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昭霽說,希衡,你不隻有王楓,還有我。


    可希衡還知道,她不隻有王楓、玉昭霽,她身後還有千千萬萬黎民百姓。


    有的險,她必須去冒。


    希衡再度給玉昭霽承諾,自己一定不會出事之後,切斷和太子密令的聯係,走出營帳之外。


    營帳之內,處處是醫修用擔架抬著受傷的士兵去醫治。


    營帳之外,以希衡的目力,可以眺望到遠方的溪流、河水。


    原本清澈的溪流此刻染上紅意,濃鬱的血紅從華泉城、鳴泉城、清泉城等三座紫金城的屏障之城中浸出。


    那是巫妖在以殘忍的手段鎮壓城中的修士、百姓,徹底統治這三座城。


    希衡同樣擅兵,她想,巫妖會對城中采取哪些手段呢?


    首先,巫妖一定要展現出殘暴的實力,擊殺城中的修士和壯年百姓,殺掉一大批這樣的人再作為軍糧之後,城中剩下的人就能被它們徹底管控起來。


    它們可以將剩下的老弱婦孺、實力大損的修士作為牛馬,來給他們耕種糧食,給他們運送物資。


    還能把他們圈養起來繁衍,作為以後生生不息、永不斷絕的口糧。


    希衡看著遠處蜿蜒而出的血水,三座屏障之城的火光血光和哭喊聲震天。


    她一直站在這裏眺望,沒有回到烏月所在的營帳之處。


    圖窮匕見,希衡沒有什麽回去安撫他的必要。


    反正,烏月本來就是要她適度懷疑他。


    空中雲海生波,金紅的旭日從層層雲浪中翻滾而出,燙金的烈焰灑向落陽關,照耀在士兵們閃爍寒光的盔甲上,照耀在修士的刀劍之上。


    太陽照拂得殺人凶兵明亮光彩,照耀得遠處染血的溪水仿佛都流溢了一層彩色的光輝。


    時間慢慢過去,貪刑魔君的練兵聲、醫修們輕聲交談的救治聲、還有受傷士兵們輕輕的呻吟聲,交響成樂,響在這處營帳之處。


    直到希修匆匆趕來。


    希修青色的衣袍上還沾著露水,他壓根都沒時間去將身上的汗水用靈力蒸發,走動之間,天上的陽光和他身上揮發的熱氣活活將他身上的衣服烤幹。


    希修抱著一疊書過來。


    他雖然瘋狂,但無論是用計能力還是行政能力全都首屈一指。


    否則也不會以人族之身,被妖皇予以重任。


    希修看見希衡站在這裏,燦金色的太陽光輝灑落她雪白的袖邊,為其滾上了一層金邊。


    希修走過去:“劍君,我剛查完了紫金城、華泉城、明泉城、清泉城的縣誌,查清了這裏有哪些地下的暗河以及有哪些泄洪的大壩。”


    雖然現在一個早上都沒過去,但希衡知道希修過目不忘,他是一位再標準不過的儒修大能。


    和白水希家家主的區別隻在於,希修瘋了,而且他的心腸更毒辣,他為上位者服務,而不管天下庶民。


    可這世上,本來就不隻有一種人。


    哪怕希修已經瘋狂到了這種程度,此刻,希修和希衡還是在為同一個目標而努力,短暫地站在同一條戰線之上。


    希衡立即和希修共同複盤這幾座城下麵的暗河、地貌、泄洪大壩。


    他們直接用樹枝在地麵畫出這些地形地貌,希修道:“而且,天助我等,劍君且看,華泉城和清泉城西北方向處,有一汪大澤,我看了,此時正是大澤的枯水期。”


    希修道:“也就是說,這處大澤有能力承載劍君引過去查探的水,劍君不必擔心此水將華泉城等城池給淹沒。”


    希衡一看,的確如此。


    希修這時道:“劍君多久可以施法查探,我好命弓箭手掩護。”


    希修命弓箭手倒不是掩護希衡,是防止巫妖破壞查探。


    希衡道:“隨時可以。”


    希修說:“那麽,宜早不宜遲,就現在,我現在就去找貪刑魔君,一齊調令人馬。”


    希衡當然沒有異議。


    很快,希修、貪刑魔君以及聖一宗主就過來,這個事事急從權,沒有讓太多人知曉。


    希衡等人找了一處最高之處,可以縱覽三座城池大概全貌的地方。


    這裏視野開闊,最適合用水。


    行兵之道,若己方要用水,那麽,就要保證自己最好在上遊或者更高處。


    若是己方要以火攻,就要保證風從地方方向吹。


    貪刑魔君和希修下令,弓箭手做好準備,與此同時,希衡再召歸墟。


    以希衡現如今的力量境界,她再召歸墟時,已經不再需要什麽手勢和口訣,她已經完全可以做到法隨心動,意念所至,萬法降臨。


    歸墟的怒吼再度出現,希修、貪刑魔君以及士兵們都聽到了水的流動聲。


    希修和貪刑魔君都穩固道心,在這種情況下盡量保持風度和理智,原來,水到了一定程度時,光是流淌聲都仿佛要使得天地崩裂、萬物震顫。


    除開他們之外,其餘士兵臉上的表情很不好過,幸好,士兵們提前在耳朵裏塞了特殊的耳棉,才使得少聽到了這些聲音,耳朵沒有流出血來。


    歸墟降臨。


    歸墟的部分水源,受希衡操縱,從山間滲透入地底,然後流下。


    營帳內其餘不明就裏的修士們隻是感覺腳下鬆軟了一下,卻又說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些歸墟之水,隻要碰到了地底深處的後天噬靈樹的根係最深處和範圍,那麽,就相當於希衡也知道了。


    希衡閉上眼,在腦海中清晰繪畫出歸墟之水流過的地底之景。


    一尺、十尺……


    足足到百尺時,歸墟之水都觸碰到了後天噬靈樹的根係。


    希衡也根據根係最濃密之處,確定了巫妖把移植來的後天噬靈樹的根係放在哪裏。


    巫妖把主根係分成三份,分別放在華泉城、鳴泉城以及清泉城的中央,團團圍住,同時,這樣的方式可以擴大根係的遍布範圍,讓絕靈陣的覆蓋麵積更大。


    希衡很快探查出絕靈陣的覆蓋範圍,就目前而言,絕靈陣以這三座城池為中心,往外成圓形般輻射了千裏。


    而且,剛好把紫金城也囊括在其中。


    也就是說,此時的紫金城內的修士也根本無法使用靈力,巫妖又占據了紫金城的三座屏障之城,相當於是把紫金城圍在裏麵打。


    希衡猜,紫金城的陷落,就在這一兩日。


    同時,後天噬靈樹的根係紮根在土壤之中,既有肥沃的土壤又有優質的水,還有巫妖的精心飼養。


    後天噬靈樹的根係在不斷往外擴,按照這個速度,希衡計算,每日能夠擴大一裏。


    也就是說絕靈陣的範圍每天都能往外擴一裏。


    希衡確定了這些種種之後,繼續探查後天噬靈樹的根係到底有多深。


    如果希衡要毀掉這些後天噬靈樹的根,必須從最深處毀起,否則,隻要最深處還有一點根存在,它就會再度長大。


    諸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就是如此,這世上,樹木野草的生存能力,比大多數人想象得都要強太多。


    歸墟之水繼續往下流。


    一百一十尺……


    一百一十二尺……


    正探查到緊要關頭時,城中的巫妖七倒也不是個吃素的膿包。


    巫妖七在起初感知到地下鬆軟一瞬之後,就立即令巫妖斥候去查探。


    巫妖斥候沒有查出有什麽動靜,城中的巫妖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巫妖七背著手,在華泉城城主府內來回踱步,城主府的主位上,是一張斑斕猛虎皮,巫妖七猛地坐上去,將手搭在斑斕虎皮之上。


    到底是什麽動靜呢?


    天上沒有,地麵也沒有。


    巫妖們看不到,卻能感知到。


    巫妖七猛地睜開眼睛:“地下!”


    是地下的水!


    巫妖七披了一個將帥之皮,還得到了烏月分出來的勇毅慧。


    他迅速判斷出,對麵三族聯盟的修士估計再用水查探後天噬靈樹的一切。


    巫妖七臉色變幻,重重捶在虎皮寶座之上。


    可恨,他居然現在才反應過來,耽擱了這麽久,恐怕對麵已經知道部分後天噬靈樹的消息了。


    巫妖的智囊團——也就是那些披了謀士皮、相對來說本就比其餘巫妖智慧的巫妖這時紛紛獻計。


    “將軍,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對麵一定是在查探後天噬靈樹,但也不隻是在查探後天噬靈樹,如果我們再不阻止,恐怕城中的一切,都要被他們摸得幹幹淨淨。”


    巫妖七當然知曉。


    他這麽焦頭爛額,隻是在想解決辦法。


    滿座的智囊團出了一個又一個辦法,可是真正能用的一個也沒有。


    巫妖七拿手抵著額頭,他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


    “病原。”巫妖七眼中精光矍鑠,猛地大亮。


    “既然對麵以水來查探,水必定要流向山川湖海,那麽,我們在城內將我們的病原撒入地下水之中,這些病原就會隨著水流流向,奔騰朝著三山五嶽而去。”


    “將軍妙計。”


    “將軍以毒攻毒,這樣一算,他們可虧了不少。”


    巫妖們哈哈大笑,隨即,巫妖七派巫妖將病原撒入地下水之中。


    歸墟之水同樣感應到了這一點,希衡閉著眼,本在專心繪製地下地上景貌,卻短暫停頓一瞬。


    “病原。”


    聽見她這樣說,聖一宗主立即臉色一變。


    “什麽病原?巫妖病原?”聖一宗主可知道希衡不是無的放矢之人,她此時這樣說,一定是巫妖的病原影響了她。


    怎麽才能影響她?


    聖一宗主隻是不通兵法,但是,能修成大能的,哪個不聰明哪個不果敢?


    真正的蠢人早都死在成為高階大能之前了。


    聖一宗主這時道:“難道是巫妖在地下水中灌注病原?這可不行,雖然我們現在能用藥淨化一些水中的病原,但那藥造價太過昂貴,材料稀缺,劍君,現在查探得差不多了,就立即停手吧!”


    希衡卻沒有停。


    她堅定地繼續查探,讓歸墟之水繼續往下流。


    一百一十五尺……


    這時,正是探查後天噬靈樹根係最深處的關鍵時刻,希衡沒有時間和精力朝聖一宗主解釋。


    聖一宗主焦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轉來轉去。


    這時,希修一把搭住他的肩膀:“宗主不必擔心,華泉城西北方向的大澤是內湖,隻有山間水和天上水流入內湖的,沒有內湖之水流向山川海外的,劍君隻要將帶有巫妖病原的水排入此處內湖就行。”


    “此時正是大澤的枯水期,大澤有能力承接這些水。災禍不會往外蔓延。”


    希修說:“本君早已派人去看好這處大澤,不會給巫妖破壞它的機會。”


    聖一宗主這才放下心來,看著希修和希衡平靜的臉,聖一宗主倒是咋舌,修真界一直認為儒修不太能打,但是,儒修世家教養子弟確實一等一的好。


    也許,他也該將門下子弟送往白水希家培育一段時間?


    聖一宗主現在徹底放心將這些事全權交給希衡希修,他不再慌亂,擦了把剛才額間殘留的汗,再度走向旁邊閉目養神、


    就連貪刑魔君也徹底放下心來。


    殿下的眼光果真不錯。


    華湛劍君本就是天之驕子,貪刑魔君倒不意外她的表現。


    貪刑魔君意外的是希修,難怪殿下要讓希修領這麽重要的職位。他倒也確實靠譜。


    下一瞬,希衡探查到後天噬靈樹的根係最深處。


    一百二十五尺。


    後天噬靈樹的根係最深處紮到了這裏,而且還在緩慢往下紮,大概是每日半尺的速度。


    因為這裏地下的岩石比地上的硬,所以後天噬靈樹的根係在地下往深處紮時要慢一些。


    希衡本要將這個消息立刻告訴希修、貪刑魔君等人。


    忽而,天空中出現一片血色的光輝。


    這些血色光輝如同血色的飛鳥,聚在一處,匯聚成團帶著雲上的巫妖浩浩蕩蕩而來。


    血色巫妖病原一旦過於濃鬱,就會有相應的血腥氣和邪戾氣。


    希衡、希修、貪刑魔君望向遠方天空出的這片血色巫妖病原。


    華泉城、清泉城、鳴泉城的城池上隨即站上許許多多巫妖,包括三座城池內的巫妖主將。


    巫妖主將帶頭,穿著盔甲的身軀恭敬跪下,一隻手搭在胸前,沉聲高呼:“臣,見過巫王。”


    “臣,見過巫王!”


    震天之聲從三座屏障之城中傳出,巫妖迎接巫王的聲音如山如海,音浪整齊,一浪高過一浪。


    這整齊的軍心,連貪刑魔君都為之側目。


    “巫王?”聖一宗主驚疑不定。


    和巫妖交手這麽久,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正麵和這位傳說中的巫王正麵交鋒。


    不知這位巫王到底是什麽樣的巫妖?


    希衡知道真正的大戰由此開始了。


    她先將剛才查探到的消息告訴希修、貪刑魔君等人。


    “後天噬靈樹的根係最深處是一百二十五尺,每日往下紮深半尺。絕靈陣的範圍和後天噬靈樹的根係範圍一樣大,目前以三座城為中心向外輻射千裏,每日朝外擴張一裏。”


    “紫金城也在絕靈陣範圍內。”


    希衡說完了自己知道的一切消息,再看向遠處的血色巫妖病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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