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顧辰北話不投機半句多。


    總之,合同我簽下來了,顧辰北現在也沒有理由用這件事情找我的麻煩了。


    我離開他的辦公室之前,他喊住我。


    “在我印象中,你媽媽應該是很聰明的人,這個時候她應該知道如何站隊。儲美珍的娘家早就垮了,至於顧焰馳,他那些破事他自己都應接不暇。”


    “我和我媽從來不站隊,不管怎樣,顧焰騁去世的時候我在現場,雖然他的死跟我無關,但我媽於心不忍他白發人送黑發人,我們都是姓顧的,顧副總,真沒想到你這麽冷血。”


    我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剛剛走了幾步,就聽見顧辰北把門狠狠摔上的巨響,若是我走慢點,後腦勺都要被他砸到。


    顧辰北除了惱羞成怒,他又能怎樣?


    我回到我的辦公室,剛坐下就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她告訴我,她要陪儲美珍在廟裏住一段時間。


    說真的,連我也不知道我媽對儲美珍是不是真的產生了一些同情?


    拿她的話來說,畢竟都是當母親的。


    “媽,差不多就得了,今天顧辰北還提醒我們要站正確隊。”


    “顧辰北這是慌了。”


    “儲美珍把他告了?”


    “應該是的,她沒跟我說。”


    “顧辰北知不知道儲美珍手上有他的證據的事情,媽,你這段時間還是別跟他走那麽近,安全第一。”


    “我知道了,放心吧,沒事的。”


    我媽想查出我爸的死因的心太迫切了,我知道我說了也沒用,現在的我媽連八頭牛我都拉不回來。


    我媽真的就陪儲美珍在廟裏住下了,我給她打電話她也不回來。


    家裏就我和張叔張嬸,他們老夫妻倆的感情一向很好,我這個單身狗就顯得更形隻影單。


    還好, a先生回來了,他是為了參加沈時倦和陳可欣的婚禮。


    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約我吃飯,一段時間沒見,a先生看上去更加清瘦。


    “你還好嗎?”我有些擔憂地問他。


    “人家都說千金難買老來瘦。”他笑著打趣。


    “人家說的老來瘦都要六七十了吧,你才多大,你身體怎麽樣了?”


    “我們倆能不能不要每次一見麵,就變成了兩個病友互相探討病情。”


    “反正你看上去比上次見到還要瘦。”


    “我從你眼睛裏看到了擔憂和關心,”他似乎很受用,“被人關懷的感覺不錯。”他歪著頭看看我:“你怎麽樣?”


    “身體不錯,我這個心髒至少還能工作十幾二十年。”


    “我是問你的精神狀態。”


    “你想說什麽?”


    “沈時倦就要結婚了,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已經結婚了。”我低下頭看菜單:“兩個星期前,他就和陳可欣領證了。”


    “記得那麽清楚,你很介意?”


    “為什麽所有人都認為我很介意?我以前到底愛他愛成什麽樣?”


    “愛到所有人都認為你很介意的程度。“


    我抬起頭看著 a先生:“ a先生,你真的好狡猾,你說的這些話說得跟沒說一樣。”


    “有些痛會埋藏得很深,等你發覺的時候已經痛入骨髓了。”


    我快要被a先生的話給笑死。


    “ a先生,你一把年紀了,怎麽還喜歡這種傷痛文學?我都快被你酸倒牙了。”


    他也跟著我笑,我們對望著像傻子一樣笑,但是笑著笑著我忽然心裏有些難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難過。


    但這個難過肯定跟沈時倦無關。


    其實a先生嚴格說來他也騙過我,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對他就是恨不起來。


    或者說a先生身上有一種氣質,很難讓別人對他拉起仇恨。


    至於沈時倦,那就恰恰相反了。


    還沒上甜品的時候,我去洗手間,等我從洗手間回來,桌邊已經空無一人。


    我走過去,幾個服務員正在收拾我們的桌子。


    “我們還沒吃完呢,怎麽就收了?”


    “小姐,小心別踩到地上的湯汁了。”


    我低頭一看,腳邊一大灘湯水,我趕緊挪開腳,再看桌布上也有一些湯汁。


    “發生了什麽事?”


    “剛才都沒用餐的這位先生忽然暈倒了。”


    “什麽?”我趕緊結了賬,一邊打a先生的電話一邊跑出了餐廳。


    他沒有接電話,我又跑回去問餐廳的服務生是誰把他送到醫院去了,服務生告訴我應該是他的司機。


    我問送到哪個醫院,他們說不知道,但是附近有個醫院,我打算過去看看。


    我趕到了那個醫院,在急診室門口看見了a先生的司機。


    我趕緊過去問他a先生現在情況怎麽樣,司機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我給卓先生送藥的時候,剛好他又暈倒,醫生都跟他說了讓他住院治療,他非要趕回來參加沈先生的婚禮。”


    “又?”我聽到了關鍵詞:“他這段時間不止一次暈倒了?他的病是不是更嚴重了?”


    “是的,這段時間卓先生的身體越來越差,一個星期暈倒好幾次。”


    “醫生怎麽說他的病不是慢性病,隻要慢慢養就可以了嗎?”


    司機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清。”


    正說著我看見沈時倦和沈玉潔他們大步流星地從電梯裏走了出來。


    司機說:“是我通知沈先生他們的。”


    沈玉潔他們快步走過來,司機連忙說:“卓先生還在裏麵急救,還沒出來呢。”


    “現在情況怎麽樣?”


    這時急診室的門開了,醫生也擰著眉頭從裏麵走出來,我們趕緊圍過去,醫生說。


    “情況不是很好,他的病情更嚴重了。”


    “那現在怎麽辦?”


    “沒有特別好的辦法,他這個血液病沒有辦法做骨髓移植。”


    “他以前吃的那個藥好像效果不錯。”


    “每次換一種新藥,效果都會持續一段時間,但是時間長了他的身體就會產生抗藥性,效果也就沒那麽好了。現在沒有起什麽好辦法,隻能看他自己。如果身體裏的免疫力能提高一些,病情就不會惡化得那麽快。”


    沈家人聽得眉頭緊皺,我隻覺得有一隻手捏住了我的心髒,說不出的難受。


    原來 a先生這麽嚴重,他每次都跟我說得雲淡風輕,怪不得這次見到他,他瘦得這麽厲害。


    a先生被護士從急診室裏推了出來,他已經醒了,坐在輪椅上,臉色白得嚇人,就像是醫院的白牆,嘴唇也沒有一點點的血色,甚至連他眼中的光都是蒼白。


    他略帶埋怨地跟司機說:“你怎麽把他們都弄來了?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還要怎麽嚴重?早知道你病得這麽厲害,死活都不應該讓你回來。”沈玉潔紅了眼眶。


    “我要是一個人死在了越南,那豈不是更孤單,連個收屍地都沒有。” a先生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笑著的,但是我鼻子一酸,眼淚就奪眶而出。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這樣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其實我和a先生認識不久,但是我對他卻莫名的依賴和信任。


    沈玉潔拿了一張紙給我,我擦眼淚的時候感受到沈時倦的目光。


    我知道他在想什麽,像他這樣一個驕傲又自負的人,我因為其他男人哭得心裏應該很不爽,哪怕這個人是他的親表哥。


    a先生看到了我的眼淚,他笑著向我伸出手,我急忙伸出我的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


    “我是不是上次說你哭起來很好看,你就總是在我麵前哭?”他笑著道:“你哭起來肯定沒有笑著好看,以後別哭了。”


    我沒心情跟他開玩笑,他被送進了病房,護士給他打針的時候都已經快找不到血管了,他依然很平靜的半靠在床頭,微笑著看著我們。


    我有一種感覺,我覺得我好像快要失去a先生這個朋友,我對他的情感很奇怪。雖然我總是想利用他來氣沈時倦,但是我對a先生是那種超過了友情和男女之情的那種感覺。


    我覺得我有任何心事都可以向他訴說,毫無保留,不用藏著掖著。


    a先生就是我的樹洞,沒有人能夠代替他的位置。


    我不想失去這個朋友,我也不想通透的人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但是我不是神,我連自己的生命都掌握不住,更何況人家的的生老病死。


    我站在 a先生的床邊,無奈又無助的感覺像一張網死死死地包裹住了我。


    “你們回去吧,時倦,你送晚凝回去。” a先生說。


    “今天晚上我留在醫院陪你,反正我媽也不在家。”


    “我又不是病得下不了床,不需要陪地。” a先生向我揮了揮手:“快走快走,最近流感很多。你的身體那麽弱,萬一感染了就不好了。”


    我還沒說話,沈時倦就過來摟著我的肩膀把我往外拉。


    我很惱火,我也沒說我不走,但是至少不是現在,我還可以再陪a先生待一會兒。


    “你放開,我等會自己會回家。”


    “晚凝你聽話。” a先生溫和地跟我笑著:“我可不可以點菜呢?忽然想吃張嬸包的餃子。”


    我知道他是借機把我誆走,我也不再堅持:“那你要吃什麽餡兒的?”


    “都可以,張嬸包什麽都好吃。”


    “那我明天送餃子給你吃。”


    a先生笑著跟我點點頭,然後又向我揮揮手。


    “快走吧。”


    沈時倦開著我的車送我回家,我們大概有一個多星期沒見麵,隨著他和陳可欣的婚期越來越近,這段時間他們應該在忙婚禮的事情。


    我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不想說一句話。


    沈時倦忽然莫名地開口了。


    “他很愛他太太,他不喜歡小女孩的。”


    我轉過頭看著他,不明白他這句話什麽意思?


    “我又不是小女孩,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就是隨便說說。”


    “一個要結婚的人管得這麽寬呢?”


    “你跟我表哥說話的時候輕言細語,跟我說話的時候就是尖酸刻薄。”


    “你們當然不一樣。”


    “他也曾跟我一起騙過你,你為什麽對待我和他就厚此薄彼?”


    我覺得他可真有意思,他表哥都病入膏肓了,他還在這裏跟他表哥爭風吃醋。


    “你也知道你騙我?當初你讓a先生跟你一起演戲,肯定是軟磨硬泡,他念你是他親戚才抹不開麵子暫且幫了你的忙,我沒有說錯吧?”


    “你處處為他開脫著想,我怎麽就沒這樣的待遇?”


    “因為你不配。”


    等紅燈的時候他扭過頭很認真地看著我。


    “你對我的恨什麽時候能夠結束?”


    “恐怕不能,現在我對你尚無以前的記憶,若是等我有一天記憶恢複了,恐怕會更恨。”


    對麵的車子開過來,車燈點亮了他眼中的絕望。


    沈時倦的好看是有迷惑性的,此刻的樣子顯得特別的無助,意誌稍微薄弱一點的甚至會反思自己到底該不該這樣恨他?


    我再一次扭過頭不再理會他,八點多鍾外麵還是車水馬龍,海城是一個不夜城,無論深夜幾點,鬧市區都是燈火通明,這裏的人越夜越精神,仿佛可以永遠不睡覺似的。


    “後天就是我的婚禮了。”綠燈亮了,他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跟我說。


    “是想讓我提前恭喜你?”


    “你現在搶婚還來得及。”


    “你電影看多了。”


    “藝術源於生活。”


    “你所謂的藝術將會毀了陳可欣,她很喜歡你,即便我在她麵前告你的狀,她依然義無反顧地嫁給你。沈時倦,拜托你做個人吧,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樣對待真心喜歡你的人?”


    他開著車子還忽然扭頭,直愣愣地看著我,我快被他嚇瘋,抓著他的胳膊大聲喊。


    “你神經病啊,你看路啊,你不想活我還想活。”


    我衝他惱怒地大喊:“我那麽辛苦才活下來,我不像你這麽藐視生命,你要是不開你就滾下車,我自己開回家。”


    我的技術不敢說比他好,但是我至少能夠將自己平安無事地送回家。


    他被我罵也沒還嘴,接下來他就老實多了,甚至表情有些沮喪。


    我覺得沈時倦這種狀態並不是他多喜歡我,而是他見不得曾經那麽愛他的女人,現在對他要結婚的這件事情如此平靜。


    自負的人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應該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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