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後,上床睡下了,香妹問:“怎麽又出了位高貴、優雅的漂亮女士?”


    朱懷鏡含糊道:“寫文章的,你信得那麽多?你隻知道那冤枉錢我沒拿就行了。”香妹說:“你正好說反了。錢你拿沒拿,我倒不關心。拿冤枉錢的多著呢。我隻關心為什麽一會兒是這個女人,一會兒又是那個女人。”


    朱懷鏡不想解釋,隻道:“說不清我就不說了。”兩口子好幾天不在一塊兒了,原本都有那意思的。這些話一說,都懶了心。兩人就背靠著背,睡了。


    第二天上午,朱懷鏡在附近幾家企業轉了一圈,往地委機關趕。老遠就見地委大門口堵了很多人,皺了眉頭說:“又出什麽事了?”


    “可能又是哪裏上訪來了。”趙一普說。


    楊衝馬上就將車掉了頭,說:“朱書記,我們不能走大門了。”


    朱懷鏡不吱聲,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車拐到後門,見那裏也圍著很多人。


    朱懷鏡說:“開到黑天鵝去吧。”


    不用朱懷鏡吩咐,趙一普便馬上打了劉浩的電話,也沒說什麽事,隻說朱書記馬上就到。劉浩正在外麵辦事,忙說馬上趕回賓館。


    劉浩剛下車,就見朱懷鏡的車也到了,馬上笑眯眯地迎了過去。朱懷鏡卻是一臉嚴肅,徑直往樓上走去。劉浩跟在後麵走,不好多問,偷偷望著趙一普,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麽名堂來。趙一普也不好說什麽,悄悄地搖了搖手。劉浩更加緊張起來,以為發生什麽天大的事了。


    “同地委辦聯係,看是什麽事。”朱懷鏡坐在沙發裏,黑著臉。


    劉浩見這氣氛,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又不便插嘴,隻好交代服務員送些水果上來。


    趙一普放下電話,說:“朱書記,是馬山縣的農民上訪,為負擔問題。”


    “你能不能說詳細些?”朱懷鏡沒好氣。


    趙一普紅了臉,說:“剛才是張秘書長接的電話,他說馬上過來向您匯報。”


    “向我匯報有什麽用?要我親自去處理?他副秘書長是幹什麽的?你接通張在強的電話!”朱懷鏡平日很少這麽暴躁。


    趙一普說:“好吧。但張副秘書長隻怕在路上了。”


    朱懷鏡不說話,趙一普隻好接通了張在強電話:“張副秘書長嗎?朱書記請你接電話。好吧,好吧。”


    趙一普很為難的樣子:“張秘書長說,他正往您這裏趕,兩分鍾就到了。”


    朱懷鏡點上一支煙,閉著眼睛抽了起來。碰上這種情況,很讓他為難的。視而不見嗎?他是地委副書記。管嗎?農村工作不由他負責。再說,在家的領導肯定都在緊張地處理這事,他也不便從中插一杠子。最好的辦法是他這會兒回機關去,同其他同誌一塊兒研究。可是他回不去。


    張在強敲門進來了,褲子上有幾塊黃土印子。見朱懷鏡望著他的褲子,張在強苦笑起來,說:“唉,我可是爬牆出來的啊!”


    劉浩這才隱約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他見這場麵難堪,忙說:“領導們研究工作,我先告辭了。”


    見朱懷鏡顧不上招呼劉浩,趙一普便笑了笑,說:“劉總你忙你的吧。”


    朱懷鏡請張在強坐下,說:“你花這麽大的勁頭爬牆,不如留在那裏處理問題嘛。說說吧,誰在處理?”


    張在強說:“克林同誌和永泰同誌為主處理。馬山縣的同誌也來了。”


    “是個什麽情況?”朱懷鏡問。


    張在強答道:“來的是馬山縣李家坪鄉的農民,他們反映上交任務太重了,超過了國家規定。起因是有個叫李遠佑的,過去是村黨支部書記,上次換屆,選下去了,想不通,就總同上麵作對。凡是《人民日報》、《荊都日報》、《梅次日報》這些黨報上登了的關於減輕農民負擔的文章,他都搜集起來,在群眾中間宣傳,弄得老百姓對縣裏、鄉裏意見很大。李家坪鄉在這個事情處理上也有問題,大前天,鄉政府叫派出所將李遠佑抓了,說他煽動群眾鬧事。這下可好,老百姓就鬧到地區來了。”


    朱懷鏡臉色鐵青,說:“簡直不像話!動不動就抓人,天下老百姓是抓得盡的?這李遠佑動機也許是泄私憤,可人家的做法不犯著哪一條呀!國家政策,本來就是要讓老百姓掌握的,他們倒好,抓人!這擺得上桌麵嗎?你說說,群眾有什麽具體要求?”


    張在強說:“群眾的要求,說起來條條在理,但就是難辦。馬山縣和李家坪鄉都來了領導,克林同誌和永泰同誌正同他們一道在研究。群眾的要求主要是三條。一是要求把負擔在現有的水平上減少百分之二十。這個標準依據是什麽,一時說不清,得作調查才能定。二是馬上釋放李遠佑。對此鄉裏也有顧慮。我想他們的顧慮是抓人容易放人難。放了,就說明抓錯了,鄉裏麻煩就大了。三是要求嚴懲凶手。說是李遠佑被打傷了。縣鄉兩級的領導都說,幹部有幹部的難處,他們這樣做,方法上固然欠妥,但都是從工作出發。”


    朱懷鏡憤然道:“既然群眾說的條條在理,為什麽就不能答應?什麽叫方法欠妥?這叫違法行政!人民群眾是當家做主的,不是我們的統治對象!我們是人民政府啊!”


    朱懷鏡站了起來,點上一支煙,踱來踱去。誰也不敢說話,都望著他。他的憤怒是真實的,沒有一點惺惺作態的意思,但他還是感覺到身邊人的驚詫,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義憤得太過冠冕堂皇。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些,然後自言道:“都這麽捅婁子,地委不成搶險隊了嘛!”


    他叫趙一普接通繆明的電話:“繆書記嗎?我是懷鏡啊。關於馬山群眾上訪的事,我想匯報一下個人想法。一是地委馬上組織一個專門工作組,會同縣鄉兩級,到李家坪鄉去調查研究,求得一個群眾認同的負擔標準。同時要總結出一些經驗,用以指導全區。二是無條件馬上放人。他們自己幹的事,自己擦屁股去,地委隻要一個圓滿的結果。三是要嚴肅查處釀成這次事態的責任人,要給必要的處分。我覺得很有必要在全區幹部中進行一次作風整頓,切實改正工作作風和工作方法。全市農業產業會議就要召開了,這些問題不處理好,會給地委添麻煩的。”


    繆明說:“我同意你的意見。我覺得應綜合研究一下農民負擔同縣財政、鄉鎮財政的關係,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財政問題你是專家,請你多出些點子,下次地委專門研究一下。”


    朱懷鏡答道:“我最近正在考慮這個問題,還不太成熟。國家正在考慮進行農村稅費體製改革,我覺得我們也要盡早研究這個事。到時候再向你匯報吧。”


    這時,劉浩進來說:“朱書記,都快一點鍾了,是不是吃午飯?”


    “今天本不想在你這裏混飯吃的,但是我們回不去了,隻好這樣了。”朱懷鏡笑著對張在強說,“在強,我今天就不客氣了,不留你在這裏吃飯,你得馬上回去,幫著處理事情。我的三點意見,繆書記表示同意,你回去落實一下。你去爬牆也好,鑽地洞也好,我都不管你了。”


    張在強點頭笑著,自嘲道:“我們工作沒做好,吃不上飯,活該活該。”


    劉浩不敢弄得太煩瑣,隻吩咐下麵做了幾道下飯菜。吃得也不鋪陳,隻一會兒就吃完了。趙一普問:“朱書記,您是不是就在這裏休息一下?”


    朱懷鏡點頭說:“好吧,我想睡一覺。你們也找個地方,躺一下吧。”


    趙一普笑道:“您休息吧,我們您別管。”


    趙一普同楊衝一前一後,將朱懷鏡送到房門口,沒有進去。朱懷鏡也不客氣,就關了門。趙、楊二位是休息不成的,他們得回去打探打探,看看堵門的群眾是不是散了。


    以朱懷鏡對農民的了解,稍有承諾他們就會撤離。他們比很多人想象的要通情達理得多。所以朱懷鏡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已快三點鍾了。他正想打趙一普的電話,就聽到了敲門聲。一開門,正是趙一普和楊衝。


    “朱書記,是回機關嗎?”趙一普問。


    聽趙一普這麽一問,朱懷鏡心裏有數,知道沒有人堵門了,就說:“回去吧。”


    “休息好了嗎?”楊衝問。


    朱懷鏡歎道:“你說能休息好嗎?我是寢食不安啊!”


    趙一普搖頭道:“太辛苦了,領導也真不是人當的。”


    地委機關大門又是一派莊嚴肅穆的樣子了。迎麵就有些幹部衝著他的汽車微笑,其實他們根本看不清車裏麵的人。茶色太陽膜讓領導們的轎車更加神秘了。這些幹部有些他認得,有些是陌生的。但他們多半都微笑著。他們隻要看清領導的車號,表情幾乎都會變化。進辦公室不久,舒天敲門進來:“朱書記,文章我弄了一下,不知行不行,請您過目。不過我態度是認真的。”


    “這麽快?”朱懷鏡接過稿子,“好吧,我看一下,過會兒再叫你。”


    “那我走了?”舒天笑著,到底還是有些緊張,怕朱懷鏡說他快,是講他敷衍的意思,回頭又說,“我態度是認真的,晚上加班加點哩。”


    朱懷鏡也就微笑著說:“好好,辛苦了。”


    朱懷鏡翻開稿子,眼睛不由得一亮。真是一筆好字!舒天把文章重新抄了一遍,說不定就將原稿動了大手術。原稿是打印件。除了群眾信訪件,朱懷鏡現在很少看到手寫材料了。沒看文章,光是見了這麽漂亮的字,感覺就好起來了。再細看下去,感覺是越來越好了。朱懷鏡原來就是筆尖兒上討吃的人,深諳文章三昧。這舒天用的也是原稿的素材,不過就是重新布局謀篇,稍作提煉,潤色文字,文章就煥然一新了。可見這小夥子是個聰明人。朱懷鏡很滿意,但仍是簽上“請克林同誌文字把關後打印”。這既是程序,也是尊重秘書長的意思。


    舒天接了電話,即刻就到了,紅著臉,手忍不住在後脖子上抓著。能不能讓朱懷鏡滿意,他心裏畢竟沒底。


    “不錯嘛。是頭一回接觸這種文章嗎?坐吧。”朱懷鏡說。


    舒天坐下,手便不抓後脖子了,笑道:“是頭一回。上次去馬山調研,我隻分了一塊材料,後來讓繆書記一改,一個字都沒剩下。我對企業情況不熟悉,用的是現成材料,生怕又是一個字都不行哩。”


    朱懷鏡說:“不錯不錯,還是不錯的。情況可以慢慢熟悉,要緊的是文字功夫。再努力些,你會很長進的。”


    舒天笑笑,說:“我修改這文章,也隻是在文字上動了動,換換說法,內容還是現成的。我很擔心朱書記批評我偷懶哩!”


    “修改文章,能弄成這個樣子,也不錯了,又是頭一回。”朱懷鏡嘴上卻不想說得太過了。


    舒天笑道:“記得我上大學時,哲學老師說了句幽默話,他說哲學嘛,就是用大家都不懂的語言,說大家都懂的道理。我改這篇文章,就有這個感覺。”


    舒天這玩笑開得有些過頭了,但朱懷鏡對他印象很好,也就不計較,反倒覺得小夥子蠻有意思,便說:“表麵上看隻是文字修改,其實是理性深化。不然,文章就沒有高下之分,哲學也就是天下最無聊的學問了。”


    正說著話,周克林進來了,像是有事要匯報。朱懷鏡便將文章交給他,說:“組織部那邊以我的名義寫了篇文章,不行。我讓小舒修改,其實等於重寫了,我看還不錯。你再把把關吧。還是你周秘書長手下有人才啊!”


    周克林覺得很有麵子,滿臉是笑:“朱書記都滿意的文章,還用得著我把關?小舒的確不錯,我們調他,是經過嚴格考察的哩!”


    舒天不好意思起來,忙說:“哪裏啊,我剛來不久,很多情況都不熟悉,需要學的東西多著哩!”


    周克林便又說:“小夥子人也謙虛,又靈活。”說著又抖抖手中材料,“他這筆字也漂亮。字是文人衣冠啊。”


    舒天怕自己老待在這裏不方便,就說:“兩位領導要研究工作吧?我就不打攪了。”


    說罷就輕輕掩上門,出去了。


    從此以後,周克林就會更加高看舒天了。周克林也實在老練,明知舒天是朱懷鏡推薦來的,卻從不點破這一層。倘若日後舒天受到器重了,他周克林就樂得做了人情,朱懷鏡也不會讓人說什麽閑話。所以大家含蓄著好些。


    周克林匯報了幾件事就走了。朱懷鏡心情很好,便打了舒暢的電話:“跟你說呀,舒天這小夥子很不錯哩!我有意試試他,讓他修改了一篇文章,真是化腐朽為神奇,將一篇要死不活的幹癟文章,弄得像模像樣。不錯不錯,真的不錯。”


    舒暢笑笑,說:“他年輕,沒經驗,你不要太多表揚他。”


    朱懷鏡說:“舒天真的不錯。”


    舒暢像是找不到話說,隻道:“謝謝你。”


    朱懷鏡頓了片刻,又問:“那篇報道,你看見了嗎?”


    舒暢說:“看見了。《梅次日報》和《荊都日報》都登了。”


    “說你高貴、優雅、甜美哩。我就喜歡這句話。”朱懷鏡笑著。


    “還說我是你的……”舒暢沒說下去。


    朱懷鏡說:“我不敢提這句話。怕冒犯了你,對不起。”


    掛了電話,朱懷鏡心裏悶悶的。回家吃了晚飯,他獨自待在書房裏。但願今晚沒人上門來,他很想一個人靜靜。他幾乎怕守在家裏了,每天都有人按響門鈴,不是找他的就是找香妹的。香妹如今是財政局副局長了,找她的人也多。


    尹禹夫兩口子早就到了,一個在輔導琪琪功課,一個在帶著紅玉收拾家務。紅玉是向潔鄉下的隔房侄女,做事很活泛,人也不顯土氣。香妹倒是閑住了,坐在沙發裏喝茶看電視。結婚這麽多年,她還從來沒有這麽清閑過。向潔總在那裏說紅玉,這也做得不好,那也做得不好,朱懷鏡聽著便有些煩。他倒是覺得紅玉這孩子很不錯的,向潔的嘮叨聽上去更像是做給誰看的。


    聽得門鈴聲響,知道又有人來了。一聽是四毛,也就放心了。四毛手裏提著個大號旅行箱,望著朱懷鏡笑。朱懷鏡不說話,也不起身,順手拿本書翻了起來。他盡量不同四毛多話,要說什麽都由香妹說去。香妹將書房門關了,領著四毛去了陽台。香妹同四毛輕聲說話,朱懷鏡卻聽得很清楚。


    “你今天把上次的賬結了,這次的下次取貨時再結吧。”香妹說。


    四毛說:“是不是銷多少結多少呢?”


    香妹說:“你進貨是怎麽付款的?人家也是寄銷?你就當是進貨嘛。”


    四毛說:“進貨多是付現款,也有寄銷的,過期銷不了的,我可以退貨。”


    香妹笑笑說:“我同你也成談生意了。寄銷的都是些大路貨,我這裏可都是些名煙名酒,而且絕對沒假貨。”


    四毛忙說:“要說假貨,有時我還真願要些假貨,進價低,賺頭大。識貨的人並不多。”


    香妹有些生氣了,說:“你這麽說,我這些貨倒給你添麻煩了?”


    四毛這才軟了下來:“好吧,那就一次結一次吧。實在碰上生意清淡的時候,就請姐姐寬限些。”


    四毛走了,朱懷鏡臉色很不好,說:“你怎麽這樣?能賺幾個錢?”


    香妹說:“送人也送不了這麽多,何必放在這裏生黴落灰呢?”


    “我說這樣不好,讓人知道,把我們人都看小了。”朱懷鏡有些生氣。


    香妹也有氣了,說:“這事你別管,沒什麽大不了的。哪怕天塌下來,我一個人頂著。你怕我輕鬆?都得一件件清理了,生怕哪裏又藏著錢呀什麽的。”


    見香妹邊說邊數錢,朱懷鏡就埋頭看書去了。香妹數完錢,就拿張報紙包了,也不說有多少,就出去了。朱懷鏡略略估了一下,暗自嚇了一跳。再一想,這些收入雖擺不上桌麵,卻都是人之常情,左右都說得過去。平時看著並不顯眼,細細一算,數目也太大了。朱懷鏡便有些如坐針氈了。可他的確不方便每天晚上為著這些煙呀酒呀同別人推來推去,倒顯得很虛偽似的。


    過了會兒,香妹帶著尹禹夫夫婦進來了。“坐吧,坐吧。”朱懷鏡微笑著起身,招呼一聲,仍舊坐下。


    “懷鏡,尹校長想同我們交換一下琪琪的情況。”香妹說。


    見香妹的臉上似乎凝著一層霜,朱懷鏡便猜想琪琪隻怕哪裏不好,便交代香妹:“你同紅玉說一聲,有人打電話,就說我倆都不在家。”回頭問尹禹夫:“尹校長,琪琪這孩子在學校怎麽樣?”


    尹禹夫說:“這幾天,我找他的幾位任課老師了解了一下情況。總的說來,這孩子聽話,不惹事,也沒什麽違紀表現。說實在的,就是太聽話了。上課老老實實坐著,可就是精力不集中,有時發呆。老師提問,總要叫幾遍他才反應過來。不知是憂鬱,還是內向,他總不太與同學往來,碰上老師也不像別的同學一樣打招呼。幾乎很少聽見他主動與同學說幾句話。上午第二節課和下午上課,總是打瞌睡。”


    聽尹禹夫這麽一說,朱懷鏡眼睛也直了。尹禹夫見了,馬上說:“當然,這孩子人倒是聰明。我輔導他功課,就可以看出他上課是沒聽進去,但我單獨同他講,他接受也還快。我想,朱書記跟陳局長,得抽時間同他談談。還有,這孩子原來是這樣嗎?”


    香妹說:“琪琪小學時人還算活潑,就在最近一年多,好像就變了個人,在家也沒什麽話說,還總躲著我們。我原以為男孩子大了,總會有些變化的,沒想到他越來越……唉!”


    朱懷鏡聽著,心裏很不好受。這一年多,他同香妹的關係一直僵著,難免苦了孩子。如今的孩子啊,比猴還精,大人的事,瞞不過他們的。“隻好拜托尹校長和老師們辛苦了。我和他媽的確也忙,每天同他見麵的時間不超過四小時。”朱懷鏡無奈地歎了一聲。


    “孩子學校成績還行嗎?”香妹問。


    尹禹夫說:“成績不算太差。最近搞了次單元考試,琪琪在班上總分排第十五位。但按他的資質,應在前幾名。其實考試分數並不是評價教育成果的唯一標準。有時學生考得不好,並不一定就是學生的問題,很可能是教育評價體係和評價方法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得培養學生健康的心智和人格。”


    朱懷鏡點頭道:“尹校長說得很對。隻是,具體到琪琪,怎麽辦才好呢?”


    向潔笑笑,說:“你們說的是科學,我說個迷信。我聽說城外青雲庵有個老尼姑,法術很高。小孩子有個什麽毛病,讓她作作法,很靈驗的。我有個熟人,他家女兒有一陣子成天像丟了魂似的,讓這師傅作了法,還真的就好了。反正也礙不了什麽事,不妨告訴我琪琪的生辰八字,我明天去一趟?”


    尹禹夫見朱懷鏡夫婦不吱聲,就說他老婆:“你呀,就信這一套。”


    香妹笑道:“她也是為著琪琪好嘛。”


    尹禹夫兩口子走後,香妹出去招呼琪琪睡了,回來仍同朱懷鏡說兒子的事。兩人都感到束手無策。香妹便說:“是不是按向潔說的試試?”


    朱懷鏡說:“你自己看著辦吧,我不好怎麽說。”


    香妹便打了尹禹夫家電話,告訴了琪琪的八字。向潔說明天一早就上青雲庵去。


    朱懷鏡低著頭,手不停地敲著太陽穴,然後說:“隻怕同身體狀況有關。我看,得帶琪琪去醫院看看。營養結構、飲食習慣都會同孩子的智力狀態、精神狀態有關。琪琪不是從小就偏食嗎?”


    “那就去看看醫生吧,明天正好星期六。”香妹說著,就進臥室睡覺去了。她也不招呼一聲男人,就關了床頭燈。不一會兒,裏麵就傳來微弱而勻和的鼾聲。朱懷鏡將書房裏的燈也熄了。慢慢地,窗外天幕上的星星就清晰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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