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清幽,卻沉聚著濃濃的黑霧。


    這些黑霧全是怨鬼之力,圍繞在這位鬼君身邊,如同沉默的護衛。


    山風吹過,吹起層層縠紋般的漣漪,黑霧被山風驅散一些,露出鬼君的麵容來——


    鬼君已經很老了,灰白的須發、渾濁的雙眼,其中偶爾透出一些怨恨的精光。


    當鬼君看向京城方向,看向皇陵方向時,這樣的恨意更加重了。


    另有一人裹藏在黑霧之中,聲音難辨雌雄,更是連本來的聲線都藏在交雜的風聲之下。


    神秘人道:“山河已然破碎,人族之力,根本不是不知疲倦、痛苦的鬼士兵的對手,國師應當含笑了。”


    國師?


    隱藏在暗處的後天噬靈樹和守山人驚訝地瞪大眼睛,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那位鬼君居然是曾經的清風道國師?


    見神秘人點出了他生前的真實身份,鬼君也不再掩藏本來的聲音,他雖然敬重這個神秘人,可是,一提起當初的恨,他就無法釋懷,無法在短暫的報複之後,就裝作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鬼君道:“不夠,天武皇帝毀了我,我的確可以告訴自己,毀了天武皇帝的江山就算是報複他,可是根本不夠,報複一個人,毀去的至少得是他非常珍視的東西,天武皇帝壓根不在乎他的江山破碎與否,他隻在意他能不能享受。”


    所以,這種程度的報複不夠、根本不夠!


    鬼君眼中沁出血淚來:“我身為修道之人,替天武皇帝做下了無數的惡,隻為了幫他長生,我當了他一輩子的狗奴才,可最後,他殺我國師府滿門,屠我的徒子徒孫,將我推到菜市口,活活受五馬分屍之刑。”


    鬼君是活活被五匹馬拉死的!那種肌肉和骨頭活生生分離的痛楚,鬼君這輩子都忘記不了。


    他仰起頭來,嘴邊肌肉咬得緊緊的。


    “而且,我身為修道之人,卻犯下孽障,我死後,被投入怨鬼界,我在那裏日夜受刑,沒有一刻不痛苦,我不甘心,明明這些罪都是天武皇帝和我一同犯下的,我十惡不赦,為何天武皇帝能夠躲脫懲罰,難道就因為他是皇帝嗎?”


    “我原本以為,我要在怨鬼界蹉跎一生,幸好大人您,將我救了出來。”


    鬼君朝著神秘人深深彎腰。


    暗處的後天噬靈樹和守山人更是驚訝得差點直接跳了起來。


    不枉他們發現這裏怨氣聚集後就跟了過來,沒想到能聽到這麽勁爆的消息。


    已知:這個世界的靈氣太過稀薄,根本不支持修煉,天賦高如希衡,成為破殺後,也無法飛升破界。


    清風道國師更是蹉跎了一生,都始終沒辦法更近一步。


    那麽,這個世界還能有誰能破界區怨鬼界救人?


    隻有一個可能,這個神秘人壓根不是金麓王朝世界的人,而來自於更高的世界。


    很有可能,他是某位神秘的神明,或者是其餘修為更高的存在。


    因為他潛藏在這個世界這麽久,守山人和後天噬靈樹居然現在才發現他!


    守山人和後天噬靈樹更加小心翼翼偷聽神秘人和鬼君說話。


    鬼君朝神秘人道謝後,神秘人道:“你不必多謝本座,本座救你,不過是需要你替本座做事罷了。”


    鬼君道:“當初我也盡力去殺白雲法師和諸葛玉,可是,這二人實在是過於難纏,我如今這般的力量,居然能讓他們逃了,還折損了我一城的鬼士兵。”


    神秘人冷哼一聲:“如果能這麽輕易被你所殺,他們也就不是他們了,不過,縱然他們是龍,現在他們也隻不過是擱淺的蟲而已,隻要你按照我說的做,他們一定會死!”


    鬼君實在是心存疑慮,他忍無可忍,將心底的疑惑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


    “您神通廣大,有通天徹地之能,殺死這樣兩個人,不過易如反掌,您怎麽不親自動手?”


    “神通廣大、通天徹地?”神秘人輕蔑地看了眼鬼君,而後哈哈大笑。


    這低等世界的修道者,眼睫淺窄得就像蜉蝣一般,朝生暮死。


    他以為能將他從怨鬼界中救出來的人物,就一定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卻不知曉,別說對於成神的希衡和玉昭霽,就說當初沒有成神的希衡和玉昭霽,來往怨鬼界也是易如反掌。


    神秘人覺得鬼君的眼界淺窄得很好笑。


    鬼君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卻更加覺得這位神秘人強大無比。


    他的態度更加恭敬了,幾乎低到塵埃裏邊去。


    神秘人笑夠之後,才說:“本座有本座不能出手的理由,怎麽,難道你不願意為本座做事?”


    “當然不!”鬼君連忙否認,他幾乎飽含熱切,“能為您做事,受您一點點點撥,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何況,我也不會忘記,我落到那樣的下場,本就和諸葛玉有脫不了的關係!”


    鬼君現在當然知道,當初是諸葛玉算計了他。


    害得他和天武皇帝反目成仇,天武皇帝縱然薄情寡性,可諸葛玉也不是一個好東西。


    諸葛玉不是好東西,白雲法師更不是個好東西。


    當初要不是白雲法師破了他的陰山乾坤陣,他又怎麽會落到那樣的下場呢?說不定,他現在都已經號令陰兵,成為金麓王朝真正的皇帝了。


    鬼君眼中迸射出殺意來,他再度眺望碧水城的方向,心中的恨意幾乎要從骨血裏蹦跳出來。


    神秘人更是笑了笑:“隻要你聽話,本座少不了你的好處,你不是一直想報複天武皇帝嗎?你看,這是什麽?”


    神秘人手心出現一團同樣濃黑的霧。


    霧氣飄到地麵,而後散開。


    散開之後,地麵出現一個跪著的人,他白發蒼蒼,身形佝僂,身上穿著有夔龍紋樣的衣服。


    神秘人倨傲道:“抬起頭來。”


    那人抬起頭,鬼君驚訝,駭然看著神秘人,呼吸變得格外粗重。


    神秘人道:“喜歡這個禮物嗎?”


    這跪著的人不是別人,赫然是天武皇帝的模樣。


    鬼君看著這個將自己五馬分屍的罪魁禍首,恨不得當場將他碎屍萬段。


    可最終,鬼君隻是道:“他好像隻有一具軀殼,我折磨他也沒有用。”


    他真正想折磨的,是那個自大、剛愎自用、無情無義的天武皇帝,而不是一具無知無覺的死去的軀殼。


    神秘人道:“誰說他沒有感知了?帝王的靈魂,不在清鬼界,也不在怨鬼界,而在兩界交接處,本座特意去把他帶出來給你出氣,就是要你知曉,好好替本座做事。”


    神秘人說著,在天武皇帝軀體上一點。


    天武皇帝的靈魂似乎回籠了,他茫然看著眼前的一切,在看到鬼君居然是清風道國師的麵孔之後,他畏懼非常,瑟瑟發抖。


    鬼君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恨。


    他朝神秘人行禮:“我定當受您驅策。”


    神秘人優雅頷首:“交給你了。”


    這句話就是應允,他將天武皇帝完全交給鬼君出氣。


    天武皇帝還來不及為自己的命運哀歎,就被鬼君惡狠狠提著衣領,往後山去了。


    鬼君順手將天武皇帝的心掏了出來,狠狠地捏,天武皇帝疼得說不出話,求不了饒。


    神秘人享受地聞了聞空氣中的血腥味,忽然,他朝某處望去。


    後天噬靈樹和守山人還在仔細聽著,他們都聽明白了。


    這個神秘人有來往鬼界之能,還不被發現,定然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但是,這個神秘人不知為什麽,想要殺了希衡和玉昭霽。


    後天噬靈樹小聲地朝守山人傳音:“你說,他到底是為了什麽?現在天規這麽嚴苛,難道他自以為他趁著神君和陛下曆劫,殺了他們,自己就能成為神明中的至高?”


    “這也太異想天開了吧!”後天噬靈樹道,“他這樣的行為觸犯了天規,估計能直接被挫骨揚灰。”


    守山人比後天噬靈樹謹慎許多。


    守山人一直盯著神秘人,見神秘人似乎看過來了,渾身警鈴大作。


    守山人傳音:“別說了,我們快走。”


    守山人一把捉住後天噬靈樹,往後轉身走去。


    忽然,它們耳畔響起一道聲音。


    “兩位千裏迢迢來做客,我這個做主人的,還來不及招待呢,兩位怎麽就要走了呢?”


    神秘人驀然出現在守山人和後天噬靈樹的麵前,他周身仍然披著黑霧,穿著一襲黑袍,值得一提的是,他的頭發居然是銀色,散發著粼粼的光芒,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眼瞳長得也非常奇異,和大多數人的眼睛並不一樣。


    他的瞳孔是銀灰色,可是,在銀灰色之中,藏了一圈金色的圓。


    這樣的眼睛看起來過於獨特,守山人和後天噬靈樹曆經了這麽悠久的歲月,幾乎見慣了這世上所有的種族。


    可是,從來沒有一個種族生就了這樣的眼睛。


    後天噬靈樹盯著神秘人的眼睛看,守山人跟了希衡這麽久,學了許多理智的應對,現在格外成熟,思考的東西也更加全麵。


    守山人禁不住想,這神秘人有這樣一雙獨特、辨識度高的眼睛,為什麽還要全身黑袍?


    他到底在藏什麽?


    守山人正想著,耳邊就響起後天噬靈樹淒慘的痛呼聲。


    後天噬靈樹:“痛痛痛,放開我!”


    守山人嚇了一跳,慌忙看過去,隻見後天噬靈樹的一根藤蔓被神秘人牢牢攥在手裏,神秘人掌心升起許多黑色的小蟲。


    這些黑色小蟲在啃咬著後天噬靈樹的身體,後天噬靈樹雖然強大,但是作為植物,最怕的就是蟲患。


    所以此刻,後天噬靈樹非常的痛苦。


    守山人看不下去了,召喚出諸神惡錘,朝神秘人重重揮砍而去。


    神秘人躲開這一斧,冷笑一聲,操縱著手心的黑色小蟲,將後天噬靈樹的那根藤蔓徹底咬斷。


    後天噬靈樹瞬間蔫兒了下去,守山人繼續和神秘人作戰,神秘人絕對是中等神明往上的實力,因為守山人越戰越力不從心。


    守山人連忙道:“小藤,用絕靈之力!”


    守山人想要和後天噬靈樹聯合起來,用絕靈之力牽製住這個神秘人,然後它就好下手了。


    後天噬靈樹神色懨懨,痛得說不出話來,想要說什麽,卻委頓在地。


    倒是那個神秘人哈哈大笑:“你們以為,絕靈之力真是萬能的嗎?”


    守山人不敢相信,後天噬靈樹卻忍著疼痛,朝著守山人點頭。


    真的,它的絕靈之力對這個神秘人毫無作用。


    若非如此,它也不會被神秘人抓住一根藤蔓,然後用蟲子狠狠咬它。


    神秘人可沒這麽好的耐心和後天噬靈樹、守山人繼續糾纏下去,他冷冷道:“你們既然來了,就永遠留在這裏吧!”


    他絕不會給這兩隻精靈通風報信的機會。


    趁著這次神明降下災劫,希衡和玉昭霽去行使神職,這是他唯一一個殺死希衡和玉昭霽的機會。


    他已經被他的世界拋棄,隻有這樣,他才能真正融入到這個世界之中。


    神秘人一鼓作氣,再度召喚出無數毒蟲毒蜂,想要徹底拿下守山人和後天噬靈樹的命。


    可就在這時,地下忽然鑽出無數的藤蔓,牢牢抓住神秘人的四肢。


    神秘人暫時動不得,他擔心守山人趁此機會來取他的性命,不得不召回毒蟲回防。


    等他好不容易能動了,再抬眼看去,隻見空地上唯餘一片空氣,後天噬靈樹和守山人不見蹤影。


    碧水城城外。


    一列軍隊整裝待發,比起一般的軍隊,這一支軍隊似乎沒有那麽沉重的殺氣。輜重之中甚至還帶著些許禮品。


    希衡和玉昭霽騎馬並行,走在最前麵,謝放驅馬走在後側。


    軍隊之中,還有許多的道士以及潛龍衛。


    謝放朝著希衡稟報:“我這次回謝家去遊說燒毀墳陵,卻無意間發現,謝家人已有一些被鬼士兵控製,他們隻是假裝還是謝家人,故而,我猜測,能有這樣智慧的鬼士兵身後一定有一位鬼王。”


    要降服鬼王,隻能希衡和玉昭霽聯手才有可能。


    謝放繼續稟報:“所以,我假裝沒有識破他們的身份,推說還有禮物沒有拿,這才回來。”


    希衡和玉昭霽現在便是要借助去送禮、遊說,好封印那隻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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