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記得金陽穀那堆人,他隻能說該死。


    該死,他們明明是一群器修,器修向來不擅戰,器修所煉法器更是對外出售,無論好人壞人,都該是他們的客人。


    他們,不該有骨氣的。


    可這樣一群柔弱的器修,卻頂著二皇子的雷霆之怒,他們手拉著手、肩抵著肩,築成了一道銅牆鐵壁擋住二皇子的人馬進攻。


    他們的穀主寧願毀了傳穀秘寶,也不願意將這秘寶給他。


    穀主甚至還說:“無論我們人族、修真界內部如何傾軋,也不是你一個妖應該管的事情。人族秘寶,若拿給妖翻雲覆雨,那才是玷汙了秘寶!”


    二皇子心裏恨得要活活咬下他的血肉,卻做出禮賢下士的模樣:“此言差矣,本殿拿那秘寶又不會用在人族身上,你何必頑固不化呢?為了一件死物,搭上這麽多人命,不劃算吧?其實,剛才本殿說的價格,可以再往上高幾倍。”


    那是夠整個金陽穀一輩子花銷的錢財了。


    穀主嘴唇翕動,周遭以身牆築成銅牆鐵壁的都是他的弟子親朋,他們中有曾經愛護過他的師叔伯,有他曾諄諄教導過的弟子們,也有和他同舟共濟的師姐弟。


    一道紅光穿梭而來,蕭穀主的夫人,金陽穀第一美人從銅牆鐵壁後穿越而來。


    她也搭了手,再成為一道銅牆,柔莊夫人柔婉美麗,卻並不懦弱,某種程度來說,她的力量更為堅定,總能徐徐地給自己丈夫支持。


    柔莊夫人道:“夫君,秘寶一旦予他,屆時他怎麽用、是否用在人族身上,可就是他說了算。何況,哪怕他用在妖族身上,也是妄造殺孽。我等世代供奉秘寶,既享受了供奉秘寶帶來的尊榮,也該舍身保護秘寶。”


    柔莊夫人一向美麗,可這時她的美,卻不隻在皮肉間,而在骨魂中。


    穀主心中一定,此時,他們一定逃不出去了,為避免他們死後秘寶被人帶走,穀主在秘寶關竅處使力連點,妖族二皇子上前欲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看見這傳世的秘寶、傳說中能夠顛倒鬼域的法寶,煙消雲散。


    之後,就是屠殺了。


    他要殺盡這些竟敢螳臂當車的人族,他屬下的弓箭齊發,殺戮在來臨時,連空氣都是悶熱的。


    地裏的花草根部都被鮮血浸泡慪爛,可是,這些人族竟敢在死時也始終蔑視他,沒有朝他有一點求饒之舉。


    妖族二皇子最喜歡殺女人,因為女人死前柔軟美麗的掙紮讓他著迷,可金陽穀的人族女們,在死前也昂著頭,她們始終挺直脊背,沒有一點求饒,沒有一點痛苦,像是慷慨就義。


    這讓二皇子更為光火。


    更光火的還在後麵,穀主自爆了,修士自爆時的力量可以超出平時幾倍,穀主自爆得血肉翻飛,靈魂再無轉世,那些血塊散了妖族二皇子一臉。


    自穀主之後,柔莊夫人、還有那些銅牆鐵壁接二連三自爆,逼得二皇子不得不帶人退走。


    沒有人會甘心受別人的欺辱,二皇子敢來侵犯他們的家園,他們就以銅牆鐵壁刀槍劍戟還擊,如若銅牆鐵壁被擊破,刀槍劍戟被折斷,那麽,還有他們的靈魂、血肉。


    ……


    這是二皇子一生中最不痛快、甚至最令他懼怕的殺戮。


    這次屠殺之後許久,他都不敢再去殺人,他總覺得對方再柔弱的身軀裏也有用不完的血,和對他殺不盡的恨。


    之後,二皇子聽說金陽穀逃出去了一個少穀主,還有一些家臣,他秉承著斬草除根的念頭,派人去追殺他們。


    可最終,卻失敗了。


    世上大部分人、妖乃至魔都是識時務的,幾乎沒有人會收留金陽穀的喪家之犬,和妖族王廷作對。


    但總有那些不識時務的、可笑秉承著信念、正義的人會懷他的好事,那個金陽穀的孽種被修真界的華湛劍君救了,這個劍君不隻聲名在外,還是名門出身,他也奈何不了她。


    甚至於,他屠殺金陽穀的事傳出去後,為了給兩界麵上的交代,也為了給那位劍君交代,他推出去了幾個手下當替死鬼,在明麵上就算把這個事給抹過去了。


    二皇子真的以為這個事過去了。


    難不成那位劍君、或者那些僥幸逃脫一命的人還要冒著兩界開戰、仇怨越積越深的風險,前來殺他嗎?


    他不知道,希衡從未想過要讓她的弟子放棄複仇,她教導他劍術、一切,教他破妄破執,隻等著有朝一日他親自手刃仇人,破除心魔。


    他也不知道,蕭瑜風、金陽穀的後人們從未想過要放棄仇恨,他們的餘生都隻有恨,屠穀之仇,他們要血洗妖族王廷才肯罷休。


    當然,他更不知道的是,哪怕蕭瑜風死了,被他的師尊親手誅殺,他的師尊也千裏奔襲、橫跨兩界,來為他完成曾經的心願、清除妖族二皇子曾經的孽。


    妖界。


    二皇子塵封的記憶被打開,金陽穀、華湛劍君、父皇放棄了他。


    能令父皇也放棄他的人,除了華湛劍君還能有誰?她證得了殺道,正是如日中天之時,二皇子渾身血液激冷,他搖頭:“不……”


    外間,已經有了動靜。


    一道劍光從妖族王廷上空疾速掠過,妖族王廷的重重精兵,於她來說如入無人之境。


    妖皇鎮守中殿,在這樣危險的人物麵前,妖皇的安全是重中之重。他的殿宇被精兵陣法重重包圍,任何人都無法刺殺他。


    妖族五名妖聖強者同時蒞臨,化為五彩流光,截阻在那道劍光麵前。


    流光、劍光同時落地,五名妖聖麵前,是一名腰懸長劍、雪衣泠泠的女修,高華雅湛,見之忘俗,令人不敢有一絲小覷。


    她以一人之力對抗五名妖聖的威壓,也絲毫不落下風。


    妖聖們凜眉,震於希衡進步這麽快,她絕非普通的分神期修士。


    修士的戰力,大多是靠進階來劃分的,可總有些怪物的實力不能靠境界來判斷,眼前的華湛劍君,明顯就是那樣的怪物。她腰間的那柄天湛劍更是不凡。


    年紀最大的妖聖以前見過希衡,那時她還沒有到元嬰期,她的天湛劍也隻是一把鋒利、削鐵如泥的寶劍而已,可如今,當日的冷淡劍修成了以殺證正道、開天辟地的第一人,當日那柄寶劍如今可斬萬道。


    他才驚覺,修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世間的英俠,實在太多了些。


    希衡雖強,可五名妖聖也不怕她。


    他們聯手,要阻截希衡,法術光輝映映,希衡迎著輝光仰麵:“諸位夜安。”


    她握住天湛劍劍柄:“幾位聯手,我定過不去,但我可以重創你們其中一位,斬斷道脈,至少要將養幾百年。斬斷之後,我還能全身而退,等下次再來,重複往昔。”


    她每來一次,就會斬斷其中一位的道脈。


    這是強勢的談判。


    五名妖聖也知道,仇恨便是如此,屠穀之恨,別人隻怕拋頭顱、灑熱血,拋棄一切成為怪物也要報仇的。希衡為弟子報仇,此為大義。


    妖聖們今夜本也不是真的來攔希衡的,妖皇早就下令,將二皇子給希衡。


    妖皇有這麽多兒子,二皇子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罷了。妖聖們來,是別讓希衡太猖狂,免得別人以為妖族王廷是別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兒。


    玄微妖聖作出氣勢來:“華湛,我虛長你千歲,今日我們並非不能攔你,但妖皇已知曉當初金陽穀一事,陛下英明仁厚,從不徇私,今夜,不會包庇二皇子。”


    “但你心中需有數,並非我們怕你,而是我們願結兩族之好。”


    希衡清楚這是托辭,但她承此情:“多謝陛下仁義。”


    五名妖聖對視一眼,讓開一條道來,讓希衡過去。


    他們分開之後,王廷最中央,一名青衣郎君站在那裏,希修隔得很遠遙望希衡,冷麵如霜,他其實不該出現在這裏,但是,希修已經許久沒有和希家有過任何聯係。


    他看希衡,或許隻是為了看希衡身上還有無希家的烙印。


    有的,這位年輕的劍君不似希家的儒修那樣溫和、雅弱,她是劍修,縈繞著劍修的冰冷、殺氣。但是希家自小的教育,永遠給她烙上了仁心的烙印。


    就連希修身上也有希家的烙印。


    宮燈數盞、明月半輪。


    希衡也看到了殿宇下的希修,希修身後的宮人們抱著一些書,希衡看了一眼,全是兩界之書,包括了巫事。希修如今已經掌握了妖族王廷的核心權力。


    她去魔族欲界,也是他一手主導。


    希修……


    劍光瞬如萬裏,轉眼之間,迫近希修跟前,希修是個儒修,他的春秋筆和文武棋尚沒拿出來,便被劍光削去了一縷頭發。


    殿下的積水映出他如雪光般煞白的麵容,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在。


    希衡道:“叔父。”


    是叔父這個血緣,救了希修,但是,僅僅隻能救一次。


    ……


    妖聖避開,希修默然。


    希修是個聰明人,要讓希家後悔的辦法有許多,他沒必要挑最硬的骨頭啃,既無冤仇,何必再和希衡結怨。


    希衡直入妖族王廷,她落在二皇子麵前時,什麽東西淅淅瀝瀝,地板滑溜一片,二皇子褲子濕透,靠著牆壁恐懼地看著她。


    就是這麽一個人,依仗著手中之權,屠殺了金陽穀滿門,改變了這麽多人的命運。


    他死了。


    死得很不甘心,因為希衡沒有一劍給他一個痛快,他在奄奄一息中驚懼著死亡,眼瞳睜得大大的,四肢驚嚇到抽搐,他的眼前好出現金陽穀的漫天火光,柔莊夫人、蕭穀主還有那些形形色色的麵孔。


    他們走來,朝他索命。


    不要!不要!


    砰的一聲!二皇子在極度恐懼中,自爆而亡,輪回了金陽穀的曾經。


    希衡收起幻象,別好長劍,朝玄清宗而去。


    鬼界。


    鬼界分清濁,心有大恨、大惡、大執念的鬼,會在怨鬼界不停廝殺。


    怨鬼界的惡鬼們沒有一日停止哀嚎、殺戮、戾氣,霧氣中,唯有一名青年沒有和他們一樣沉淪。


    他在怨鬼界的冥河中,不停地撈一些東西,手酸腿軟也不在乎,冥河中是各式各樣人的記憶碎片,什麽都有,有仇恨也有悲傷,他在千萬的碎片中找自己想要找的碎片。


    終於,他看到了,但是在冥河中心,離他實在是太遠了。


    青年沒有猶豫,他跳到冥河之中,湍急的冥河很快淹沒了他的頭頂,他一路紮過去,死死抓住那塊記憶碎片。


    冥河水,是隔絕怨鬼界和外界的屏障。


    鬼軀一旦觸碰,就會化為膿水、再在極致的痛苦中重聚鬼軀。


    不一會兒,青年的鬼軀就又聚好了,雖然這痛得他連動都動不了,痛得他蜷縮成一團,但他將那團記憶碎片死死抱在自己心髒處。


    師尊……


    那是和師尊有關的記憶,他才不想扔掉。


    活著的青年背負仇恨、是複仇的劍,被金陽穀眾人的意誌裹挾著前進,死後,他才像個“人”


    像個“自由人”


    可以喜歡自己想喜歡的東西,可以有自己的愛。


    天亓真君的虛影出現在怨鬼界外,微微一笑,真是癡兒。


    “蕭瑜風。”他念出他的名字。


    “誰?”蕭瑜風抬頭四望,誰在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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