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樓諸鬼都沉浸在放縱的聲色中。


    此刻,現場若有人、鬼潔身自好,反倒會引來眾多鬼客的注視。


    希衡明白此理。


    她同樣抬起手,白衣若雪,凝玉似的指尖在玉昭霽掌中輕輕劃過:“好。”


    希衡的指尖觸上玉昭霽的手心,在上麵輕輕劃過時,玉昭霽感覺她的指尖在他掌中點燃了一片戰栗。


    如春風過處,野火叢生,燒成燎原之勢。


    玉昭霽的目光隨她的指尖而遊走,胸膛處好似有什麽凶性叫囂著要衝出來,掠奪什麽、蕩平什麽。


    玉昭霽已經沒心思去剖析自己的內心,他向來更注重行動。


    熾烈的目光宛如火海,和希衡清冷的目色撞在一處,好似要蠻橫地用火灼化她。


    他一手撐在座椅上,一手摟起她的腰肢,細細的腰肢被禁錮著,強橫帶向他的懷抱。


    青絲垂下,在她耳邊道:“既然知曉,勞煩好好配合。”


    他的膽子大到在萬花詭樓的危險時刻,也敢直接出聲。


    希衡:??


    他入戲是真的快。


    希衡倒是沒被玉昭霽的神來一句所驚,冷然斂眸,按兵不動。


    其餘鬼客們聽到這裏所說的“配合”之語,側著耳朵聽了一下,自動腦補出一出香豔旖旎的大戲。


    詭譎冰冷的萬花樓拍賣師,在眾鬼橫行的子夜,對落入他掌中的修真界女修行威脅之舉,讓她婉轉配合。


    多麽合情合理。


    眾鬼隻是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拉過萬花樓內的男男女女顛倒鸞鳳。


    錦緞內,希衡的確配合,任他摟住自己。


    她隻是覺得玉昭霽的手勁用得很大,好似超出做戲的範疇,說不定是公報私仇。


    希衡不會在大事當前時和合作者計較這個,以沉默回應玉昭霽的放縱。


    在萬花樓的放縱中,錦緞滑如流光,雅清的織錦如同溫柔的水波。


    水波先是規律地迭蕩,再又皺弄成一團,好似昭示錦緞內的荒唐。


    錦緞周圍的座椅也七零八落倒了一地,周圍的鬼客們也被這動靜逼得去別處快活。


    四周終於安全一些。


    玉昭霽深深看著希衡微紅的臉色。


    希衡將自己的手從玉昭霽手中抽出,在他肩上思路清晰地寫:


    “燭明要的是鬼客、修士情緒崩潰時的執念、惡念,怨鬼界的生物拿惡念有幾種用。”


    “第一種是修煉,但,如果是修煉,燭明沒必要把這麽大的陣仗放在玄清宗附近。”


    但凡修煉,基本都是貓著修煉。


    哪個怨鬼、凶獸敢在正道上三宗之一的玄清宗附近堂而皇之作亂修煉?


    這不是嫌命太長?嫌麻煩不夠多?


    玉昭霽認可希衡所言,他的肩膀處又麻又癢,他的全副心神都落在希衡的指尖。


    以前,玉昭霽隻看過希衡的手握劍,一劍可裂天威。


    現在她的指尖輕輕、癢癢地在他肩膀上遊走,他居然也不討厭。


    反而有種很樂意如此的感覺。


    還沒等玉昭霽思考完,一名鬼客東倒西歪、晃晃悠悠走來這邊。


    他重重用鼻子嗅了嗅,鬼的嗅覺發達得多,它探究地盯著錦緞內。


    感覺裏邊的味道很淡,不似別處,而且裏邊的動靜仿佛停了下來。


    這是隻怨鬼,戒心甚重。


    就在鬼客要大著膽子過來時,玉昭霽和希衡也敏銳地發現了它。


    希衡現在是“中了怨鬼界秘毒”的柔弱形象,示意玉昭霽去解決。


    玉昭霽抱住希衡的腰,同時眸光森冷,立時從錦緞中擊出一掌。


    那隻來打擾、查探的怨鬼觸到這掌風,猛地被擊飛出去,砸落到摔倒的殘缺桌椅上。


    玉昭霽自錦緞中出來,用剩下的錦緞裹住希衡。


    他發絲已經全散下,墨發披散在白皙的臉頰旁,明明是柳南衣的臉,卻更加光華璀璨。


    玉昭霽上半身赤裸,冰冷地微笑:“抱歉,客人。”


    在萬花詭樓黑暗、吊詭的氣氛中,他如同一個盡職的拍賣師:“雖然我是拍賣師,但不是所有東西都進行拍賣。有些人,概不分享,隻能私有。”


    冰冷的拍賣師在黑暗國度有極大的威懾力。


    玉昭霽垂眸看向那名怨鬼,殺意凜然:“希望你不要讓我在擔任拍賣師的同時,違反萬花樓的規則。”


    這是極致的威脅。


    但那名怨鬼隻能遵從,他收起剛才的懷疑,從地麵飄起離開。


    怨鬼界和魔界類似,實力為尊。


    玉昭霽一瞬恢複彬彬有禮的模樣,對其餘看過來的鬼客道:“諸位抱歉,有了一些不快的小插曲,請大家繼續。”


    希衡也不想耽擱時間,很配合地伸出一截藕臂,拉住玉昭霽的手。


    女子在錦緞中,看不清模樣,霜雪似的皓腕輕輕拉住男子的手臂,一剛一柔,美如畫麵。


    玉昭霽適才還冰冷的眸光,頓時如同染上桃花般的旖旎,他反手扣住希衡的手腕,一副目光火熱癡纏的模樣。


    他最後對其餘鬼客道:“請諸位自便。”


    說完,便再度撩開錦緞,進入其中,纏綿悱惻縱情聲色。


    鬼客們反而爆發出口哨聲、歡呼聲,玩鬧得也更加瘋狂。


    黑暗、充滿紅燭的萬花樓,清醒是異類,放縱才是常態。


    鬼影交織,人鬼不分。


    錦緞搖晃。


    希衡神色不變,一個怨鬼的插曲不足以讓她感到心神不寧。


    她心緒十分靜,繼續以指尖和玉昭霽溝通:“第二點,怨鬼以惡念溝通人間和怨鬼界的橋梁,但燭明已經做到這一點,故而排除。”


    “第三……”她的指尖一頓,“鬼墟幻市。”


    “燭明要收集如此多的惡念,隻能是準備進入鬼墟幻市最深處,鬼墟幻市最深處有最強的奇物、法寶、機緣。”


    燭明殺人如麻,讓它拿到這些東西,後果不堪設想。


    一頭死在怨鬼界這麽多年的凶獸的報複,足以造成人間煉獄。


    希衡一定要阻止它。


    但她很冷靜,從不會異想天開:“玉昭霽,我知道你也想要這些東西。”


    玉昭霽是不折不扣的魔族太子,魔族追求強大的實力,喜好血與火。


    玉昭霽極有可能會順水推舟,根據燭明造的孽,來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己進入鬼墟幻市最深處。


    玉昭霽果然沒有否認,他從不掩飾自己的危險。


    他用力在希衡手中寫道:“是,然後呢?孤想要的遠不止於此。”


    他從來就想要更多,包括她,讓希衡……


    長月一般的人墮入魔界,是玉昭霽一直以來的渴望。


    希衡看出他的意思,懶得和他就此問題討論。


    免得她抑製不住想問問他為何如此缺德。


    之前希衡的墳被他刨了,屍骨被他炸了,就為了讓她墮魔。


    他是有什麽畸形的執念嗎?


    希衡平心靜氣,以大局為重,在他肩上寫:“我們合作。”


    “我們剛才不是在合作?”玉昭霽明知故問。


    希衡沒有兜圈子的愛好,直接寫道:“剛才的合作,隻是我們雙方共同蟄伏在萬花樓的合作。但是,我們並沒有就燭明的事達成過一致。”


    “別想混淆過去,玉昭霽。”希衡寫。


    “剛才你作為萬花詭樓的拍賣師時,用極具蠱惑的言語,煽動怨鬼們出價,除開當時你需要假扮拍賣師外,你也想順水推舟,助燭明拿到足夠多的惡念,開啟鬼墟幻市最深處。”


    魔族太子,心腸酷烈,絕不是善男信女。


    擋在他前路的魔尚且會被他所殺,何況怨鬼?


    雅青色的錦緞中,希衡的眸色清冷如水。


    她如今和玉昭霽因為荒唐的做戲,發絲都微亂,堪稱質弱地被玉昭霽圈在懷裏。


    但她的冷淡、理智沒有因此削減半分。


    這位正道劍君一涉及人命之事,從來都這般敏銳善察。


    玉昭霽恨得牙癢。


    真想直接咬一副冷淡做派的希衡一口,看如果他此刻真動真格,她還能有精力這麽冷靜地想這些嗎?


    玉昭霽的打算被戳穿,撐著座椅的手掌微微屈起變成拳頭:“是,然後呢?希衡。”


    他好整以暇地詢問:“你現在想阻止孤和燭明?”


    “我不是異想天開之人。”希衡太明白玉昭霽和自己立場的不同。


    她、玉昭霽和燭明,哪二人真心聯手,另一方輸的可能性就會無限上升。


    “我隻是要和你談新的合作。”希衡用指尖迅速寫,“燭明是凶獸,你有凶神血脈,哪怕進入鬼墟幻市,你們的機緣也會重合,你們注定是競爭者。”


    而這種爭鬥,隻會有一個勝者。


    “所以?”玉昭霽這次沒猶豫,寫下這二字。


    “和我合作,在鬼墟幻市開啟瞬間,我們聯手殺死燭明,之後,再解決鬼墟幻市的事。”


    希衡有自己的考量,玉昭霽是魔族太子,是一個統治者,他的行事有自己的邏輯。


    雖然他同樣擅殺、更加酷烈,但是比起一個瘋狂的、無差別殺人的報複者,他至少不會以屠殺為樂


    玉昭霽果然樂意。


    但他微微勾唇,手指在希衡的手腕上遊移,一筆一劃、猶如作畫般慢慢寫。


    最後一筆如鐵畫銀鉤般,輕輕按向希衡手腕上的脈門,這個最脆弱、也最隱秘的地方。


    不重,輕輕地碾磨、輾轉。


    仿若情人間的溫存,不舍離去。


    玉昭霽滿眼都是希衡,他寫的是:“既是真正的合作,希衡,你隱瞞孤的是不是也該坦白?”


    鐺!鐺!鐺!


    萬花樓的鬼戲子唱至最激昂處,萬花樓的紅燭再度如血淚,全部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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