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陳珂她們回來,與顧然三人一起在酒店食堂大廳吃午飯。


    莊靜在演講結束後,被黑田堇留下,由東京大學方麵招待午餐。


    “如果收門票,再賣一賣簽名書的話,莊靜院長掙得或許比開演唱會的明星還要多!”格格對上午的場麵念念不忘,同時也對莊靜的能力極度佩服。


    “時間都用來掙錢,哪有時間研究。”顧然說。


    “也是。”格格恍然,“對了,今天我們出去,又因為惜雅被警察詢問了。”


    “沒有我,你們怎麽辦的?”顧然問。


    格格笑起來,說:“翻譯軟件啊。”


    “現在翻譯軟件挺厲害的。”陳珂笑道。


    “比某人好用多了。”蘇晴也說。


    “翻譯軟件是工具,真正會說才屬於自己!”顧然就像一個認為機器沒有靈魂、手工才是藝術的裁縫工人。


    “《勸學》,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顧然看向引用經典的何傾顏。


    何傾顏放下左手上的碗,掩著嘴,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偷偷對顧然說:“我是不是應該站在你這一邊?”


    “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顧然一副空巢老人說自己不寂寞的倔強,默默吃著飯。


    眾人忍不住笑了。


    吃過飯便是午休。


    雖然外出旅遊,來到異國他鄉,蘇晴依然堅持讓謝惜雅、格格保持{靜海}的作息時間。


    兩人也早已經養成午睡的習慣,在浴室洗去上午出的汗,便進入夢鄉。


    顧然他們在客廳聊天,彼此說了上午的經曆。


    “表參道,好羨慕啊。”陳珂笑道。


    “重點是,我被邀請擔任模特。”顧然提醒她。


    “不,重點是顧然說他喜歡腿和臀部好看的女性,所以我買了各種襪子,黑絲、白絲、長筒襪、褲襪、吊帶襪。”何傾顏說。


    顧然難以置信地看向她,他不知道她買了這些襪子。


    蘇晴與陳珂則看著他。


    “真的嗎?”陳珂笑著問顧然。


    不知內情的人,或許會覺得她在打趣,可顧然懷疑,她是在打探情報。


    “絕對沒有的事情!”顧然說,“我是莊靜老師教育出來的,怎麽可能那麽膚淺,你們不信我,也要相信莊靜老師的教育能力,對了,關於這次莊靜老師講座,我有一些想法.”


    蘇晴、陳珂本想嘲諷他轉移話題的生硬,可聽他說了那麽幾句想法,便忍不住認真傾聽,隨後也參與探討。


    何傾顏無所謂。


    “所以絲襪算不算一種對顧然的特別催眠呢?”她提出問題。


    “你是什麽話題都能扯回絲襪上來!”顧然無奈。


    “畫畫這門語言,在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暢通無阻,所以我什麽話題都能扯回絲襪。”她還挺得意。


    顧然不明白這兩者有什麽因果關係,而可以使用‘所以’這個詞。


    “所以你真的喜歡絲襪?”蘇晴問顧然。


    如果說,何傾顏說絲襪是打趣,陳珂說絲襪是打聽,那麽,蘇晴說絲襪,便是敲打。


    不,應該是拷打。


    “前提是穿得好看,可如果好看,是不是絲襪都不影響我喜歡。”顧然就是這麽誠實。


    “總有最喜歡的吧?”陳珂試探著說。


    “你最喜歡的是什麽?”何傾顏問。


    “我最喜歡莊靜老師。”顧然秒答。


    “你還真喜歡我媽!”蘇晴的心情複雜。


    作為顧然喜歡的對象——想接吻的喜歡,總是聽他說最喜歡另一個人,心裏當然是排斥的。


    可是,她又完全能理解顧然為什麽最喜歡那個人,那個人還是她媽媽。


    至於顧然到底是喜歡莊靜,還是用‘喜歡’討好嶽母,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是討好嶽母的‘喜歡’,那天底下一大半的女人應該都還能忍受,因為本質上是對自己的喜歡。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就像紅燈停、綠燈行一樣刻在我的腦子裏,哪怕血肉化為肥料,骨頭變成渣,我也能用骨粉在地上寫出‘靜’。”


    “‘靜’有14畫,你的骨灰夠嗎?”何傾顏不知道是真的好奇,還是挑釁。


    “這不是夠不夠的問題,是決心,決心才是最重要的。”顧然儼然一位為神堅守童貞的傳教士。


    陳珂忍不住一笑,她正要說什麽,從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


    眾人下意識起身,數秒後,挎著包、穿淡紫近白色長裙的莊靜走進來,在她身後跟著一位日係簡約風格打扮的女子,看起來和顧然他們同樣的年紀。


    蘇晴等人望著這位陌生人。


    “伱是——”顧然打量她,“唐靈?”


    唐靈燦爛地笑起來:“好久不見,表哥!”


    “表哥?”何傾顏疑惑。


    蘇晴、陳珂也不解,顧然的表妹怎麽會在東京?難道是富親戚?


    “別誤會,”顧然解釋,“雖然她喊我表哥,但其實我們兩家隔了很遠,從小到大我,除了學校,我隻見過她兩次。”


    本來何傾顏她們沒什麽,畢竟現代表哥表妹不準結婚,但他這麽一解釋,反而成了可以結婚的關係了。


    “你們好。”唐靈笑著對大家打招呼,還學日本人稍稍欠身。


    “先坐下來吧。”莊靜笑道。


    經過一番解釋,眾人才終於知道為什麽唐靈會在這裏了。


    她也是莊靜當初資助的學生之一,目前是東大的學生,學費、生活費都是莊靜出的。


    這次莊靜來日本是臨時決定,各大學校的心理學院內部都知情,但她不知道,今天中午在食堂聽見有人議論,才匆忙趕來與莊靜見麵。


    距離下午的手術還有一段時間,莊靜想了解她的近況,又因為她和顧然的關係,便帶她來酒店。


    “你和顧然從小一個學校?”何傾顏好奇。


    “小學孩子多,但老師很少,所以好幾個村的孩子都在一個學校學習,表哥他們的村距離最遠,每次都要走好久呢;


    “直升的初中隻有一所,但成績好的同學,老師會問,是否需要去考其他更好的初中,表哥去了有心理專業的初中,那所初中也是全市最好的初中,我也考進了;


    “高中也是最好的;


    “後來,我申請來了東京大學,表哥去了北城大學。”


    “你這麽喜歡你的莊靜老師,為什麽不來海城大學,說不定能成為我們的師弟。”何傾顏取笑道。


    蘇晴不禁想象顧然來海城大學的情況。


    以顧然與莊靜的關係,隻要他進海城大學,一定會和她們產生聯係,甚至像現在一樣,直接住進{天海莊園-憧憬別墅}。


    兩人會有一年“師姐師弟”的大學生活,一想到這個,蘇晴不禁露出笑容。


    她竟然有些遺憾,如果顧然真的來海城大學,生活恐怕會有趣許多。


    吧台獨飲的嚴寒香想著,假設顧然是在海城大學讀的心理學專業,兩人也不會成為現在這樣無法言說的關係。


    “莊靜老師的母校是北城大學,所以我就去北城大學了。”顧然的理由簡單又正當。


    “顧然以前也這樣嗎?”連陳珂都覺得顧然太忠誠了。


    “什麽?”唐靈不解。


    “看來某些人是在演戲,”蘇晴笑道,“我媽媽跟前一套,我媽媽不在又是一套。”


    “我以前不說,是沒人說,也不想讓人覺得,我好像在阿諛奉承,我對莊靜老師可不是這種低級情緒,真正的信仰是放在心裏的。”


    蘇晴啼笑皆非。


    可沒有人反駁,誰都知道顧然說的是真的,從他去莊靜母校讀大學就知道。


    “東京怎麽樣?”顧然問唐靈。


    “還好。”唐靈笑道,“春天去上野賞櫻,夏天到鐮倉海邊走了走,還看了花火大會,一個人去瀨戶內海繞道騎行,秋天去京都嵐山拍楓葉,冬天去小樽打開《情書》拍攝地,還參加了社團。”


    “你精神財富積累了不少啊!”顧然笑道。


    “表哥你的物質財富肯定也不少!”唐靈也調侃。


    “他哪來的物質財富?”何傾顏捏起一枚葡萄,“珂珂過生日,喏,珂珂就是這位美少女,他還準備給人家買一百塊的禮物呢。”


    “那也太少了!”唐靈哈哈笑起來,笑聲爽朗,看得出是中國人。


    “在日本這個苦寒之地,肯定好久沒吃西瓜了吧,給。”顧然將西瓜推至她跟前。


    “我真的好久沒吃了!”唐靈也不客氣。


    “加入的什麽社團?”顧然問。


    “吹奏部,不過我這樣沒基礎的完全是啦啦隊,湊人數,真正能上場的,都是那些從初中就開始練習的人,甚至還有全國大賽的冠軍!”


    “好厲害。”陳珂佩服道,“學習上能進東京大學,才藝又能進入全國大賽!”


    唐靈十分認可地點點頭。


    其實她自己也很厲害。


    “有沒有顧然的黑曆史?”何傾顏忽然問唐靈,臉上帶著促狹的笑容。


    “能說嗎?”唐靈問顧然。


    “我有黑曆史?”顧然笑道。


    “沒有沒有,隻能算趣事!”唐靈也笑起來,“可以說嗎?”


    “我有趣事?”


    “.我不敢說了。”


    “你大膽說,在這裏他沒有人權。”蘇晴說。


    唐靈看蘇晴和顧然的目光不一樣了。


    “那我說咯?”她用紙巾擦了一下嘴角,“我和表哥雖然小學、初中、高中都在一個學校,但同班的情況很少,所以了解的也不多。


    “我印象最深刻的隻有兩件事,都是小時候。


    “當時和莊靜老師一起來參觀我們學校的人裏,有人回去後資助我們學習用品,其中就有蠟筆,表哥,你還記得嗎?”


    “當然!”顧然笑著點頭,“對我們來說,那哪兒是蠟筆,簡直是一盒鑽石!”


    “嗯!”唐靈使勁點了一下,“所以當時我們完全舍不得用,用綠色的蠟筆畫一棵樹都心疼好久。


    “正因為這麽珍貴,大家都舍不得用,所以蠟筆成了硬通貨,換句話說,就是我們內部的貨幣。


    “有些男生甚至能用畫筆,讓女孩親他一下。”


    “顧然做這種事了?”嚴寒香打趣著問。


    唐靈搖頭,繼續道:“很多女孩喜歡表哥,都想從他那裏要到蠟筆,證明自己和他關係最好,顏色越是偏向粉色,關係就越好。


    “但是表哥把蠟筆全賣了,換成了彈珠,彈珠是男生之間的貨幣。


    “在這之前,表哥沒玩過彈珠,可從那之後,表哥每次出去玩,兩個深深的褲子口袋裏全是彈珠的回去。


    “他用彈珠換筆、練習本、橡皮,甚至直接賣錢,小賣部一毛錢一粒,他賣一毛錢兩粒,買五毛還多送兩粒品相差一點的彈珠,靠這個掙了對於我們來說相當多的錢。”


    “多少?”何傾顏問顧然。


    “三百來塊吧。”


    “這麽多?”唐靈驚訝道,“我以為最多隻有一百呢!”


    “你是女孩子,不了解,除了彈珠,我還打遊戲王卡牌、神奇寶貝卡片、小浣熊水滸傳、還有用書迭的那種‘麵包’,此外還幫人做彈弓,教人打鳥。”


    “你還因為打鳥被支教老師批評了,說你不愛護動物。”唐靈笑道。


    “窮鄉僻壤,還在乎動物,人都吃不飽。”顧然也笑起來。


    眾人靜靜聽著。


    蘇晴當年看見的顧然,聰明而靦腆,被她和莊靜注視,臉都全部紅了,還幫著家裏放牛,沒想到他竟然做這些事情!


    何傾顏小時候也很鬧騰,但她的鬧騰,和顧然的鬧騰不一樣。


    如果用吃的來比喻,顧然是為了吃飽,而她則是饞。


    “彈珠、水滸傳,這些我聽我爸爸說起過,那不是他們那個年代玩的嗎?”陳珂不解。


    “我們那裏很窮的。”唐靈回憶起小時候,“家裏的地麵都不是水泥地,就是泥土,被踩得都發光了。”


    “所以我才感激莊靜老師。”顧然說。


    “恩!”唐靈點頭,“因為莊靜老師,我們才能從大山裏走出來。”


    “我也收獲不小,尤其是精神上。”莊靜笑道。


    資助大山裏的孩子,一人成為心理醫生,一人成為東京大學的學生,還有比這更讓內心豐盈的事情了嗎?


    如果這也算一種催眠,催眠的效果能讓資助者坦然麵對人生的一切,無論做了什麽,都可以說“不算真正的壞人”。


    “第二件事呢?”何傾顏問。


    “第二件事,其實和彈珠有關。”唐靈道。


    眾人聽她接著往下說——


    “那時應該是小學三年級,我們小學很亂,霸淩、打架是常有的事,其實主要是搶吃的,因為大家都吃不飽。


    “表哥家裏很窮,雖然因為莊靜老師的資助,學費和衣服不用愁,但沒有任何多餘的錢,家裏人也不給,他完全靠著打彈珠吃香喝辣,當然,現在我知道不僅僅是靠打彈珠。”


    “吃香喝辣。”蘇晴笑了。


    眾人也都露出笑容。


    “主要是辣條、冰水、泡泡糖之類的小零食!”唐靈也露出微笑,“不過表哥不是一個人吃,經常買他彈珠的人,也就是俗稱的大客戶,他會請他們吃,我有時候也能分到一點。”


    “那時候我雖然不知道‘共贏’這個概念,但已經領悟到了。”顧然說。


    嚴寒香笑了一下。


    唐靈繼續道:


    “因為打彈珠厲害,穿得又好,隔三差五還前呼後擁地請客,表哥就被高年級的人盯上了。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隻知道表哥放學後被劫了,總是放在書包裏的彈珠還有錢,全部被搶了。”


    陳珂發出一聲驚呼。


    蘇晴打量顧然,彷佛還能從他身上找到被打的傷口。


    “從那以後,表哥就開始鍛煉身體,後來就爆發了震驚全校的運動會霸淩事件!”


    “運動會霸淩事件?!”何傾顏都開始擔心顧然了。


    “嗯!”唐靈似乎又回到了那時候,“學校開運動會,哪些喜歡打架的會躲在學校角落,等大家都出去後,偷偷去教室裏偷東西,隻拿吃的,或者幾毛錢,沒了老師也不管。


    “等一位女同學跑過來,對主席台上的老師說,教室裏有人打顧然,都流血了,操場上的老師們一窩蜂衝向教學樓時,大家才意識到不對。


    “我當時做小主持人,負責報幕,也在主席台上,聽見表哥流血,也跟著跑過去。


    “等我到的時候,教室全是辣椒粉的味道,衝在前麵的老師使勁咳嗽,表哥在教室裏,腦袋上都是血,手裏拿著一根鋼棍。


    “哪些混混躺在地上,一個個蝦一樣蜷縮在地上,臉上都是辣椒粉。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表哥抹了一把臉,臉上血更多,看起更可怕,他對在場的老師說:‘老師,他們偷東西,被我抓住了!’


    “過了一周,這件事才算結束,似乎是不了了之了?”


    顧然點頭:“因為我下手太重,不然就是他們的錯。”


    “你還打架啊?”何傾顏笑道。


    “是自保!”顧然必須說清楚。


    “不過從那以後,表哥你好像也沒有再打彈珠了?”


    “我爸媽說,如果我這麽喜歡掙錢,就直接退學,下地幹活。”顧然說。


    他知道,自己說完這話,氣氛肯定會變得壓抑,便毫不停頓地又道:


    “你不知道吧,其實我和他們又打過幾次,當然我都是自衛反擊戰,哪怕每次我逮著對方一個人揍,我也被打得很慘,後來就開始俯臥撐,主動學習如何打架,慢慢才贏回來。”


    “這些事我都不知道。”莊靜說。


    那時候顧然還沒有做清醒夢,兩人的通信並不頻繁,顧然也隻當莊靜是善良美麗的阿姨。


    ————


    《私人日記》:八月二十七日,周二,晴午,東京。


    遇見了表妹唐靈,聊了一些從前的事。


    蠟筆、彈珠、打架,對我來說其實都是美好的回憶。


    我之所以頻繁請客,不僅是為了細水長流,也是為了抵消上下學一個人走夜路的恐懼。


    那條路真黑啊,是靜姨,是她照亮了那條路。


    但我這輩子,能走出那條路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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