戰中發揮的作用。


    確實,中階的鬥術和其他印術,相比低階時同類印果的印法強度提升的太顯著了,所以在實戰中那0.0幾秒的預知很容易被忽視!


    就比如此刻,佟燁正要拿這些痞子試刀的,就是他在前一天夜裏煉製術器煉煩了改修念力時,不期而獲的驚喜,他竟然點亮了地脈印術中最強的中階雷係印果“拘貫行雷”!


    顧名思義,這顆雷係到了中階結出的雷係印術不再隻是一團閃電球,而是可以根據施術者的意念,把閃電矩化成相應的形態,但也絕非隨心所欲,隻是有限的四種形態:球狀、鏈狀、片狀和箭狀


    而承之一法,雷係印術晉級到中階後,相較於低階印法的規模和威力也是成10倍以上提升的!


    再根據這記中階印術可矩化的不同形態,既可以凝聚成能量最集中,殺傷力最強的單體攻擊印術,也可以拆分強度、擴大範圍或增加數量轉化成aoe技能。


    還有句俗話說:每個男人的心中都有把利刃!所以佟燁最先嚐試的就是箭狀的雷形印術。


    說時遲那時快,麵對那兩個毛賊的槍口,他瞬間施展出十方遊影步進行閃避的同時,手掐念通訣直接凝出兩支閃電箭射向了對方。


    結果他又嚴重低估了中階雷係印法的厲害,當兩支練如標槍,銀光燦烈,電絲纏迸的閃電箭,帶著短促刺耳的雷鳴聲,眨眼間穿透了夜色,貫穿了那兩名毛賊的胸口時,兩人是當場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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