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萱草院內,晏璟今日沒入宮,特意想著陪晏驁川和南許去看放榜。


    這會子剛趕到家裏頭,瞧晏驁川還吊兒郎當站在木施跟前用火鬥熨燙藕絲裳。


    “還不穿好衣裳,就快到放榜的時候了,到時候人擠人。”


    晏珺一進來就瞧見晏驁川還在搗鼓衣裳,晏珺坐在書案前端著本書,又並未專心致誌,而是分神。


    “二哥,你也是,也不催催阿川。”


    晏珺望著這兄弟倆也著急。


    “知道了,這就更衣。”


    晏驁川打了個哈欠繞道屏風後,南許已經四仰八叉躺在了他床上。


    “我就一定得去嗎?”


    “廢話,你考的試,榜上寫的又不是我的名字,你不去誰去。”晏璟抱著手,站在屏風跟前催促。


    “我哪裏知道,這一日會來得這麽快,能不能重回我考完試的那一日?”


    南許兩眼無神,心如死灰,“我也想進宮去生辰宴,至少還能吃頓飽的。”


    “怎麽說?你們南家缺了你一口飯吃了?”


    晏驁川似笑非笑將外裳係好。


    “嗬。”


    南許笑容苦澀,生無可戀,“我是怕今日放榜之後,我就沒飯吃了。”


    “你最好是榜上有名。”


    晏璟皺著眉頭說:“公爹昨日用晚飯的時候就說了,若是你這次沒考中,丟了南家的臉,


    他就把你腿打折了丟進茅房裏,日後負責和府中新收留的幾個乞丐一起運送府內恭桶。”


    晏驁川踹了下南許無力垂落在床沿的一雙腳,漫不經心問:“你娘呢?


    她慣來寵著你,不會見死不救的。”


    “是。”


    晏璟補充:“婆母說了,腿不必打折,頭發剃了送去鎮國寺當和尚,


    這樣就有理由對外說你六根清淨,不眷戀俗世和廟堂。”


    “那不是挺好?”


    晏驁川挑眉,“你正好不樂意和慕紅纓成親,這樣的好機會可不多了,


    都不用上門退親,慕家一定不會要你。”


    “你少在這兒打諢。”


    晏璟拍了下弟弟手臂,“我告訴你,這話可不許當著長輩跟前說,


    本來南家和慕家因為兩個人的事情,最近來往本就少,當心關係鬧僵。”


    “所以又何必勉強呢。”


    晏驁川聳了下肩,“落花無情,流水也無意,不如隨了他們的心。”


    “好兄弟。”


    南許坐直,同晏驁川碰了下拳頭。


    “你們兩個小兔崽子是存心氣我是不是?”


    晏璟扭頭找晏珺告狀,“晏珺,你看看他們。”


    “親事也不是定下一日兩日,這麽多年了,若是執意不願意成婚,也不好勉強吧。”


    晏珺別開眼,回答的聲音很輕。


    “怎麽連你也……”晏璟一直都以為晏珺是站在她那邊的,故而頗為驚訝。


    “公子!”


    “公子!”


    “不好了!”


    酥山焦急跑進來,“康王造反了!”


    “什麽?”晏璟吃驚地睜大眼。


    晏珺眉心一蹙,“竟然這麽快。”


    “現在老爺們都在夕顏廳,公子姑娘們快過去吧。”酥山急忙道。


    晏驁川眸底一暗,當下從兵器架上取下長劍,飛奔至夕顏廳。


    幾人趕至夕顏廳時,一大家子全都齊聚在一起,隻留了甘夫人侍候在老夫人身側喂藥,沒有驚動。


    廳內闃然無聲,氣氛十分凝肅。


    “康王偽造旨意,命大名府放叛兵進城?”


    晏老爺子蹙緊眉頭,出聲問:“大名府乃是大晉要地,怎麽可能隨意被哄騙過去。”


    晏夢回語氣不明:“康王拿了扶鬆的官印,這才偽造了旨意。”


    晏琉本來隻是候在一旁,也不清楚康王怎麽說反就反了,聽到晏夢回的話,麵色驟然一白。


    “扶鬆的官印?這怎麽可能!”


    晏老爺子當即拍案,情緒過於激動,胸腔重重起伏,像是要喘不過氣來。


    “扶鬆,你的官印放在哪兒了?”


    晏老爺子忙問。


    晏扶鬆麵色沉凝,反應倒平靜,“一直放在書房。”


    “那快讓人去取來看看。”


    晏老爺子又問晏夢回:“你如何知道康王拿走了扶鬆的官印?”


    “……”


    晏夢回沒有說話,眼神和晏珺短暫交匯過後,視線落在了一旁臉色煞白的晏琉身上。


    “父、父親,兒子替您去書房找官印。”


    晏琉話音帶顫,身子抖了抖。


    “慢著。”


    晏扶鬆緩慢地抬起眼,看向對方,“轉過來。”


    晏琉艱難地轉了過來。


    “啪”的一聲重響在廳內回響。


    晏老爺子瞧見晏扶鬆打了晏琉一巴掌,才後知後覺發生了什麽。


    “晏琉?”


    老爺子顫顫巍巍舉起手來,指著晏琉,吼道:“你好大的膽子!”


    “康王帶兵直入坤寧宮,大夫人和宋姑娘都還在裏頭。”浮元子從外快步走進來。


    “坤寧宮?”


    晏驁川不敢置信地怔住,腦子裏滿是今日宋枳軟和自家母親坐上馬車入宮的畫麵,有那麽一瞬間,腦子裏隻剩下嗡嗡響不斷回蕩。


    “佑川營……”


    晏璟失了力氣,往旁邊跌坐,麵上血色盡失,“快去找夫君,快讓佑川營進宮救出娘和阿枳。”


    “阿璟。”


    晏珺扶住妹妹,餘光之中,少年頭也沒回徑直衝向了馬房的方向。


    “阿川!你要做什麽?”


    晏驁川吹出口哨,隻聽馬房傳出砰的一聲巨響,通體雪白的高馬急速奔著少年的方向而來。


    便是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少年翻身上馬,沉喝了聲:“開中門——”


    “不許!”


    老爺子當即起身,“晏驁川,你如今進宮是去送死!佑川營不在,你單槍匹馬絕對不……”


    “開中門——”


    晏驁川漆黑的眼珠內隻剩下淩厲之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


    “是。”


    浮元子疾步飛踹開中門,烏雅長嘯,緊接著便以飛快的速度消失在晏家門前。


    “酥山——”


    浮元子喚了聲。


    “來了。”


    酥山策馬邊拽著另一匹馬出來,浮元子踩著石階躍上馬背,兩人追隨著晏驁川的方向疾馳而去。


    “糊塗!快找南璨來!”老爺子急得麵紅耳赤,拍著桌子道:“不得讓阿川出事。”


    坤寧宮內,慘叫聲同淒厲的血色染成一片。


    往坤寧宮中逃進來的宮婢越來越多,大殿內的婦人有的躲在桌子底下,有的藏在櫃子裏,大殿內攪成了天翻地覆。


    甚至有叛軍闖進了內殿,將其中一個貴婦人的衣裳扒了,行齷齪之舉。


    “救命!”


    “來人啊!快來人救救我!”


    “皇後娘娘救命!”


    曲夫人嚇得掉眼淚,又反應過來宋枳軟還在這兒,絕不能讓小姑娘受到傷害,她瞧有婦人從後窗逃出去,連忙拽著宋枳軟,“阿枳,咱們快從後窗逃出去。”


    “走不了。”


    這兒是坤寧宮,是宋枳軟生活了好幾年的地方,她深知就算從後窗跑出去,也隻有一扇門。


    那些叛軍肯定都守在門口,等著她們入網。


    不過……


    宋枳軟腦子裏閃過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她拉著曲夫人快速衝進後殿。


    楊芷正被人護著藏進床榻之下,還有好些貴婦都顧不得規矩,找著帳子和床幃就往上爬。


    “姨母,往這兒來。”


    宋枳軟拉著曲夫人到了屏風後的書架前,這裏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故而眾人早就放棄了這地方。


    “阿枳,這兒太容易被發現了。”曲夫人拉著宋枳軟就要跑。


    “姨母別聲張。”


    宋枳軟端詳麵前足足有兩人高的金絲墨沉木大櫃,細數到第三格,伸手將格子往內推,底下的兩格也跟著推進去。


    “這、這還有個地方?”曲夫人十分震驚。


    “裏頭可以藏個人,待人躲進去後,旁邊的格子裏還有暗層,可以將表麵層拖過來掩蓋住。”宋枳軟麵色沉靜。


    曲夫人聞言大喜,拉住宋枳軟就往裏頭推,“這地方好,阿枳快進去。”


    “我不進去。”


    宋枳軟摁住曲夫人的手,語氣鎮定:“姨母,我還知道一個躲藏的地方,您放心。”


    曲夫人聞言立即環顧四周,這裏頭能躲的地方都藏了人,如何還有能躲的地方。


    “阿枳,你不要誆我,現在不能浪費時間了。”


    宋枳軟見瞞不過人,眸底微動,抬手迅速擊中曲夫人後背。


    曲夫人驟然覺得渾身酥麻無力,想要動彈極為艱難,睜大了眼,想說話也說不出來。


    “姨母放心,待會兒就沒事了。”


    宋枳軟將曲夫人推進書架暗格,前世這處機關,她還是看書時無意發現的,右側有夾層,推過去便能掩蓋住曲夫人。


    外頭的慘叫聲漸漸停了,宋枳軟深吸一口氣,並非不害怕,而是這個節骨眼,她不能害怕。


    她拔出發髻上的簪子,餘光內,有一個身材魁梧的叛軍衝進後殿。


    叛軍很快就發現了躲在帳子下的兩個貴婦,拔劍迅速抹了二人的喉嚨,血液不斷從婦人喉嚨間汩汩冒出,瞧著可怖。


    “……”


    男人轉身,打量著偌大的後殿,山水繡屏風後,似有人影閃動。


    他握住長劍,飛快朝著屏風衝進去,殺意十足。


    “——”


    不等到屏風前,便拔出長劍,狠狠朝屏風後的黑影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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