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嘣,咯嘣,咯嘣……”


    11月7日中午12時許,格拉弗村南牆的哨塔上,剛開始吃午飯的羅格和來送午飯的娜瓦,正楞磕磕直勾勾地瞪著以秒速幹完了午飯的佟燁,剛往嘴裏塞進了兩塊鴿子蛋大小的冰疙瘩,在那兒麵無表情地嚼著!


    不過娜瓦卻是第二次見識到這一幕了,第一次自然是在早飯那會兒。


    先說佟燁為啥要嚼冰?因為他覺得這頓午飯的口味比早飯還要重,是巨鹹巨辣,吃得他從嗓子眼兒到胃裏都是一股子幹灼燥熱!


    不是說他已經失去了味覺了嗎?咋還能吃出口兒輕重來?


    活人的味覺再麻木也是有限度的!那飯菜裏都被人懟進去一兩多鹽,二兩多十級辣度的辣椒醬和辣椒油,都能把普通的死人給喂詐屍嘍!再說辣可不屬於味覺而是一種痛覺!


    那就甭問了,今兒早起娜瓦給他早飯裏下的料就是這些佐料兒。


    可那頓早點他用的和平時一樣快,吃完後仍是一言不發,直接施展低階深冰印,凝出塊兒小冰疙瘩塞嘴裏嚼嚼,那會兒就把在一旁等收餐具的娜瓦給看懵了。


    娜瓦的吃驚是出於兩點,一是她從沒見過吃飯吃這麽快的人類,隻用十來秒,自己就可以去收餐盒了;


    其二自然是這麽鹹的羊奶!那麽辣的飯菜!這家夥居然還能囫圇鯨吞?他原本就是這麽重口味兒嗎?


    其實娜瓦隻想捉弄佟燁一次,讓這個冷傲不羈的家夥出個醜,給橡羅師哥他們…還有自己都出口悶氣,然後就適可而止了。


    “誰讓他仗著錢多武力值高就恃強逞凶,橡羅哥他們隻是出於好奇才想去碰他的武器,師哥們絕不可能對陌生人先動武,但這個可惡的家夥,當時卻下了那麽重的手,把橡羅哥他們的腿都給踢骨折了。


    可老爸反倒要處罰吃虧受傷的四位師哥,在今後一年時間裏,給全村30口沼氣池填料和清沼渣的活,就都歸橡羅哥和那三位師哥了!


    辛苦倒談不上,可那活兒多髒多臭啊?老爸一定是看在這家夥捐了那筆錢的份上,臭老爸越來越市儈了……”這就是15歲的娜瓦對佟燁實施“報複”的動機!


    按她原本的預想著,隻要能看到佟燁在吃這頓早點時,喝下第一口羊奶隨即又一口噴出的好笑情景,或者吃下第一口麵包或菜品時,嚼著嚼著就被辣嗆得劇烈咳嗽和涕淚齊流的窘相,她的目的就達成了!


    可哪曾想?那些足以辣翻她十幾位師兄的麵包和菜品,足夠齁倒兩頭馴鹿的羊奶,竟然被這家夥風卷殘雲,幾秒鍾就塞灌進了嘴裏,吞到了肚子裏,連一咪殼兒都沒卡!


    吃完也沒見他有任何異樣,隻是雙手一握,憑空凝出塊冰疙瘩塞進了嘴了,一邊“咯嘣咯嘣”地嚼著,一邊自顧自地去打座了。


    或許他是強撐著才沒失態,也在硬憋著難受的表情,但被他滿臉的胡子和副黑色護目給遮掩住完全看不到!當時娜瓦是大失所望,自己的目的完全沒達到啊!


    這種結果驅使小丫頭下定了一不做二不休,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然後就給佟燁的這頓午飯裏又摻進了雙份的料,還刻意把母親讓她帶來的兩旅行杯“陪羅葉茶”藏在皮挎包裏沒拿給兩人。


    可實現的效果,隻是讓這家夥多嚼了一塊冰疙瘩!所以此刻的娜瓦又被震驚了,她心說:“這個野人臉的嘴和消化道都是膠皮做的嗎?他都沒感覺的嗎?他還是人嘛……?”


    而在一旁剛吃了幾口午飯的羅格少爺被驚呆的原因,和娜瓦倒是大同小異!


    從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他剛從震驚到適應了佟燁的幹飯速度,可前一刻,當佟燁打開了餐盒的瞬間,從菜品裏竄出的那股子辛辣的氣味兒是直衝他的鼻腔!


    驚疑間還沒等他來得及開口詢問,然後他就被佟燁對如此重口味飯菜的幹飯速度給再度震驚了。


    可連幹了兩頓超級刺激性的餐食兒,佟燁就察覺不出其中有鬼嗎?


    那怎麽可能?情商再低他也看得出來,因自己錯手打傷了村裏那四位青年修者,這位村長家的千金從那時起就記恨上了自己。


    不過,這丫頭在自己的飯食中搞這種把戲?對於已將罡氣修出骨脈顱藏前兆的術者來說,就算她在飯菜裏投下劇毒,自己照單全吃也傷損不到分毫!


    跟自己身心上曾經受過和正在承受著的傷痛相比,就這點兒鹹鹹辣辣的小蜇刺兒又算得了什麽?


    何況佟燁並不相信那丫頭會給自己下毒,因為他對爵亞村長的印象非常好,他認為那麽正直公允的人教出的孩子,於心性上應該不會如此惡毒。


    由此,看在她爹的麵子上,隻要不觸及自己的底線,這丫頭愛怎麽使壞?佟燁還真懶得跟她計較。


    這一點佟燁還真沒看錯,這頓飯之後對於整蠱報複他的這件事兒,娜瓦已經徹底氣餒了。


    但並不都是因為她偷了家裏平時能用上三個月的調料來坑佟燁,結果卻徒勞無功而產生了挫敗感。更多是出於在期待捉弄自己討厭的人的高漲情緒冷卻下來後,她心境中又漸漸生出了後悔和自責。


    因為女孩兒又回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天夜裏,於山中第一次見到傑萬大叔背著的這個昏迷不醒,被血跡斑斑的繃帶纏裹著全身,還失去了半條手臂的重傷少年。


    還有幾天前的那次傷人事件後,老爸勸誡自己時的一些話:“雖說尼莫老師他們對小佟爺的身世和過往都絕口不提,可那孩子比我所有的弟子都小,也隻比你大一歲,卻強到令人望而生畏!


    不期而遇的那個晚上,你也看到了他遍體鱗傷的樣子!所以他的強大絕不止是源於無與倫比的天資,還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出生入死地磨練!


    橡羅他們四個被小佟爺打傷?對他們…對你都不是件壞事!聖母庇護著我們選擇的這條征途,讓我們有幸避開了戰禍,但我們不能躲在自己營造的這個小舒適圈裏,就忘卻了外界的現實有多殘酷……


    雖然都屬於傳統教宗的修者,但小佟爺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人,那孩子經曆過我們無法想象的苦難和凶險,難免會導致他過度警覺和出手狠絕!所以,人家對那四個傻蛋已經是相當手下留情了!”


    可當時她心裏充斥著對橡羅師哥的牽腸掛肚,以及對佟燁的怨憤,對老爸的這些話是過耳不由心。還有她初見那瀕死的斷臂少年時心中泛起的好奇,也隨著一年時間的不見其人而漸漸淡忘了。


    不過,她心中對佟燁的怨氣卻始終無法平息,其中除了因自己喜歡的人被致傷的惜憤難平,也有一部分心態是出於她童年曾遭受冷遇甚至霸淩的經曆,導致她對恃強淩弱的人尤為反感!


    而作為風暴神使殿艾爾坎夏家族的嫡係後裔,竟然會蘇洛阿圖島上遭人欺淩?必然事出有因!


    這個“因”就是她的母親並不是泰盧族人!不僅不是泰盧族人,伊爾莎.賽伊女士連蘇洛阿圖島的島籍或衡榭洲的洲籍都沒有!


    關於當年爵亞在留學期間是如何結識了現在的妻子?又如何以風暴神使殿副長使的身份,無忌觸犯本族的禁忌,寧願承擔一切後果,也要迎娶這位來自南茫洲北部“塔拉蘇利森國”的女孩兒伊爾莎.賽伊?


    以及兩人私定終身還育有一子一女的事情暴露後,他和他的家庭又遭受了多少非難?都暫先略過!


    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並開始自省的娜瓦,又望了一眼已肅然危坐於了望台前端的少年,卻似乎在他那被朝陽斜映的背影輪廓中隱隱地察覺到一絲孤寂淒涼的意味。


    “難道他是在…隱忍嗎?他並不是吃不出味道,不然他為什麽要吃冰?他隻是承受力強才能不露聲色!其實他也會感到難受,畢竟那麽辣的東西!


    如果是這樣?那我豈不成了在暗地裏刁難人的…欺淩者……?哼!誰讓你明知道超級辣還吃得那麽快?傷人的時候不問青紅皂白,用餐的時候不管酸甜苦辣,這種人…事事都這麽逞強嗎?……”


    雖說女孩兒的心裏多少還有點兒小不忿,但愧疚的心態已經占據了主導。於是她連忙從斜挎包裏掏出了那兩隻旅行杯,“嗙嗙”兩聲擱在了幾桌上,把正悶頭進食的羅格少爺給嚇了一跳。


    “羅格大叔!這是用新采的陪羅葉泡的茶,很清香…很解辣噠!等用過餐了……你可以喝一些啊!”女孩兒刻意提高了嗓音對羅格少爺沒好氣兒地說道。


    羅格少爺是何等通透美男子兒?假設他有幸得個膽結石,最起碼也得是高冰玻璃底的!娜瓦的話音未落,他已經明白了這丫頭的用意,當即轉頭用泰肯薩語招呼佟燁過來喝茶!


    卻見佟燁是身不動,膀不搖,連頭都不轉,也用泰肯薩語淡然地回應了一句:“謝了,我不渴!”


    且不說,坐在幾桌的另一側娜瓦認為佟燁還是在逞強,是顰眉嘟嘴於心中如何糾結賭氣?


    而在這大半天的交流和暗中觀察,羅格已經初步掌握了佟燁的一部分性格特征,他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是當即放下手中的餐具,拿過一隻旅行杯,擰下喝水杯蓋兒,倒出多半蓋兒茶水給佟燁端了過去!


    可他剛繞過幾桌,於左後側離佟燁還有一步半,就見佟燁已彈身而起,轉過身欠腰探雙手接過杯蓋兒,同時用轅夏國語輕聲說道:“怎麽好勞動你……?嘿!都說我不渴……”


    即便是這樣說,但佟燁還是把那多半蓋兒茶水一飲而盡,然後自行把杯蓋兒放回到幾桌上,轉回來又對羅格一躬身用不太流利的泰肯薩說道:“我…喝好了羅格先生,你繼續用餐吧!”


    羅格也察覺到從自己開始輔導這位小爺的外語功課,他在自己麵前的言行總是持弟子之禮,再通過幾次不露痕跡地試探,他基本可以確定這位逢敵心冷手狠殺伐果斷小強者,平素裏卻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家夥!


    “好好!我也盡快吃完,然後咱們把今天上午的語法再複習一遍!”羅格是心裏喜滋滋,臉上笑吟吟地用轅夏國語說著,轉身又坐回去接著吃午飯。


    “也沒那麽急!羅格先生你慢慢吃,吃完了…可以回去午休一會兒,下午再來教我也好……”佟燁也回去繼續盤坐,背衝著兩人用淡定謙和的語氣說出這句。


    羅格若有所思地嚼著飯食,接著用流利的轅夏國語說道:“還是…算了吧!這麽高的塔……我爬上來一回都累得頭暈,午休什麽的……與其浪費時間,還不如幫你多做些口語練習呢!”


    他這句話說完約有兩秒鍾的沉默後,才聽佟燁輕歎了一聲道:“唉~!我可以接你上來送你下去……”


    “這樣倒是挺不錯……,嘿!!還是別啦……,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的多尷尬?小佟爺你別誤會,我倒不是介意……,逃命的時候我不也成天讓威倫老哥背著,可問題是…就你那個年齡我這個歲數……”


    羅格先是驚喜後無奈,繼而訕笑地調侃著,可盤坐於前端的佟燁聽著他的喋喋不休,是完全無法靜心入會兒定!不過平心而論他對此並不厭煩,這倒讓他突然回想起一個人來,那必是荀尚……!


    “一年多了……!不知道那家夥怎麽樣了?荀家會不會也遭到迫害……?可爺爺臨終前告誡我,除鄭叔外不能輕信任何人!難道他荀家也……,還是他老人家當時沒來得及……”


    一回想起這些雲迷霧鎖,紛亂如麻的往事,佟燁的心髒也會隨之驟然縮緊!還好於緊咬牙關的瞬間,他已經能習以為常地把那股剛竄起的錐心之痛給硬壓下去。


    等一回過神兒來,耳畔又響起了羅格的絮叨:“其實我是開玩笑的!我是想說…如果你有打算到村裏起居……,你看你在這座塔上守了快一周了……,吃不舒服也睡不踏實的……”


    “好吧好吧!羅格先生,要不要回去午休你隨意,需要我幫忙你說一句就行。至於什麽時候該離開哨塔?是我和村長先生事先約定好的,這種事兒就不勞你費心了……”


    聽到小佟爺的話音雖仍是心平氣和,但他畢竟是打斷了自己剛起了兒頭的勸說,羅格知道是自己太心急了,隻是大半天的相處還遠不足以推心置腹。


    “好吧!不過小佟爺,我突然想到一句轅夏國的古語說:高樹糜蔭,獨木不林。隨時之宜,道貴從凡。可惜我是個外邦人,雖然很佩服貴國古人的智慧,卻無法完全領悟這些話的深意……”


    說到這兒羅格刻意拖了個長音,也是他用言語刻意向佟燁發起的一次小挑釁!


    這個學貫全科心機通博的家夥,是深諳想與強者結交一味地逢迎絕得不到好效果!不稍微挑動點兒情緒,對方的心防要如何攻克?


    不出他所料,下一秒就聽佟燁淡然道:“羅格先生,以我個人的觀點…甭管在哪國,古代的某些老生常談也未必都合時宜,所以領悟不領悟的也沒多大關係。


    要說起來,其實我國民間的一些俗語要更為真知灼見,就比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你讀遍百業經,不如我拳頭硬!你看!這其中的道理是不是既通俗易懂又顯而易見?”


    一時語塞的羅格不由得在心中暗暗驚佩:“我的天!真沒想到……這家夥懟起人來的思辨和口才也這麽棒!我還真是敗給他了……”


    而在一旁聽兩人的對話隻聽得是一頭霧水的娜瓦,連忙趁機低聲問羅格:“喂!羅格大叔,你跟他說什麽呢?說得這麽起勁兒?”


    “誒!我這不正勸說小佟爺,別把你下料整蠱他的事兒告訴爵亞老哥!”羅格衝女孩兒擠眉弄眼兒道。


    就在娜瓦為之麵現羞窘,目閃慌亂的一瞬,忽聽前麵的佟燁用泰肯薩語冷聲嘀咕出一句:“都是壞心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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