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九曲長廊如同遭遇了天塌地陷。


    九曲長廊的基底,被地下傳來的怪力撕扯開來,琉璃瓦全部落下,摔成水晶似的碎片。


    鮮血又如同血泉,從地下冒出來,將那些碎裂的水晶全部染上鮮血的色彩。


    最可怕的是,整個地麵開始陷落,希衡、諸葛清等人全部被這碎裂的九曲長廊帶著往地下而去,此時,諸葛清等人都已經清醒過來,眼裏全是後怕。


    剛才那種生命力流逝的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諸葛清甚至看向自己的手,他感覺自己的手上都多了許多細紋。


    諸葛清放下手,將自己的刀插到陷落得比較慢的柱子上,希望能形成一種和下路力量對抗的力量。


    而後,諸葛清朝希衡伸出手:“法師,抓住我。”


    張將軍以及希衡的親兵等人都不約而同,抽出刀,盡力在更高的地方紮進去,想將希衡往上麵拉。


    因為肉眼可見的,希衡才是現在翻盤的唯一希望,如若希衡死了,那他們一定會全軍覆沒,如若希衡不死,也許其餘人也能活一些下來。


    希衡身上的衣服浸泡在血水裏,白皙如玉的臉頰也染上了地下冒出來的鮮血,更別提她的頭發末端,更是沾滿了鮮血。


    這樣一個如同地獄的場景,希衡卻仔仔細細看向九曲長廊下端,好像要看清楚那裏邊究竟有什麽。


    諸葛清以為她是剛才和鬼王鬥法被反噬,所以現在沒法反應過來,便也跳入血水之中,想要強行將希衡拉出血池地獄。


    希衡則別開諸葛清的手,道:“我們下去。”


    諸葛清一愣,但也很快反應過來,迅速跳入裂開的縫隙之中。


    而在他之後,希衡的一眾親兵也毫不猶豫,跟著跳進去,張將軍則是給希衡斷後。


    這就是磨礪合作的必要性了,從一開始到現在,希衡和諸葛清、張將軍的合作明顯順暢了許多,雖然還比不上希衡的親兵,但也非常嫻熟了。


    就拿此事來說,希衡的親兵就不會認為希衡是反應不過來,而是靜靜觀察著周圍的動向,隨時準備護主,諸葛清雖也有一腔赤誠,但到底過慣了發號施令的日子,一時難以轉變過來,有些想當然地跳下來幹涉希衡的行動。


    但這無傷大雅,沒有任何合作是從一開始就一帆風順、心有靈犀的。


    希衡在黑暗的環境中不停掉落,四周全是刺鼻的鮮血味、空氣不流通的腐臭味。


    直到下落了好一會兒,希衡才觸到底。


    這裏大概率是一個地窖,通風非常差,更可怕的是,地窖裏盛著大概半人高的黏膩鮮血,還有些蛇,不時從鮮血中遊過。


    希衡的親兵們自動聚攏到希衡的身邊,張將軍和諸葛清也手拿刀,戒備地看著四周。


    大家的神經都非常緊繃,這種緊繃來自於到了一個陌生且恐怖的環境,而且這個環境來者不善,很有要命的風險。


    這時,作為領袖,希衡有責任也有必要告知大家一些信息,才能舒緩眾人精神上的緊張。


    希衡道:“這裏應該是剛才的鬼王死去的地方。凡是鬼怪,最強的力量都來自於怨氣,她最強的怨氣一定和她的死因有關。而我們能做的,就是找到這個死因,就能更多明晰她的弱點,或是超度,或是讓她魂飛魄散。”


    其餘人點點頭,緊張的情緒散去不少,至少不再像是無頭蒼蠅那樣了。


    希衡道:“都別圍在我旁邊了,大家努力找找線索,至少先明晰這裏是什麽地方。”


    眾人這才散去,仔細地在血水之中搜查。


    慢慢的,大家還真的搜集到許多線索。


    希衡的親兵找到了諸如繩索、鐵烙之類的東西,諸葛清找到了許多人的骨頭,全成了皚皚白骨,張將軍找到的東西最可怕。


    張將軍找到的,是許多泡在血水裏的死人,這些死人看樣子沒有死去多久,還很新鮮,而且都沒有頭。


    這個場景簡直就是人間煉獄,希衡則直接用劍挑起一個死屍的衣領,仔細觀察。


    這件衣領算不上繁華,但是比起亂世中的平民來說,已經算是難得的好材料。


    希衡不能確定這麽多死屍穿的都是一樣的衣服料子,從而慢慢查驗,諸葛清等人也幫著查驗,很快,最懂權貴生活的諸葛清就發現了不對。


    希衡其實也發現了,但身為領袖,她非常樂意將立功的機會交給下屬。


    這樣才能充分調動下屬的歸屬感和積極性,也能讓下屬建立更多的功勳。


    希衡看向諸葛清:“你發現了什麽?”


    諸葛清居然有些難得的緊張,他之前在碧水城,都是做發號施令的那個人,這還是自從他掌權以來第一次作為下屬發話。


    諸葛清很珍惜這次機會,因為剛才在院中,因為李秀的事情,他表現得實在太差。


    諸葛清現在有將功補過的心,便道:“這裏的死屍按照衣飾來說,有華貴、也有次等,我還仔細摸了他們的手,雖然他們的手被血水泡得有些腫脹,但還是能摸出來,有的死屍生前養尊處優,有的死屍生前則做慣了粗活,尤其是其中一具死屍,手上全是習武的老繭。”


    希衡點點頭,認可諸葛清的話。


    諸葛清心中稍定,繼續道:“所以,我懷疑這裏邊的死屍,都是王府的主人和一眾小廝婢女,那位有著習武老繭的男人,很有可能是一代梟雄,王量。”


    “他們的頭都被割了,藏在外邊的水井之中。”


    希衡頷首,目露讚賞:“說得不錯,與我不謀而合。”


    希衡再加一條信息:“剛才的鬼王用人頭聚陰,用王府主人的屍體來聚更好,因為主人死在自己家宅中,會更加不平,更加具有怨氣,凝聚更多的陰力。”


    希衡環視過所有親兵的臉,又說:“現在,清楚了所有死者的身份,還剩兩個問題,這裏是什麽地方,和鬼王的死有什麽幹係?”


    這一條疑問,很快被某位親兵搶答。


    親兵道:“這兒肯定是王府的地窖,而且還是個害人的地窖。”


    希衡同樣鼓勵親兵多說話:“嗯?”


    親兵說:“自從我在法師麾下做事後,便有些親戚來投奔我,覺得在法師麾下有個出路,其中就有從這個城裏來投奔我的親戚,他說,王量的兒子私德很虧,在家中挖了一個地窖,搶走了不少平民百姓的兒子和女兒。”


    這親兵的話一出,四周猝然響起淒厲的唱戲聲。


    這唱戲聲一改之前的哀婉多情,淒厲至極,讓人一聽就心生恐懼。


    是鬼王的唱戲聲。


    緊接著,這個空間再度發生變化,像是空氣和鮮血都被活活扭曲開來,每個人的身體都被撕扯著,眼前出現血色的迷霧。


    希衡立刻道:“繼續說!你說到真相,鬼王這才生氣。”


    親兵努力想要說什麽,卻感覺喉嚨被扼緊,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扼住了他的脖子。


    他隻能發出痛苦的嗚咽聲,包括希衡在內的所有人,也都在此時聽到了磨牙聲。


    這磨牙聲響起時,唱戲聲音消失了,顯然,是鬼王在磨牙。


    他們甚至能夠想象到一個畫麵:在陰森森的血池地窖,一個半邊臉潰爛的女人,獰笑著掐著那名親兵的脖子,湊過去,磨著自己尖利的牙齒,然後張開滿是尖刺的嘴,一口——


    不能再想了!希衡敏銳地察覺到,不能再讓其餘人這麽想下去。


    和鬼怪的作戰,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保持心理上的鎮定,千萬不要被恐懼惹得自亂陣腳。


    慌亂和恐懼,是鬼怪的開胃菜,王量的軍隊便死於此。


    希衡迅速出聲:“不必害怕,她身受重傷,現在無法傷人,否則也不會放任我們在這裏搜查這麽久也不殺我們。”


    這話一出,諸葛清、親兵等人自然是安定許多,可那鬼王卻更加暴怒。


    緊接著,希衡等人周身的空氣變得更加扭曲,濃霧也更加多,直到徹底被拉入另一個世界——


    希衡走在路上,這裏是一個繁華的城池,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街上行人如織,有幾個男子勾搭著往前跑去:“聽說小紅仙會來。”


    “小紅仙唱的那個曲,那叫做一個漂亮!能聽她唱一曲,真是死也值了。”


    “哈哈,李兄,你這話說得真沒水準,這等美人你隻是聽她唱一曲就死心了?不得做個入幕之賓?”


    緊接著,便是一陣猥瑣的笑聲。


    這幾個男人也一副紈絝少爺的打扮,街上的人都不想沾著他們,紛紛躲遠了些。


    希衡心想,小紅仙?唱曲?


    難道這個小紅仙就是王府中那位受傷的鬼王?


    希衡此時明明站在大街上,但是這些行人完全看不到她,她便猜想,也許是被拉入鬼王的記憶中了。


    這時候,幾名紈絝子弟說著笑著,跑向戲樓。


    他們跑遠之後,街上其餘人敢怒不敢言地看著他們。


    一名小孩子問自己賣糖葫蘆的爺爺:“爺爺,小紅仙是什麽人啊?”


    爺爺說:“小孩子家家的別打聽這些。”


    那小孩說:“我知道!小紅仙就是唱戲好看的男人?之前我都聽說了,戲台子上,男人要扮做女人,這小紅仙名字這麽像個女孩兒,那他一定是個男孩兒。”


    爺爺摸摸小孩的頭,歎息他還有點小聰明,就給他解釋:“那叫花旦,花旦一般是由男人唱,不讓女人唱花旦,可是啊,一旦有女人登台,唱的還是花旦,唱成了角兒,這命運就更悲慘了。”


    小孩還要再問,那爺爺卻怎麽也不肯說了。


    希衡微微皺眉,花旦,女人?


    她也朝那幾個紈絝子弟離開的方向追去,想弄清楚小紅仙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也許,這就是鬼王怨氣的來源。


    那幾名紈絝子弟跑得很快,恨不得當場就跑到小紅仙閨房裏去。


    他們到了戲樓,掏了銀子,又買了金瓜子之後,便由專人領進了戲樓,一路上,領他們的人還極力奉承他們:幾位大爺是衝著小紅仙來的吧?


    那幾個紈絝子弟笑:“不衝著小紅仙來,還能衝著你來啊?”


    那人把腰壓得更彎:“小的皮糙肉厚,連小紅仙一個指甲都比不上呢,小紅仙可真是皮膚如雪,那要是能摸一下……”


    幾個紈絝子弟笑得更加開心:“哈哈哈,你可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一個領路的,也想上小紅仙的床榻?”


    希衡從他們戲謔下流的言語中,聽出了之前那名老者的未竟之語:


    便是男人唱花旦,都會招致其餘男人的褻玩,女人唱花旦唱成了角兒,這些紈絝子弟,更是走不動道了。


    多少角兒,就死在這上頭?


    這時,那名領路的人也恬不知恥跟著笑:“幾位大爺,我雖然下賤,可是,我到底是戲班子的人,也見過幾次小紅仙洗澡哩。”


    緊接著,便是那幾名男人像是看見了什麽聖賢書一樣睜大眼,忙不迭讓領路的人講講細節。


    這領路的人一邊講,幾人一邊無比惡心地笑。


    這時,領路的人撞到了一個身穿青衣,風流俊逸的男人,那男人脾氣好,反而扶了一把領路的人,領路的人不鹹不淡道了聲謝。


    等離那位俊逸男人遠了,才有紈絝子弟問:“這是誰?儀表倒是不凡。”


    領路的人呸了一聲:“他和您幾位不同,爺們是貴人,他也就是一個唱戲的,下九流。”


    紈絝子弟們驚訝:“你不是戲班子的?怎麽反倒看不起他?”


    領路的人臉上一點羞愧的神色都沒有,說:“他啊,不過是個半鬼,半條腿在陰司黃泉伸著呢,他也不想想,小紅仙能是他夠得上的人嗎?可偏偏啊,小紅仙就是和他從小在一塊兒,大了,還生出了情誼,小紅仙為了他,不知拒絕了多少貴人,他啊,遲早哪天被貴人弄死泄憤,小紅仙才會死心。”


    他又扭過頭:“就因為他,戲班子少收了多少錢,小紅仙要是肯和貴人們……夠唱多少場戲了。”


    這人恬不知恥,偏偏那些紈絝子弟還都點頭。


    這時,聽得一句脆生的響:“小紅仙到——”


    所有人都望過去,希衡同樣如此。


    她雖說八成確定了小紅仙就是那名叱吒風雲、統領鬼軍的王,但還是需要確認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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