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淩謂順利成為臨時的盟友後,飛雪終於不用天天去“百獸煉獄”裏廝殺了。


    淩謂給他大開方便之門,不僅住的地方不再是牢籠,換了一個有床有桌的房間,雖然似乎還是在地下,因為這間房間沒有窗戶。


    除此之外,送來的“食物”也有了很大的變化。


    “今天的,吃幹淨點。”


    飛雪的麵前被丟下一個麵容模糊,渾身血汙,四肢骨頭不正常彎曲,粗麻的衣服也又髒又破,皮膚上傷痕累累,甚至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的人。這人被打成這樣了竟然還沒死,隨便碰一下就從被堵住的嘴裏發出慘烈的嗚嗚聲。


    粗略感知了一下,這人也不過築基初期的靈力,一下就令飛雪感覺有些下不去口,不滿地對淩謂抱怨:“……太髒了,怎麽不洗洗。”


    “你是覺得他修為不夠吧。”淩謂站在一旁,對身後新換的兩個鬼麵說到:“把他衣服扒了。”


    兩個鬼麵小廝直接上前,還沒怎麽動呢,地上的人就開始發出一整串難聽的嘶喊。飛雪被吵的心煩,直接放出手中白霧。


    上前的鬼麵小廝見狀立刻往後跳開了距離,免得和前兩個前一樣步了前人後塵。


    白霧蔓延至地上的人,片刻就吞噬完畢。飛雪嫌棄地吃完,收回手壟著袖子抬眼看向淩謂道:“還有嗎?”


    一邊說,飛雪用金色的眼睛往那兩個回到淩謂身後的鬼麵小廝身上瞄。


    “沒了。”淩謂靠在門邊,衝飛雪昂下巴道:“變一下來看看。”


    麵前的白發高挑男人沒說什麽,白霧重新蔓延上身體,片刻後霧氣散去,原地變成了一個尖嘴瘦臉,中長的白發散亂,下垂眼,身材瘦弱矮小的男人。


    淩謂一手摸著下巴,打量著麵前這個男性軀體,十分客觀地分析:“除了整體白了不少之外,倒是的確和原來的曲號子一模一樣,傷口能恢複,就連木靈根都可以模擬。但顏色確實改不了,樣貌也不能隨心所欲變幻。”


    “你已經試了十多個人了,還不滿足?”尖嘴瘦臉的曲耗子開口,聲音自帶一種沙啞尖利的滑稽感,自己轉了一圈給淩謂方方麵麵都展示清楚了後不耐煩地說:“可以了麽?”


    淩謂沒點頭,直接問:“現在你能變多久?”


    “曲號子”答道:“一炷香。然後要過一個時辰才能變了。你也知道的,吃得東西不太好,此處靈氣也不旺盛。”


    “夠了。”


    淩謂終於微笑著點了頭,白霧立刻就重新蔓延上“曲號子”的人身,重新變回飛雪金眸白發的化形形象,隨後飛雪就轉身準備回床上躺下。


    鬼麵小廝使用靈力將地麵的血跡重新清理幹淨。


    “你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這樣不好。”淩謂說了一句,飛雪聞言麵無表情的回頭看了他一眼,並伸出一隻手來勾了勾自己脖頸上的項圈挑釁。


    淩謂卻不在意,甚至十分妥帖地拿出一套衣物和鬼麵具,主動上前說道:“看你聽話,今天帶你出去逛逛,來,我給你打扮一下。”


    飛雪頓住,看向淩謂時,對上了淩謂意味深長的表情,緊接著淩謂伸手點了點他脖頸上的項圈,在識海對飛雪傳話:【借此機會,帶你出去看看玄靈島吧,否則你以後怎麽逃呢?】


    飛雪冷靜地瞪了一眼淩謂,先是搶過衣物躲進霧裏換好,不久後,一身玄黑衣袍的淩謂身後跟著個身材高挑的鬼麵人走出了監牢。


    重見天日,玄靈島和飛雪想的不一樣。


    第一眼感受到的是天氣,而玄靈島並非那種陰沉沉不見日光的黑暗島嶼,範圍頗大,外圈黑岩聳立,正中分了兩塊區域,一塊從遠處看過去似乎有很多建築,另一邊正是飛雪出來的監牢。


    島上天氣和海中島時很像,晴朗時藍天烈日,隻不過空中飛有很多黑色的鳥,可能是凶鷲,應該是在空中巡邏。


    飛雪一邊回頭觀察一邊想,這裏的監牢似乎也不完全是監牢。他和淩謂走出的地方是個巨大宏偉的建築,分上和下,他們出來時一路往上,說明監牢在下方。而上方是圍起來的高牆,從那個方向隱約傳來熱鬧的人聲。


    【上麵是什麽地方?】飛雪在陰影裏仰頭看高聳的牆壁,一時沒跟上淩謂前行的腳步。


    【你以後會去的。現在先跟我走。】淩謂好脾氣地停下來等飛雪收回視線,再帶著他登上門口的一輛車,拉車的是個飛雪從沒見過的獸類,有普通牛羊大,外形像狐狸,背上還有兩個角。


    【這也是一隻異獸,島上管它叫乘黃,被養來拉車。】


    淩謂舒適地依靠在車內看向對麵的人道:“到車裏了,可以把麵具摘了。”


    飛雪依言摘了麵具,奇怪地看了淩謂一眼,見淩謂眼睛不斷往他頭上瞄,看了一會兒飛雪隨便紮起的高馬尾,又嫌棄地說了一句:“嘖,不好看。”


    飛雪懷疑淩謂在故意找茬,原因是剛剛他沒給淩謂碰自己的頭發。


    哪裏醜了?


    “我記憶裏,淩空上的很多人都這麽綁。”飛雪沒忍住解釋了一下,卻看見淩謂翻了個白眼:“劍修就是粗糙,品味也不怎麽樣,一個二個都愣頭愣腦的,簡直是暴殄天物。”


    “……哦。”身為半個劍修的飛雪冷漠地應了一聲。


    實話說,飛雪現在對淩謂的感情很複雜。


    在被抓來玄靈島前時且不提,關鍵是識海裏淩謂的態度很詭異,說的話讓飛雪有些分不清他的真假。


    他是真的喜歡自己嗎?可飛雪能看出淩謂看自己的眼神和公子星舒是截然不同的。


    他又是否是真的歸順了魔族雲沉呢?他說他是為了禦獸宗,可現在他在雲沉手下做事,還偷偷和自己謀劃騙取雲沉的信任。


    除了在那個地下室見到他的第一麵之外,淩謂這個人每次出現都是錦衣華服,身上綴著各種華麗的珠寶,打扮得漂亮絢麗,外表極其具有欺騙性,根本看不穿這人的目的。


    “我們現在去哪?”飛雪扭頭看向外看,馬車正逐漸順著一座橋離開高牆,喧鬧的人聲變小了。


    “去見一個我新認識的朋友。”淩謂說道:“順便幫個忙。”


    沒多久馬車行至橋前,要停車檢查。


    “看來你的身份也沒多高啊,連你都要查?”飛雪審視地看了淩謂一眼,淩謂卻聳肩作無奈表情說:“畢竟我是新來的。”


    沒一會兒車簾被掀開,有手持刀兵的鬼麵人站在外麵,一隻黑漆漆的鳥飛了進來。


    “嘎,原來是新來的殿下!嘎!”


    那鳥一進來,就發出幾聲尖銳的人聲,緊接著在淩謂微笑抬起的手上站住,黑珠子似的眼睛轉了一圈看到了飛雪,歪了歪頭,頓了頓忽然渾身毛都炸了起來。


    “噶!這不是……”


    淩謂眼疾手快捏住了鳥嘴,瞄了一眼簾外的鬼麵人,忽然說道:“金烏,這是去幫三殿下去收拾出逃妖獸的,你也知道那狐狸有多狡猾。”


    飛雪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這隻鳥,怎麽看都隻覺得像一隻烏鴉。


    顯然金烏很有眼力見,在淩謂說完話放開手後也不瞎嚷嚷,小鳥爪子緊緊扣住淩謂的手,鳥頭左看右看後開口竟是小聲道:“被島主發現的話我要被丟深淵喂魚的!”


    “無妨,島主不在島上,而且他也不會怪我的。”淩謂一邊說一邊攤開另一隻手,手中放著一枚金光閃閃的指環,金烏顯然很喜歡,眼睛直勾勾盯著。


    “放我們通行一天,明天我會帶他回來。”淩謂勾著那指環湊到鳥嘴旁邊道。


    “嘎,好吧。”金烏見錢眼開,尖嘴一口叼住指環飛出了簾子,外麵的兩個鬼麵人居然沒說什麽,直接就將他們放走了。


    “島主不在島上?”飛雪等馬車行走起來後對著淩謂重複了一句話。


    淩謂淡淡道:“他在不在島上你都逃不出去的,勸你這會兒關心關心點別的,比如金烏。”


    飛雪沒試探出什麽來,隻好順著淩謂的話說道:“好吧,那金烏很特別嗎?還有剛剛那兩個鬼麵人……聞起來真臭。”


    淩謂點頭,隨手使了個清潔咒語後說:“我們出來的地方在島上叫做血淵,從血淵出來一共有九座橋,進出由‘金烏’看守,‘金烏’為眼,可以使喚鬼麵人,而這些鬼麵人其實都是渾身帶毒的藥人,而且每一個都有至少元嬰巔峰的實力。”


    飛雪聞言再次看了看車外空中,這才仔細分辨出天空飛的黑鳥原來不全是凶鷲。


    金烏參雜在其中,分不清有多少隻,橋頭站著數十個動作僵硬的鬼麵人,遠處還有更多……如果真的在逃跑時驚動了這些藥人,逃跑的難度感覺並不比之前被七大仙門通緝時簡單多少。


    也不知道公子現在……


    “你在想什麽?”


    淩謂忽然出聲,飛雪回過神來和淩謂蛇一般的眸子對上,心裏一悸,才發現自己衣衫下的拳頭不自覺地握了起來。


    “另一個你醒了?”淩謂嘴角上揚,似笑非笑地看過來,語調輕柔地問道。


    飛雪瞬間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可能露出了他所打造的“妖獸”飛雪絕不會做的表情。


    淩謂竟這麽警覺!


    心跳如鼓,飛雪腦中瘋狂思考,假如他現在立刻否認或者重新作出那冷酷地樣子能不能騙過淩謂?


    然而麵前的淩謂已然一副看到了有趣東西的模樣。


    甚至就在此時,淩謂忽然直起半個身子,“啪”地輕輕一聲,一隻手就撐在了飛雪耳邊的車壁上。


    蛇一般危險冰涼的氣息在淩謂與飛雪麵對麵時,隨著兩人距離的拉近,一並侵略纏繞而上,將飛雪束縛得呼吸一滯。


    淩謂本就多疑,假如讓他以為“妖獸”飛雪並不能完全控製住“人類”飛雪後,他們剛建立起的合作關係恐怕會立刻土崩瓦解。


    淩謂一定會重新把他關回什麽都接觸不到的牢裏,這之後要想再騙過他估計就不可能了!


    “我在想……”


    飛雪依然壓不住他的心跳,但他立刻心念電轉,就著壓住心跳的輕微隱忍情緒緩緩開口:“如果公子星舒沒有死,我是不是還有機會拿回我的一半內丹。”


    淩謂挑眉,露出了個意外的表情。


    “若我此刻內丹完整,不過一個玄靈島,未必能困得住我。”飛雪眨了一下眼,狠戾地掃過淩謂,又看向車窗外,握起拳頭的手抬起摸上自己脖頸間的項圈,漂亮的臉在車內陰影裏顯得陰狠莫測,唯有眼睛寶石一樣發亮。


    “啊……是的,自由和力量,確實是每一隻妖獸最終的追求。”


    淩謂盯著眼前的人仔細地看著,在聽到答案後感覺沸騰的心髒又落回了原地,重新緩慢冰冷地維持生命,骨子裏剛剛冒出頭的惡念又重新躲了回去。


    “我還以為另一個你醒了。”淩謂垂眸重新坐回了原位。


    飛雪回頭端詳著淩謂的表情,有一種冥冥之中的第六感提醒著他現在似乎是個搞清楚淩謂想法的好機會,於是飛雪立刻直白得問出了口:“我記憶裏你似乎……說過對另一個我一見鍾情?”


    飛雪適當露出了一點點困惑和不解的神情:“你恨以前的我?”


    淩謂麵無表情地看著飛雪,就在飛雪以為他要說點什麽時,淩謂卻扯開了話題。


    “以後不要在島上提這件事。畢竟在玄靈島……”


    馬車在此時停住,淩謂掃了一眼車窗外,發現到地方了,便趁著這短暫的一瞬補完了他的上一句話:“妖獸是最低等的存在,它們不配擁有感情。”


    飛雪:“什麽?”


    “麵具戴上,下車了。”淩謂的目光似乎掃過了飛雪脖頸間的項圈,而後起身下了車。


    下車的地方竟是在一個小院中,被叫做乘黃的妖獸乖巧地趴在地上,車前趴了一堆人,粗看過去有男有女。而一個身穿大紅繡著牡丹衣裙,雍容華貴的貌美婦人倨傲地站在人群前。


    她眉間三點紅,眼尾塗著鮮紅色眼線,素手輕打著一把精致的梅花扇,在一眾伏地的人中遮著微笑的唇開口:“十殿下可讓我好等。”


    話落,婦人的目光落在了剛下馬車的鬼麵人身上,探究的眼神在看到飛雪脖頸間的項圈時一瞬變成了不解和輕微的蔑視。


    飛雪默默看在眼裏,沒出聲。


    “你什麽意思?”下一秒婦人竟毫不客氣,淩厲的眼風立刻從飛雪身上移到了淩謂那。


    “鴟夫人,擺平您眼下的危機,可還要靠飛雪呢。”


    淩謂雲淡風輕地站在原地對著婦人輕笑,話語間卻刻意加重了“飛雪”二字,這二字一出,原本靜默的空間裏似乎多了一點不一樣的氣氛。


    鴟夫人一眨眼,眼裏的不滿之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不過再開口時,語氣已經不如剛開始時喜悅。


    鴟夫人淡淡吩咐:“算了,先請入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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