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背誦完蘇東坡的詞,意猶未盡,滿麵春風,笑著說:“寶貝,怎麽樣,這種景致,隻能留給我們,這種不走尋常路的牛人欣賞!我感覺我們就站在金字塔的斜邊上,渾身散發著金色的光輝啊。”


    花熇嫣站住了,回頭向上看。不知不覺間,她們已經走出好幾裏路。嶺上的清風綠樹,就像一把大傘,歪歪地撐在她們的頭頂。太陽的金輝,從下麵穿過綠樹中間,好像點亮了人間的華燈,照得亮藍的天際出現斑駁的光影。


    好美,真的好美。


    花熇嫣指著嶺頂的天空說:“師兄,趕緊拍下來,國畫大師也畫不出這種意味的大作。”


    不需要她提醒,李博,早早的,蹲下身子,調整了合適的角度,將花熇嫣納入天然畫卷中,猛拍了起來。拍了十幾張後,他翻看了一下記錄,然後惋惜地說:“可惜,沒帶單反來。手機還是不行,沒法拍出神韻來。”


    “別怪手機了,神韻這東西,可遇而不可求。需要那一霎那的靈感。走吧,我們別傻站在斜坡上,要趁著有陽光,快些走。”


    兩個人又前行了一段路,天色開始暗下來,小路也越來越難走。


    莽嶺這裏,前些天應該下過大暴雨。山坡上溝壑縱橫,大溝三四米寬,小溝隻一步就能跨過。大溝小溝都很深,在暮色蒼蒼的夜晚,看上去都黑洞洞的深不見底。


    原先的小路被衝毀了不少路段。有的地方衝斷了一大截道路,兩人不得不從旁邊的密林繞過去。越往前走,道路被損毀的越嚴重。到後來,連小路的模樣也很難辨識。


    這裏樹高林深,光線幽暗。兩個人在樹林裏三繞兩繞,不但沒有找到小路,還失去了方向,東南西北,一團黑沉沉的暮色。


    花熇嫣回頭看嶺頂的標誌,視線被重重樹木和山峰阻隔,別說是嶺頂,連頭頂的天空,也隻能從樹葉縫隙裏看到巴掌大的。


    李博拿出手機,想通過手機自帶指南針,來確定方位。他忘了大山峽穀、密林深處,那是信號運營商也不願踏足的地方。


    他擺弄半天,一點信號都收不到。手機的指南針就像被膠水糊住了,又像是早早入睡了,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李博無奈地說:“熇嫣,小路被山洪衝毀了,咱們找不到原來的小路了,隻能另找出路。手機接收不到信號,自帶的指南針沒法用了。”


    花熇嫣挺鎮定,她一笑:“無所謂,師兄,我相信你。你這個自帶導航儀的牛人,到了該發揮指向作用的時候了。選吧,往哪走,我跟著。”


    “我聽著這味道不對啊,有點諷刺的意味。不過,我不在意,我權當你是在鼓勵我呢。要不,我脫了鞋子,扔鞋子選方向吧?”


    花熇嫣撿起兩段樹枝,一段遞給李博,另一段在手裏一揚:“別脫鞋子,走了半天,鞋子醜死了。你把我的話,當成鼓勵也行。打起精神來,前麵帶路。樹枝拿好了,邊走邊敲打樹木。夜裏可是蛇蟲出沒的高峰。師兄,好好選路,這次要選準了,要不然,小心你的屁股。”


    她揚手作勢,要用樹枝打李博的屁股。


    李博把屁股一撅:“有本事你便打,打壞了,讓你晚上沒得用。”


    花熇嫣用樹枝掃了一下:“快走吧,這裏不是打情罵俏的地方。七點了,天全黑了,再不快走就困在這裏了。”


    “沒事,既然找不到原來的小路,咱們就直著往下走。別的方向辯不清楚,上下左右這四個方向,我還能分清的。”


    “我讚成,我們一直往下走,應該還能碰到別的道路。比如說跑擺渡車的通勤路,最不濟也能走到山澗小溪邊,然後沿著溪流走,肯定能碰到村莊。”


    李博豎起大拇指:“還是你聰明,說得真好,咱們走。”


    可是出乎兩人的意料之外,兩人沿著山坡往下走,走了十幾分鍾,也沒有碰到其他的道路。


    李博納悶了:“不應該啊,按照我們這個速度,至少垂直下降了三四百米了吧,早就應該碰到別的道路了。為什麽越走山勢越陡峭,樹木越茂密?難道我們真走不出去了?”


    他一腿高一腿低,在斜坡上站住,往四下裏了望。


    沉沉夜色下,四周都一樣,黑漆漆的,入眼都是樹林。黑夜的樹林,沒有什麽光亮,黑洞洞的,就像小說裏惡魔居住的黑森林。


    突然一陣沉悶的吼聲,在黑森林裏響起。緊接著,不知從哪裏刮起的一陣強風,嘩啦啦嘩啦啦,猛烈吹來。強風吹過,塵土飛揚,枝草橫飛。


    大風吹得花熇嫣和李博一起閉上眼睛,伏低身子,吹得她們身旁高大的古樹,枝椏亂搖。


    蹲在李博頭頂樹梢的一隻大貓頭鷹,被怪風驚得亂飛,還發出“嗚呼呼、嗚呼呼…”的叫聲。


    在剛剛黑下來的深林裏,這種奇怪的鳥叫聲,就在李博頭頂響起,把他嚇得一縮脖子。他縮脖子的動作過大,雙腳打滑,身子失去平衡,仰麵摔倒。


    這裏山坡陡峭,摔倒後的李博,屁股和後背壓在青草上,沿著山坡迅速向下滑去。他扔了手中的樹枝,兩手緊抓身旁的雜草,想止住下滑的趨勢。他雖然竭盡全力,兩手亂抓亂勾,隻抓了滿滿青草穗子,也沒有止住身體。


    李博的屁股好像安上了滑輪,又像是坐在滑板上,進行滑草運動一樣,越滑越快。


    就在花熇嫣一愣神的功夫,他滑進黑暗,消失在密密的樹林下,厚厚的草叢中。


    花熇嫣眼瞅著李博消失在黑暗裏,她醒過神來,身子趴下去,想從李博衝出的草洞裏,看看李博滑到哪裏去了。


    黑洞洞的蔓草,被李博衝出一條寬寬的滑道,卻看不見李博的影子。


    花熇嫣大喊:“李博?師兄?你在哪裏?”


    連喊幾聲,沒有應答。花熇嫣低著頭、貓著腰,兩手攀著樹,抓著草根,沿著李博滑下去的痕跡,往下尋找。李博衝壓過的痕跡,特別的滑,花熇嫣差點摔倒。


    花熇嫣走了幾步路,好幾次要滑倒。她眼見不能正麵下山,就改變策略,身體彎下來,兩手抓著枝條蔓草,一點點倒退著下山。


    花熇嫣往下走了十幾米遠,還沒有找到李博。


    不過,她發現了新情況。這裏的劃痕有些亂,她停下來,又叫了幾聲李博,還是沒有回應。她仔細查看:奇怪,這裏怎麽會有兩道滑痕呢?


    一道滑痕,應該是李博的,也是自己剛剛沿著走下來的;另一道滑痕,從斜上方衝過來,在交匯處合二為一了。這道滑痕比較小,好像是小孩子滑草時,壓出淺淺的一道痕跡。


    花熇嫣摸了摸被壓彎的蔓草,放在自己鼻子下聞了聞。一股子青草味裏麵帶著些腥臭,顯然,這是食肉猛獸的氣味。


    花熇嫣的心立刻懸了起來。不好,不會是李博滑下來時,恰好跟蟒蛇撞上了吧?這道痕跡蜿蜒而來,曲曲折折的,沒有筆直的地方,特別像蛇路。


    花熇嫣心想:俗話說雲從龍、風從虎,蟒蛇出動有風雨。方才的風刮得怪異,怕不是深山蟒蛇出來尋食?


    莽嶺、九蟒村,自古就有巨蟒作怪的傳說啊。


    花熇嫣越想越怕,縱聲大叫:“李博,李博,你在哪裏,快說話呀?”


    山穀裏傳來回聲:快說話呀…回聲過後,還是沒有回應。


    花熇嫣握緊了手中的樹枝,咬著牙,繼續往前找。當她發現附近可能有蟒蛇後,不敢再倒退著下山。她采取半蹲姿勢,走一步,看三看,確定沒有危險了,才敢往前找。


    她邊喊邊找,用手中的樹枝,敲擊著樹幹地麵,以驚走別的蛇類。又往下走了三十多步,前麵的樹木稀疏了,來到一塊相對平坦的草甸上。


    李博的滑痕,還有蜿蜒的蛇行痕跡,也到此為止,徹底消失了。這裏的山風很大,草很高,高可齊胸。如果李博還有蟒蛇都從這經過,不可能不留下痕跡。除非是,草甸的前麵就是懸崖,從懸崖頂上摔下去了。


    花熇嫣的頭腦很冷靜,她用樹枝當拐杖,在齊胸的蒿草裏,一點點往前試探。往前探了一段路後,在茂密的蒿草下麵,果然出現了一個斷崖。黑夜裏看不清斷崖有多深,但能夠看清,這是很寬很長的一大片崖壁。


    花熇嫣站在崖邊,盤算著如何下去找李博。忽然,她感覺腳下一陣鬆動,嚇得她趕緊往後退。她退了三四步後,剛才站的崖壁發出一聲悶響,又坍塌了一大片。


    花熇嫣暗叫好險。這段崖壁應該是暴雨過後,新形成的。要是經年累月的舊崖壁,它的邊緣不會有這麽茂盛的蒿草。


    花熇嫣站在坍塌的崖壁邊,衝著下麵大喊:“李博,你在哪裏?你不要嚇我,快點答應啊。李博,李博?”連喊幾聲後,依然沒有應答,花熇嫣繼續喊,喊聲裏已經帶著哭腔。


    忽然在崖壁下,離著她大概幾十米的地方,亮起了一道燈光。花熇嫣心頭一寬,這燈光明顯就是手機發出來的。燈光朝著她這邊亂晃亂搖,好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讓她閉嘴,不要再喊了。


    花熇嫣喊:“李博是你嗎?”


    拿手機的人,沒有回應,而是依舊搖動手機。


    從花熇嫣這邊看去,手機還是在亂搖。不過搖動的方向變了,換了另外一個方向。在手機亮光的前方不遠處,亮起了兩盞紅色的燈籠。燈籠不大,遠遠望去,大概有鵝蛋大小。它發出血紅的光芒。雖然隔著很遠,在黑夜裏,這種血紅的光芒,令遠在崖壁上的花熇嫣,感到透骨的寒冷。


    紅燈籠還在向後退,好像被手機的白光刺激到了。半空裏,隻見燈籠,不見提燈籠的人。燈籠下麵好像有根黑黑的粗柱子,好像是一座燈塔。山坡上的大風把燈塔吹歪了,漸漸傾斜欲倒。


    哎喲,那不是燈籠,不是燈塔,而是蟒蛇的兩隻眼睛。


    蟒蛇正把腦袋向後往下拉,全身蓄勢,將要攻擊眼前晃動的手機。


    花熇嫣習慣性一摸身上的背包,想找可用的東西。沒有,什麽也沒有。下午逛莽嶺時,她輕裝上陣,連個小手包也沒帶。


    花熇嫣萬分懊悔:帶著桃林塞的那根桃樹根就好了。我的木遁術,剛剛入門,如果沒有桃根,恐怕不成。


    下麵的蟒蛇可沒有給花熇嫣足夠的時間去後悔。它猝然發動攻擊,隻一撲就把手機撲滅了。一聲慘叫從崖壁下傳來,正是李博的聲音。疼得花熇嫣嘴角一咧,心頭一哆嗦。


    眼見兩隻紅燈籠又高高升起,蟒蛇又要蓄勢攻擊。來不及了,死馬當活馬醫吧。花熇嫣默念木遁咒語,同時將手中的樹枝當作標槍,用盡全身的力量,狠狠地砸向那兩隻血紅的燈籠。


    樹枝出手的霎那,花熇嫣感覺自己也被什麽東西從後麵推了一下。花熇嫣不由自主,飛身而起。就像騰雲駕霧般,她從崖壁上,姿勢優美地,摔了下去。不過,她沒有下落,而是目標明確地衝著紅燈籠,撞去。或許說是砸過去,更合適。


    蟒蛇又一次蓄勢完畢,就要對摔倒在地上的李博發起致命一擊。恰在這緊急關頭,樹枝當頭砸到。蟒蛇的全部精力都用來對付李博,它根本沒有想到遠在崖壁上的花熇嫣會搞突然襲擊,而且說到就到了。手臂粗細的樹枝,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蟒蛇的兩目之間。


    這一下,砸得結結實實。蟒蛇被砸懵了,好像被點中了穴道,昂著頭,兩隻紅燈籠似地眼睛也眯起來了。


    紅眼巨蟒不會說話,他要是會說話,肯定說:“女娃娃,你特麽的這麽不講武德,搞突然襲擊。砸蒙了,蒙了啊!我的腦袋瓜啊,嗡嗡的啊。滿天都是一閃一閃亮晶晶…”


    花熇嫣沒給它多少時間發懵,她也到了。她躬身曲腿,向著蟒蛇頭下開始明顯變粗的地方,迅速蹬踹。一擊命中,那裏正是紅眼巨蟒的心髒。


    砰,心髒受到重擊,蟒蛇應聲向後摔出去。花熇嫣借此,卸下從崖壁衝下來的力量,穩穩地站在蟒蛇和李博之間。


    她反應神速,右腳尖一勾一挑,撿起樹枝,準備繼續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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