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月並不是很想複活。


    他倦了。


    可天道的話卻不得不讓他側目。


    烏月冷冷嗤笑:“解除巫妖咒言?誰有這個本事,哪怕是玉昭霽或者……也不能。”


    他略過了希衡的名字。


    烏月不想提到希衡,希衡這個人、這個名字,好像變成了烏月心頭最深的一道傷疤。


    他在之前為了巫妖一族,想要強行將這個傷疤活活剜掉,卻失敗了,這個疤一直流血,讓他連碰都不想碰。


    他愛她,但她不愛他,他們絕無長相廝守的可能性。


    他恨她,但他連殺她都會失敗。


    愛不得、恨不得,甚至烏月想要刻意遺忘希衡,都因為過於敵對的立場而無法忽視。


    天道也注意到了烏月現在的異樣。


    天道隻是無情,不懂情,但不代表他看不明白。


    天道對烏月的情感也愛莫能助,這世上癡男怨女太多了,天道都數不清楚古往今來有多少癡男怨女,多少悲歡離合。


    它對這些事敬謝不敏。


    天道言:“他們的力量其實足以解除巫妖的咒言,他們現在隻是難以找到正確的方法,可就在剛才,他們複活了先天混沌神樹。”


    烏月:“先天混沌神樹?”


    天道:“對,它通曉過去、未來,上知一切天機,下曉所有地理,他們複活了先天混沌神樹,一定會問如何解除巫妖的咒言。”


    烏月下意識沉了眉眼。


    巫妖咒言是保證巫妖種群不滅的、最關鍵的東西,絕不能被破除。


    可烏月也不是聽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的性子,烏月很快反應過來。


    他望向空中的光團:“你對巫妖的事這麽上心?巫妖的咒言一旦被解除,我們巫妖為了存活下去,就隻能更加依附於你,成為你的爪牙,對你來說,這不是好事嗎?”


    “你會有這麽好心來特意提醒本王?”


    烏月直接朝天道發難,比起和希衡、玉昭霽扳手腕,現在離烏月最近的敵人是天道。


    的確,天道複活了烏月,但如果烏月不弄清楚天道的真實目的,那就相當於被天道賣了還給天道數錢。


    烏月沒有這種打白工的愛好。


    天道麵對烏月的詰難,並不慌張。


    它道:“因為他們不隻會問先天混沌神樹一個問題。”


    烏月:“哦?怎麽,你也怕它們?”


    天道再無情,也唯我獨尊了這麽多年,現在烏月一個小小的巫妖之王,甚至連完整的巫族都不是,卻一而再再而三嘲諷它,天道也隨之沉下了嗓音。


    天道:“原本本尊不必懼怕它們,但是你們巫妖在紫金城失利太快,本尊甚至連後天噬靈樹都給了你們,可你們太無能,太令本尊失望。”


    烏月一生反骨,他比半神天亓還更辛辣得多。


    半神天亓在世間沉浮多年,再想著如何反水天道,麵子上卻還是會裝出過得去的樣子。


    烏月可沒有經曆這麽多事,再加上烏月對天道也滿懷恨意,現在根本不買天道的賬。


    烏月冷笑:“是我們不中用,還是你自己貽誤了時機?你想對付他們,卻不知早下手,偏偏等他們成長為這樣恐怖的存在之後再令本王下手,你這麽愛等,怎麽不等到他們成神後你再動手?”


    天道剛張嘴,烏月就一連串連珠炮似的罵過來。


    “你還想和本王合作,就收起你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你別以為你給巫妖提供了法器、神器,我們就要仰仗你,你出神器,我們巫妖用命去填,我們可不欠你些什麽。”


    天道:“…………”


    天道半晌無言。


    天道是精密的規矩,是嚴肅的教條,但它嘴皮子沒有烏月那麽利索。


    天道卻又自詡自己是天下之尊,不願被烏月如此欺辱。


    它想了半天,說了一句:“你和玉昭霽果然性格不同。”


    烏月冷冷道:“是,如果是玉昭霽在這裏,已經直接動手,本王還是給了你一些臉麵。”


    “好了,到此為止。”天道到底沒有太充沛的情緒。


    它見再這樣說下去,永遠也無法達成共識,便換了個話題。


    本質上來說,天道不在乎一切情緒,隻在乎結果。


    天道說:“本尊意圖毀去天下靈脈,他們自然會問如何阻止本尊。這,就是本尊和他們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


    烏月道:“那又與本王何幹?”


    天道的光團逼近烏月,在烏月麵前道:“本尊要你襄助本尊,覆滅天下靈脈的主脈。也許,你聽過圍魏救趙的故事?”


    烏月當然聽過,圍魏救趙、圍城打援,是曆來兵家必學之法。


    烏月說:“你的意思是,本王助你覆滅天下靈脈,使得玉昭霽和她不得不來阻止靈脈覆滅,然後,巫妖之圍迎刃而解?”


    天道:“正是如此。”


    烏月臉色迅速一變:“你當本王是傻子嗎?”


    天道疑惑:“何出此言?”


    烏月:“覆滅天下靈脈,是你的目的,這也是你和他們的根本矛盾,一旦本王助你覆滅天下靈脈,你的目的達成,屆時,你再也用不上巫妖了,難道你不會為了和他們緩和關係而卸磨殺驢?幫他們擊殺巫妖?”


    烏月可不願意做賠本的買賣。


    他其實現在也想和天道合作,但是,如今不趁著天道有求於他時多要點籌碼,那將來,他可虧得大發了。


    天道則說:“這一點,你放心,這天地之間對本尊的限製也有許多,本尊不能過多插手世間因果,現在不得不插手,是為了不想讓神明坐大。等此事解決,本尊就不會插手人世間任何事情。”


    “屆時,成神的也已經成神,照樣受困於法則,不能過多插手人世間的事。那麽,到時候天地之間再無靈脈,則是哪個族人多,就是哪個族勢強,繁衍正是你們巫妖的強項。”


    烏月道:“本王如何信你?”


    天道:“吾願立誓。”


    ……


    這樣一番談話下來,天道和烏月再度走到一起。


    烏月現在被淤泥所鑄造的身軀,畢竟比不上之前的身軀。


    他身體有些僵硬,還需要活動、適應。


    天道則直接道:“你先適應你的軀體,另外,天地萬物有得便有失,哪怕是本尊,也無法違背這個定理。你本來不該再回來,本尊給你重塑身軀,代價則是淤泥做的身軀怕水,一碰就化,也怕火,火會使你的身軀變幹,然後分裂。”


    怕水怕火,不如直接說明顯點,就是不要和希衡、玉昭霽對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烏月本就輸給了他們。


    雖然天道強行給他重塑身軀,但是,怕水火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


    烏月先試一試這具身體,他縱身一躍,躍往半空的樹上,穩穩站立在樹木之巔。


    烏月眺望遠方,他看見了水汽、一道虹、還有正盛的太陽。


    烏月的目光落在遙遠的水滴之上,他隔空伸出手,做出要接這雨水的樣子。


    天道提醒:“你不能碰水。”


    烏月:“本王知道,本王隻是想問,本王替你做這麽多事,最後本王能得到什麽?別說巫妖的前景,凡是一族的前景,都隻能靠這一族自己去拚,你給不了一點。”


    天道似乎覺察到了什麽。


    天道猶豫片刻,問:“你想要什麽?神器?”


    烏月道:“我要她。”


    天道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差了,它再問:“她,指代的是誰?”


    烏月:“你知道。”


    天道沉默了許久:“何必癡心妄想,以她的修為心境,她是注定的正道神明之首,誰也不能拿她當戰利品,如若你有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本尊也要考慮你是否是合格的合作對象。”


    “給不了就算了,本王自己去拿。”


    烏月躍下樹枝。


    他像是癡心妄想,卻又像是有了完備的計劃,已生出了包天之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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