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華的話,鼓舞了服務員。他笑著收了錢,帶著大家上了樓,到了二樓最東邊的房間。


    這個房間特別大,三麵是大窗戶,房門留在西麵。房間的正北,擺了一張貢桌,上麵擺滿了瓜果梨桃,各色糕點。貢桌的北麵就是大窗戶,與蛟神廟的廟門斜斜相對。站在窗戶邊,越過勾心鬥角的蛟神廟大門重簷,似乎可以看到大殿裏的神像。


    貢桌前麵有一張八仙桌。王春華一拍桌子邊:“這不巧了嗎,我們正好八個人,這座位不多不少正合適,是專門為我們預備的。”


    服務員說:“各位老板喜歡就好。這是菜單,你們點菜吧。”


    王春華一指焦健:“看見沒,這位請客。他有的是錢。你們店裏有什麽招牌菜、硬菜、名菜、特色菜的,通通上來。我們吃爽了,還多多賞你小費的。”


    服務員的臉像春花般燦爛:“謝謝,謝謝各位老板。菜馬上就來。酒呢,各位老板兒,喝什麽酒?”


    焦健隨口問:“有台子嗎?”


    服務員有點難為情:“台子倒是有,幾位老板兒,一看就是行家。我們的台子是高仿的,不是道地的真品。味道也可以,一般人喝不出來。”


    王春華滿口誇讚:“就衝你這實話實說的實誠勁,我們來你這裏就對了。沒有台子,有津陽王也行!”


    “有有有,我們這有二十年陳釀津陽王。”


    “先來一箱二十年津陽王,不夠我們再要。”


    “啊,一箱六瓶哩,那可是五十三度的,喝的完嗎?”


    “喝的完,咱們幹工程的,酒品好,不喝完桌上酒,絕不收席。上菜吧。”王春華一推服務員,趁機在服務員肉滾滾的白胳膊上,輕捏了兩下。


    好菜很快擺滿了桌,津陽王也開箱了。服務員開了一瓶,先給正北貢桌上的酒杯斟滿,然後才給焦健、王春華等人倒酒。


    夏曉珊很好奇:“服務員,你先給貢桌倒酒,是你們的習俗嗎?”


    “啊,不是。我是替你們敬蛟神的。畢竟你們來到這間房間,打擾到他了。”


    王春華哈哈大笑:“蛟神忙著看戲哩,顧不上來這裏喝酒。快給我們的美女夏總也倒上,她可是好酒量啊。”


    夏曉珊一推酒杯:“中午我不喝酒。下午還要繼續考察,喝酒誤事!你們也少喝。”


    焦健笑了:“嗨,下午不用繼續考察了。再往津河上遊去,那裏的地質條件好,修橋修路修遂道,都可以。”


    焦健親自給夏曉珊倒酒,夏曉珊用手掌捂住酒杯:“咱們辛苦一上午,按理應該喝酒放鬆一下。不過,我始終沒能聽到兩位老總的痛快話,尤其是王總。你倆不說出個肯定或否定來,這酒我喝不下呀!”


    焦健說:“我支持建橋計劃!夏總,這下可以喝酒了吧?”


    “王總,你呢?”


    王春華還想多說幾句,被焦健從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一腳。


    他呲牙咧嘴,苦笑著說:“支持!我什麽時候跟焦總唱過反調。他是領頭羊,我就是跟屁蟲;他說方向盤,我就是車輪子,總之,他支持我就支持。”


    夏曉珊見好就收:“哎呀,兩位老哥哥真心支持小妹的工作,小妹我,要好好敬個酒啊。我自己倒酒,我自己倒酒。服務員,拿分酒器來,一人一個分酒器,喝得明明白白,誰也不許偷懶。”


    夏曉珊舉起酒杯,向焦健和王春華敬酒。


    王春華說:“津陽王是我們老王家的家酒,夏總,你要多喝。”


    “夏總她心情好,當然會多喝了。”焦健趕緊助攻。


    夏曉珊看著王春華直笑,王春華問:“哎,我臉上有東西,你怎麽看著我笑啊?”


    “王總,你是欺負我不識當地名酒。這個津陽王酒我知道的,它是從平定安史之亂的津陽郭氏傳下來的。真論起來,這酒姓郭,不姓王。”


    王春華驚得連抽兩口冷氣:“哎呀,真的嗎?”


    焦健很佩服夏曉珊的博學:“夏總果然是名校高材生,知識淵博啊。這種八卦新聞、曆史花邊你竟然知道。”


    “老焦,你也知道這事?”


    “當年在津陽工作的,那些好酒的兄弟,有幾個不知道?”


    “那你們怎麽從來不跟我說?”


    夏曉珊笑了:“王老哥,這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能高高興興地,坐在一起,品嚐美酒,暢想將來的新區項目。來,我再敬兩位哥哥,還有這幾位專家。”


    於是,大家開懷暢飲。幾杯下肚,一上午來的辛苦,都被清香的美酒融化掉了。美酒最能拉近感情,很快,焦健和王春華也改口了,不叫夏總,而是叫大妹子、老妹兒。


    雅間之內,酒桌旁,彼此敬酒,開懷大笑,其樂融融;雅間之外,戲台上,鑼鼓喧震,唱聲高亢入雲,漸漸到了高潮。


    房門輕輕推開,服務員端著一個大盤子,裏麵一條五六斤重的大鯉魚。魚嘴一張一合,一寸多長的魚須不停地搖動,魚眼亂轉。


    王春華拍手大叫:“糖醋活魚!哈哈,你居然知道我喜歡吃這道菜!快拿來我嚐嚐鮮。”


    服務員臉上帶著笑容,嘴裏說著來啦,卻先把魚放到供桌上了。


    她對著貢桌拜了幾拜,一側身立在那裏不動了。她好像是要等蛟神享用完,然後再端到桌子上。


    王春華一拍桌子,高腳酒杯彈起來,摔倒地上,粉粉碎。


    “美女,你為什麽先把糖醋活魚放那裏?我的話你沒聽見嗎!”


    “老板,我聽到了。這道菜用津河大鯉魚做成,是蛟神最喜歡吃的,所以我先來供養他,然後再給您端過去。好了,我這就端過去。”


    王春華更生氣了:“蛟神最喜歡吃?你們真是迷信,一尊泥塑木雕,把你們迷成這個樣子。蛟神,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嬌貴!”


    王春華用屁股向後一頂,頂開椅子,站起來往外就走。


    “老王,你不吃魚,要到哪裏去?”


    “我到對麵的蛟神廟看看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一路的惡鬼邪神,竟然敢先吃我的菜!他敢先吃我的魚,我就敢掀了他的廟。”


    “你回來,魚好好的,他根本沒吃!哪裏有神仙吃人間貢品的?他們就是聞聞味兒。”


    “聞聞味也不行,他憑啥先我一步聞味道?”


    服務員拉著王春華的胳膊:“老板,您別發火。您要是不喜歡,我再讓廚房做一份,很快的。”


    “不行!我們的菜,你憑啥要先給他吃,後給我?你就是個服務員,我跟你說不著,今兒,一定要找那廟裏的嬌貴之神,哈哈,理論理論。殺殺他的傲嬌氣。”


    王春華發力一甩,胖嘟嘟的服務員被摔到一邊。他衝出房門,噔噔幾步,一路歪斜著,下了樓。


    夏曉珊說:“焦哥,找兩個人去看看,別真惹出禍來!”


    焦健和幾位工程師對視後,他拿起了酒杯:“老王這個人不壞,就是好酒好色,好耍流氓,好撒酒瘋。唉,他喝幾杯酒就喜歡撒酒瘋;一天看不到漂亮妹子,就百爪撓心,沒著沒落的。讓他去,我看他是借著酒勁,想進廟裏去,搭訕漂亮姑娘啦。”


    幾位工程師哈哈大笑,點了幾下頭。


    夏曉珊將信將疑,她走到窗邊,向樓門口看。果然,看到王春華步履矯健,擠開擁堵的人群,緊跟在兩位穿著黑色絲襪,衣著黑炫的美女後麵,悄悄進了蛟神廟。


    夏曉珊坐下來,還是有點擔心:“健哥,老王他真的跟著幾位美女進了廟,他不會,嗯,不會惹怒了那幾位美女吧?”


    焦健哈哈大笑:“大妹子,你叫我健哥,我聽著舒服。你別管王春華了。他一個隔壁老王,隻會偷偷的偷瞄人妻。大庭廣眾裏,他絕不敢越雷池。大妹子,咱們喝酒,慢慢喝。老王他喝酒喜歡先逃席,等大家喝得差不多了,再回來,後程發力,把大家灌醉。咱慢慢喝,多吃菜,等他回來。”


    啊,原來王春華這麽多鬼心眼子。酒品見人品,這個人好滑頭啊。


    夏曉珊沒再去理會王春華,與焦健,還有幾位工程師慢悠悠地,邊喝邊等。


    過了一會兒,忽然屋裏變暗了。本來陽光滿屋,空調開得風力十足,還有點熱。一下子,屋裏變得涼快起來,甚至還有些冷颼颼的。


    夏曉珊說:“突然變冷,難道要變天了嗎?”


    大家扭頭向外看,遠遠的,厚厚的烏雲,從高高的群山腳下,迅速飛來。很快,遮蔽了頭頂最後一抹陽光。整個蛟神廟前,就像是到了傍晚,黑暗在一點點吞噬正午的明亮。


    看戲的人群,熱情很高。縱然眼見天象異變,大雨即將傾盆,這些戲迷們一點也不擔心,繼續看戲。因為那戲正到了高潮時分。戲台上一位演員飾演黑色神龍,正張著大嘴與一大群妖魔鬥法。妖魔法力高強,神龍幾番苦戰,都沒占到便宜。他拿出噴火絕技,趁妖魔不備,要口噴烈焰,火燒群妖。


    演員大嘴一張,一股烈焰從嘴裏噴出。那火焰像扇子麵一樣散開,燒得群妖眾魔連連倒退。


    人群猛然爆發出震天的喝彩聲。緊接著,又陷入一片安靜。大家張著嘴巴,都想仔細看看這噴火絕技。不少人還模仿起演員噴火的動作,邊模仿邊點頭。


    有人突然高喊:“假的,都他媽是假的。美女是假的,蛟神是假的,噴火也是假的。”


    大家回頭看,發現一位高個子男人,手持一杆法幢,站在廟門前,對著戲台,破口大罵。他的罵聲很有特點,邊抽氣邊罵!一片安靜的環境中,突然響起這種罵聲,連玄龍大酒店裏的客人都驚動了。


    夏曉珊等人,也聽到了。


    “健哥,我聽著好像是王總的聲音!”


    大家一同起來,湊到窗邊看。


    果然就是王春華。他的嘴角邊流著血,頭發淩亂,好像在豬窩裏拱過。大家正納悶,卻看王春華用力擲出手中法幢。不偏不倚,正好飛向噴火的演員。怎麽那麽巧,法幢飛來,演員一口烈焰噴出,全部擊中法幢。


    法幢上麵都是七彩的旗幟,多是易燃材料製成。一遇烈焰,頓時爆燃成一個大火球。法幢落地,大火球炸開,把戲台迅速引燃。戲台上的演員,四散開來,找梯子向下跑。


    戲台是兩層,上層演戲,下層扮裝。戲台上演員一陣亂,下層的演職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急忙從下麵往上來。上來的人,堵住了下去的唯一通道。


    轉瞬間,戲台的火焰引燃了演員的衣服。最慘的是演黑龍的演員,他的背上有油饢,儲備著不少煤油,供他噴火。戲台上暴起的火苗,此刻,引燃了他的油饢。起火的油饢,就像一個大火罐。演員被燒得到處亂跑,雙手慌裏慌張地解油饢的綁繩。


    油饢緊緊貼在身上,平時也很難解開。何況他忙亂時,忘記了脫掉外衣。隔著外麵的戲服,想去解開油饢的綁線,那不是白費功夫嗎?!


    他大聲哀嚎,連叫救命。而王春華站在門口,拍手叫好。他大聲說:“好啊,燒得好。蛟神,你有本事來滅火啊!哈哈,再不滅火,火就燒了你的老巢啦。哈哈哈哈,叫你再敢搶我的菜吃!”


    一位演員冒著被燒傷的危險,用長槍挑斷綁繩,幫“黑龍”挑下油饢。他挑的力量太大,那油饢被挑飛了。一溜火線,油饢飛到王春華頭頂。王春華可能以前練過足球,他身子後仰,一腳倒勾射門。簡直是一腳世界波,大國國足可沒有他的水平高。隻是他這一腳,沒有向下踢,而是朝廟門裏麵踢。


    不偏不倚,射穿廟門。


    廟門裏麵的院子不大,到處都是錦旗和彩旗,正對門口,有一個大香爐,香爐旁還有燒紙、紙錢、紙元寶、紙金錠。


    油饢擊中了香爐角,炸裂開來,引燃了燒紙、元寶和金錠。堆積如同小山的紙貨,特別易燃,火舌頭躥起十幾米高,幾乎要燒到正殿了。


    夏曉珊一跺腳:“老王,他闖了大禍了。這蛟神廟是個古跡,燒壞了,賠不起。別喝了,趕緊下樓,救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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