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看到尉遲迥眼神清澈,言之鑿鑿,不似作偽。


    “蜀國公之言,朕當然是信得。”


    “您老遠在相州鄴城,你我君臣又不便書信往來,但求下次相見,還能像如今把盞言歡,言之肺腑!”


    “陛下言重了,但有用得著老臣,一紙詔令,臣定當千裏奔赴,不敢怠慢!”


    君臣二人,沒再糾結小皇帝所問之事,但卻在尉遲迥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


    真到了那天,其心中驚駭之餘怕是會毫不猶豫地兌現自己曾說過的話。


    隨後,尉遲迥拜別,離開了正陽宮。


    王軌三人仍處於震驚之中。


    此時再看麵前的幼帝,卻是嘴角上揚,暗呼妖孽。


    剛才可真是把他們嚇出了一身冷汗。


    那等大逆不道之言若是傳了出去,很可能給正陽宮帶來滅頂之災。


    但小皇帝卻說了,而且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像是吃定了蜀國公尉遲迥會站在他這邊一般。


    宇文衍的話也使得他們有了些緊迫感。


    這樣的假設,在這之前想都不敢去想。


    宣帝雖然混賬,卻才二十出頭的年紀,任誰也不會想到他會早歿。


    這讓他們對七歲的幼帝更加刮目相看。


    這也太成熟了吧,竟然能想到這麽遠,就算是一般成年人也不一定有此心性。


    至此。


    他們也會下意識地把自己代入小皇帝的這個假設當中,從而去做一些事情。


    午後。


    小皇帝和王鷹前往親軍駐地。


    他每次出宮都是輕車從簡,不像天元皇帝那般,鑼鼓喧天,錦旗招展,招搖過市。


    “咦,子昌,前麵何故聚眾喧嘩,上前看看……”


    快到駐地時,前麵街道卻是人山人海,喧鬧不已。


    宇文衍下了輦駕,從人群中擠了進去。


    王鷹緊跟其後,警惕地打量四周,生怕出什麽亂子。


    人群中央,留有一塊空地,兩人正與一方人馬對峙。


    雙方都是十八九歲的青年,衣著華麗,綾羅綢緞,錦衣玉帶,一看便是貴族子弟。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孔武壯碩,氣質不凡,看上去凜然不可侵犯。


    身旁站著一個和其身材相仿,麵容有幾分相似的年輕人。


    另外一方人多勢眾的領頭人,卻是略顯消瘦,神情甚是倨傲,一眾侍從亦是趾高氣揚。


    “元胄,爾等舊朝餘孽,也敢妄言北征突厥,南定陳朝?”


    “李筠,仗祖上餘蔭,一無長處,吾不屑與你辯之……”


    雙方你來我往,大打口水仗。


    “子昌,你可識得那個魁梧郎君?”


    宇文衍看了會熱鬧,覺得此子不凡,肌肉鼓起,全身蘊含著力量,一看便是練家子。


    “陛下,此人乃前朝皇室武陵王元雄之子元胄,旁邊那個是他親弟元威。”


    王鷹附耳輕聲答道。


    原來是他們兩兄弟,楊堅啊楊堅,那朕就不客氣了。


    小皇帝之所以如此,蓋因曆史上楊堅掌控朝權之後,元胄兄弟倆負責楊堅相府的安全。


    趙王宇文招大擺鴻門宴,想要除掉他。


    關鍵時刻被元胄救了一命,從此被視為心腹。


    此時離曆史上宣帝駕崩,楊堅奪權的時間還早著呢,元氏兄弟肯定還沒被他招至麾下。


    宇文衍嘿嘿一笑,心想把對楊堅篡位有功之人全部給截胡了,看你還有沒有那個狗膽奪權。


    “另外那個瘦猴又是誰家小子?”


    “那是李家長孫李筠。”


    “哪個李家?”


    “申國公李穆家。”


    小皇帝之所以問哪個李家,那是因為當朝勳貴裏有好幾個李家。


    單單是太祖宇文泰所設的八大柱國裏,就有兩家姓李。


    一是趙國公李弼。


    戰功顯赫,驍勇無敵,其曾孫是隋唐演義裏麵反隋的瓦崗軍首領李密。


    還一個便是李虎。


    他死於北周取代西魏前,追封唐國公,由其第三子李昞承襲爵位。


    李昞生四子,其中第四子便是後來的唐朝開國皇帝李淵。


    而這個申國公李穆,是宇文泰府兵製下十二大將軍之一李遠的親弟。


    他本人曾救過宇文泰的命。


    當初大塚宰宇文護弄權,八大柱國中的楚國公趙貴,衛國公獨孤信欲將其鏟除,事發後遭宇文護反殺。


    李穆的兄長李遠因為牽扯其中,連同長子李植一起被殺。


    李遠的另一個兒子理應連坐處死,李穆也當坐罪。


    此時,他請求用自己的兩個兒子換下兄長僅存的這支血脈。


    宇文護認為李穆仁義,赦免了叔侄二人,還恢複了他們的官職。


    曆史就是一出戲,每一個曆史人物都是其中的角色。


    這個李穆顯然是個不錯的演員。


    之後又受到周武帝的重用,在與北齊的征戰和滅齊之戰中都立下過戰功。


    李穆與蜀國公尉遲迥是老戰友,並肩戰鬥多年,出生入死,戰友情誼很深。


    曆史上。


    尉遲迥決定發兵討伐楊堅後,第一時間派出使者,動員李穆加盟。


    當時坐鎮並州(山西太原)的李穆坐擁數萬北周精銳。


    他不僅是並州總管,還是朝廷太師,位高權重,功勳卓著,聲望很高。


    可以說,李穆傾向誰,誰的勝算就大。


    尉遲迥和楊堅雙方,都不遺餘力地拉攏李穆。


    也不知道李穆是看好楊堅,還是因他兄長死於宇文護之手,對宇文皇室心存芥蒂。


    反正他在一番猶豫之後,選擇了站在楊堅這邊。


    要不然,最後的結果如何,還真不好說。


    “大少爺,懶得跟他鬼扯,咱人多,揍他娘的……”


    李筠身後的一眾隨從慫恿他動手。


    這小子眼珠子咕嚕一轉,冷哼一聲,終是下令了。


    隨從張牙舞爪地撲向元氏兄弟,雙方戰作一團。


    “開打了,開打了……”


    “往後退點……”


    圍觀的吃瓜群眾看熱鬧不嫌事大,興奮地喊叫著。


    元胄渾然不懼,舉拳便轟飛了一個隨從,緊接著一個掃膛腿。


    好幾人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其弟元威也不差,拳打腳踢,絲毫不落下風。


    李筠沒來得及退出戰圈,一不小心被元胄踢中屁股,跌了個狗啃屎。


    “你大爺的,痛死本少了,打,給我往死裏打……”


    李大少爺感覺在眾目睽睽下丟了麵子,一時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發起狠來。


    場麵一片混亂,元氏兄弟雙拳難敵四手,身上也挨了不少拳腳。


    “背後偷襲算什麽英雄好漢……”


    站在內圈的小皇帝看到一個隨從繞到元胄身後,想要下黑手,被其一腳撂倒。


    因為身高的原因,原本想要踢向肚子的一腳成了撩陰腿。


    那人一聲哀嚎,雙手捂住襠部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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