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跟在章德帝身後的林硯在太子東宮再次見到了大美人,但前兩天看著明豔含笑的美人今天卻哭了。


    “嗚嗚嗚……”


    美人眼角淚如斷珠,可憐地啜泣,唇瓣上沾著鮮紅的血。


    在朝臣麵前文韜武略的太子在美人麵前就像是束手無策的小孩一樣,他隻能輕輕拍著美人的後背。


    “小舅舅,一切都會過去的。”


    他原本還在哄著心理年齡隻有五歲的小舅舅在吃午飯,誰知道小舅舅忽然之間就捂著耳朵滑到了桌底。


    那雙黑色的眼裏很快就蓄滿淚水,可憐兮兮地蜷縮成一團。


    太子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出來,但是對方仍舊止不住眼淚。


    虞容滿腦子都是父兄慘死的畫麵,還有他的母親、嫂嫂也一一倒下,一個接著一個的死在戰場上。


    血腥的戰爭讓他痛苦不已。


    不一會兒,他就哭得說不出話了,仇恨攪得他大腦生疼。


    “唉……”章德帝無奈地瞅著自己兒子哄著小舅子的畫麵。


    他沒想到趙院判治了這麽多天,卻仍舊沒能讓虞容恢複。


    根據趙院判的診斷來看,虞容因為幼年時和成年後的兩次大悲過度,以及曾經經曆過殘忍的虐殺……


    導致虞容會出現記憶混亂的情況,甚至會記不清自己的年齡。


    當然,虞容半數時候都是清醒的,記得他是二十二歲的國舅爺,還有半數時候在經曆他的前半生。


    不清醒的那些時間他的情緒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憶起某些事,極有可能出現今天這種情況。


    章德帝的耳邊不斷傳來低聲啜泣,可憐得快要斷氣似的。


    他走到虞容身旁,陪著自己的太子安撫虞容的情緒。


    “小五,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要堅強的活下去。”


    虞容揉著泛紅的眼眶,茫然無措地看著自己的皇帝姐夫。


    “你……”章德帝到了嘴邊的大道理又重新咽回了肚子裏。


    “算了,朕還是讓皇後過來哄吧。”


    他素來不擅長哄孩子,做不來慈祥姐夫這個工作。


    林硯站在門口遙遙看著虞容,心裏突然酸澀得難受,還有種想要把害對方落淚的人全揍一頓的衝動。


    他覺得大美人不應該可憐的哭泣,而是恣意張揚地笑著。


    就如同燕京城裏的世家子弟那般。


    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他這兩天也在街邊小攤甚至是茶樓聽說過虞容的故事了。


    兩個月前,虞容南下拜祭戰死沙場的家人,卻在途徑旭祁城郊外山林之時路遇扮作強盜的死士截殺。


    一行幾十人隻活了虞容一個人。


    聽說虞容被帶回京城的時候整個人都已經神誌不清了。


    對方至今仍坐著輪椅是因為他的腿被賊人打斷了,還有手腕也受了傷,怕是再也提不了重物。


    如果他可以早點認識虞容,或者是可以救下遇伏的虞容……


    那麽虞容現在是不是就不會再淪為京城百姓口中的茶餘笑談?


    虞容是將門之後、英雄後代,為何上天卻不能好好對待他?


    林硯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抓住揪扯著,讓他心髒跟著發疼,眼眶也漸漸泛起紅意。


    虞容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炙熱目光後抬頭看了過去,卻看到一個快要落下淚來的玄衣侍衛。


    他愣愣地盯著對方的黑眸。


    太子順著虞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了那個模樣陌生的禦前侍衛。


    “你,上前來。”


    林硯掩去眼底的情緒,抬步走到了太子和聖上的跟前。


    “臣林硯參見聖上、太子殿下。”


    太子正欲喊他起身,卻見他身邊的小舅舅抬手揪住了林硯的腰帶,紅著眼的青年想拔對方腰間的刀。


    林硯快速摁住虞容的手,“我的刀不太適合你現在使用……”


    他的刀比較重,對方會手疼的。


    虞容執拗地看著他,“我要刀,我要替阿爹阿娘報仇。”


    太子連忙拉回虞容的手,“小舅舅,傷害外祖的沈氏滿門已滅,其他參與者也都已經被繩之以法了。”


    “至於藍照國……我們赤黎國遲早會攻破藍照國的都城!”


    他溫聲細語地說道:“小舅舅,我們再耐心等一等好嗎?”


    虞容直接揪住林硯的衣袖,把林硯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林硯在聖上和太子的注目下悄悄地湊近了可憐巴巴的大美人,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固執己見的青年。


    “等我回到南境邊關,一定會率領赤黎國大軍攻下藍照國的。”


    “你一定可以看到那一天的。”


    如果說林硯以前想領軍作戰是喜歡戰場廝殺的感覺,那麽他從現在開始就是想替虞容的親人報仇。


    他一定會滅掉藍照國,讓曾經殺害虞老將軍一家的敵軍淪為徹底的敗者,再也掀不起半點風浪。


    太子蹙眉思考著林硯的身份。


    這人應該是剛剛回京的武將子弟,也不知道是哪位將軍的兒子。


    林,燕京的武將誰是姓林的?


    章德帝眼尖地認出了林硯的身份,這是昭毅將軍林邕的獨子,也是近幾日剛入宮的武將子弟。


    按理來說,武將子弟基本都會入宮做一陣子的禦前侍衛,但不是所有侍衛都能入得了皇帝的眼。


    林硯能被章德帝記住是因為他入宮做侍衛之前曾經去南境邊關待過六年,還在軍中立下了不少功勞。


    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


    章德帝今日把林硯帶在身邊本就有著重用對方的打算,隻不過他沒想到林硯會對虞容生出心思。


    在位多年的章德帝還不至於看不出林硯那點子小心思,少年郎情竇初開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猜了。


    章德帝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地盯著林硯。


    或許該找個機會好好問問他。


    皇後這段日子時常在為宋家二小姐主動退婚的事而著惱,但他覺得不一定非要給虞容選個姑娘。


    英武男人……也未嚐不可。


    畢竟虞容現在這個樣子,女人根本沒辦法照顧好他。


    但他也需要好好考察一下,不能把虞容送進豺狼的嘴裏。


    “小五,乖。”


    章德帝揉了揉虞容的頭,讓太子把虞容帶到皇後宮裏去。


    他則帶走了自己帶來的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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