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中貴人坐在桌邊上,頗有興趣的看著吳晴,有些柔軟的目光淡淡的從他臉上拂過,這讓吳晴有些不自在。


    吳晴在心裏盤算著,是叫對方大人合適還是叫老爺合適。


    貴人微笑說道:“你是吳道子的兒子?”


    見對方直呼父親的名字,吳晴更加確定了對方的身份,回話也愈發的恭敬:“是的。”


    貴人點了點頭,說道:“不錯。”


    這不錯是指什麽不錯,是誇自己,還是誇父親大人,還是說其他的不錯。繞是腦力著稱的吳晴有些懵,畢竟對方的身份放在那裏,誰看到不緊張,主要是第一次見,沒什麽經驗。


    貴人又道:“這些年過得如何?”


    雖然不明白以對方的身份為什麽要關心自己,但是該回答的還是要回答。


    “一切安好。”吳晴回答道,雖然不知這個問題是何意,但是這樣回答應該是比較合適的答案,而且也是真實的答案。


    “那就好,這人活一世,所圖也就是安好二字,京都乃天下最繁華之地,能在京都安好,才是真正的過得好。”


    確實在京都能過得安好在普通人眼裏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而吳晴不是普通人。忽而想到這兩天的煩心事,吳晴略帶一絲無奈說道“京都大,居不易。”


    “何出此言。”


    “在京城中,無論你願或者不願,總有些事情會找到你地頭上。”


    貴人似乎沒想到輪椅上的少年說話如此的直接,微笑道:“京城繁華天下無雙,自然艱險之處也是天下無雙,不過你有吳道子的庇護,又有著風流才子,少年棋聖的美譽,想來日後在這京城之中應該過得比較安適才對。”


    吳晴聽著這沒有挑明身份的金口玉言,恨不得馬上跪下謝恩,然後宣揚出去,陛下要他過得安適,君無戲言,這換做其他場合下吳晴都可領旨謝恩了,但是他臉上依舊是一片平靜,甚至隱約還有些許的擔憂,柔聲回答道:“希望如此吧。”


    時候不早了,貴人事多,便要起身離去,離開之前,他又仔細的看了吳晴兩眼,流露出滿意的笑容,說道:“你還是嬰孩的時候,我抱過你,這一晃沒想到也這麽多年過去了,日後有門好婚事等著你。”


    吳晴微微一怔,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貴人說完這話,朗聲一笑,離開涼亭,上車離去,趙無極對吳晴笑了笑,點頭離去,為貴人駕車。


    車馬離開許久,貴人有些出神,輕聲歎息道:“倒是有些像朕,隻可惜這雙腿…”說罷又是一聲歎息。


    涼亭之中,巧珍好奇的問道:“這位貴人是…陛下?”


    吳晴從些許緊張的情緒擺脫了出來,微微擦去鬢角因為緊張而流出的汗,說道:“確實是聖上,這古往今來的皇帝們怎麽都喜歡微服出巡,這很容易嚇著人的。”


    在涼亭中隨便喝了點茶水,吃了點糕點壓壓驚,吳晴三人便離開,走了沒多久,便看見行動科的人帶著車馬來接自己。


    為首的頭目見過吳晴後說道:“少爺,剛剛屬下的劍手被暗衛攔下,他們出示了陛下的令牌,說貴人在此,行動科集體待命,安全由暗衛接手。所以屬下的人才不得已離開少爺身邊,望少爺恕罪。”


    “無妨你們已經做的很好了,有貴人在,自然有由暗衛接手,你們也辛苦了,先休息去吧。”


    聽完吳晴的話,負責保護吳晴的頭目轉身對手下人吩咐道:“一組輪休,二組當值,三組替換。”


    “是。”整齊劃一的回答之後,所有人當下四散開來,隻將馬車留給了吳晴。


    “陛下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巧珍靠在車廂上問道。


    吳晴苦笑著道:“少爺我可不是算命的,我自然不知道他為何會在這裏,或許是常年呆在皇宮中太悶了,這也是很自然的,而且陛下光靠聞就知道是蝴蝶酥,剛吃一口就知道這是鬆鶴樓的味道,他一定經常來散心,來到這流鑾河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這裏之前一直有軍士值守,想來也是因為陛下經常來的緣故。”


    冷棄駕車很穩,速度不快,所以能聽得清他們的對話,自然冷棄說話,他們也能聽得清


    “我今天才感受到傳說中南國第一高手的壓迫感是多麽的恐怖。”


    “你的劍心沒亂吧。”吳晴問著冷棄。


    “自然沒有,我有超越他的信心,也有對他出劍的勇氣,他隻會讓我更加努力想去戰勝他,盡管他是趙無極。”


    “無極啊,你怎麽看。”寬大的馬車裏,南國陛下躺在倚靠在車廂柔軟的靠墊上,右手手捧著書卷,左手拈著案台上碟子中的一顆麻辣花生米放入嘴裏。


    趙無極此刻躬身坐在陛下的側邊,顯得十分恭敬。


    “回陛下,老奴不敢妄言,但是這吳公子長的倒是眉清目秀,如若真像坊間傳聞那樣有才氣,倒是文武雙全。”


    “哦?文武雙全?”


    “是的,陛下,雖然吳公子經脈不通,但是從其呼吸的節奏頻率,和對他內力的感知,大約是7級左右的武力值。”


    經脈不通自然是指吳晴的雙腿殘疾,皇帝聽到“經脈不通”這四個字時臉上有些表情一閃而過,看不出是什麽樣的情緒,雖然隻有一瞬之間,但是趙無極還是捕捉到了,但是自然不會說出來。


    “能文能武,天下最近似乎出了不少這樣的人才。”


    陛下眉頭一皺,然後卻漸漸鬆開,看著遠方,似在和趙無極說又似乎在自言自語。


    趙無極不敢多言,繼續躬身坐著。


    正值午間,初春的太陽雖然不熱,但是配合上這微微的春風,倒是很容易讓人昏昏入睡,陛下也不例外,靠著軟墊閉著眼小憩,忽然鼻尖一動,聞到了某種熟悉且誘人的香味。


    “餓了。”


    陛下的這一聲餓了,整個馬車便停了下來。


    暗衛警戒,趙無極先下馬車,在確定範圍內安全後,將陛下迎下馬車。吸引陛下並勾起陛下食欲的,是一個做生煎的路邊攤。


    生煎勾起的不僅僅是食欲,還有陛下多年的回憶。那時候的陛下還是太子,在一次微服中與當時還沒成為靜妃的小靜一起,在蘇州鄰河的一家路邊攤裏一起吃的生煎,她說那是整個蘇州城最好吃的生煎。


    也確實那家的生煎外皮底部煎得金黃色,上半部撒了一些芝麻,香蔥,聞起來香香的,咬一口滿嘴的湯汁,將湯汁飲盡,再蘸上醋和辣椒油,一口吃下去,才是人間的美味。隻不過那次吃生煎包,光顧著看小靜,卻沒注意生煎包的溫度,燙著了自己,嘴裏還起了個泡,隻是覺得時間久遠,這一晃眼也二十多年過去了,自己也老了,竟然記不太清楚那泡是舌頭左邊還是右邊了,一時間有些感慨。


    趙無極擦了擦小攤的凳子,恭敬的請陛下坐下,然後按照陛下的吩咐點了一份生煎,一份酸辣湯,在檢查過後,端放在陛下麵前。


    陛下皺了皺眉頭,用筷子觸碰了生煎包的表皮,雖然上麵撒了芝麻和香蔥,不過很明顯,皮厚了,用筷子輕輕挑破略厚的表皮,隻有很少的鹵汁流出,雖說底厚,但是卻不焦枯,這才淺嚐一口,又用勺子挑了一點酸辣湯抿了一下。


    一旁的趙無極伺候陛下多年,看到陛下這樣的反應已經明白了,將綢緞手帕恭敬的遞給陛下。接過手帕輕輕擦拭下嘴就把手帕丟在了桌上說道:“這可真難吃。”便站起離開,頭也不回的吩咐道“別忘了給人二兩銀子。”


    回到馬車上的陛下不禁感歎道:“宮中做的生煎包,雖然沒蘇州的地道,卻也算得上美味,可惜沒有這小攤有煙火氣息,而這小攤倒是有幾分蘇州的相似度,奈何東西做得太難吃,果然是人生哪能多如意,萬事隻求半稱心呐。”


    “朕今天有些感慨。”皇帝用手撩起馬車的窗簾,目光透過窗外看向路邊,而腦海裏浮現的卻是那個和自己坐在在蘇州城河畔邊一口生煎包,一口酸辣湯的小靜,看了一會又將手放下,對著趙無極說道“無極啊,哪天陪朕去蘇州逛逛。”


    趙無極對陛下施了一禮: “無極自當伺候陛下左右。”


    陛下輕輕的打了個哈欠,揮了揮手。


    “退下吧,朕有些乏了,等回宮再叫醒朕。”


    “是陛下。”趙無極輕輕退出馬車,並示意駕車之人放慢車速,隻求馬車行駛平穩。


    京畿處院內,吳道子在自己的房間內,聽著手下的報告,陛下微服私訪的事京畿處必然是第一個知曉的,並且提前布控,除了要保護吳晴的小組外,其餘行動科的精銳全部隱入市井之中,化整為零,並且嚴密封鎖陛下微服的消息,配合暗衛,對陛下安全進行保障。


    看著書案上攤開的京城地圖,上麵用不同顏色的毛筆標記著點位,那是為你今天陛下微服而設立的安保位置,而剛剛河岸邊的那個生煎攤位也赫然在標記上,這個生煎攤已經存在了十幾年了,也是附近周圍人家經常光顧的老店。


    吳道子坐在案桌前,將一旁的食盒打開,裏麵放著的是還有一絲熱氣的生煎包,將盤子端起來,取下盤子底下夾著的一張紙條,打開紙條,上麵記錄著陛下今天在生煎攤位上的一言一行,看完後,將紙條對著桌案上的蠟燭,用蠟燭的外焰點燃,丟在火盆中,看著紙條化為灰燼後才拿起食盒中放著的筷子,夾起一個生煎放在嘴裏吃著,一個生煎下肚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緩解著口中的油膩,自言自語道:“都這麽多年了,手藝怎麽還是這樣,沒點長進。”說罷將桌案上的地圖卷了起來,丟進剛剛吞噬了紙條的火盆中,看著地圖被火焰一點一點的點燃蜷縮著,最終越來越小,化為灰燼,看著隨著逐漸減小直至消失的火苗,吳道子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個生煎饒有興致的吃著。


    與陛下的這一出偶遇讓吳晴一行人也沒了興趣,幹脆讓冷棄直接駕車回家,順便在巷子口老玉的麵館裏填飽了肚,連吃帶拿,打包了不少的牛肉,而老玉心滿意足的吸著手中的鼻煙,目送著吳晴一行離去。


    陛下的車馬還未進宮,微服出巡歸來的消息便傳到了深宮內院那個南國最有權力的老婦人耳裏。


    太後跪在佛堂前,純金打造,翡翠鑲嵌的佛像放在紫檀木的佛龕裏,手中包漿已久的小葉紫檀的佛珠,證明了它跟隨了太後的年代。


    佛堂極靜,佛珠在虔誠的太後手中一顆顆的撥弄,良久太後睜開雙眼,將佛珠握在手中,開口問道“陛下可曾回宮了。”


    佛堂外一道陰沉的聲音響起回答道“陛的車馬已至宮門,應當一會就來給太後請安。”


    “今日陛下微服,都去了哪裏?”


    “回太後,今日陛下微服出行,與往常一樣,去了流鑾河畔對麵的小山上,在涼亭裏待了會。”


    太後,微微皺眉,顯然她不喜歡這個答案。


    “還去了什麽地方。”


    “陛下還在回宮的路上在臨河的一處小攤上點了吃的,嚐了口似乎不符合口味,便離開了,此外陛下還在小山上的涼亭中遇到了吳道子家的公子,並邀請吳公子一行一起在涼亭中坐了會,吃了些點心,還和吳公子單獨呆了會,至於陛下和吳公子具體說了什麽,距離太遠,趙無極又守在身邊,咱們的探子聽不見。”


    “哦?吳道子家的公子?那個坐著輪椅的殘廢?”太後語氣裏有著幾分意外。


    “正是,這兩天京中年輕一輩裏,就屬他風頭正盛,想來這也有吳道子的功勞。”隱在黑暗中的聲音還是那樣的陰沉。


    “吳道子為了陛下鞠躬盡瘁,他想為兒子謀一份前程倒也沒什麽,隻不過倒是希望他那個兒子是真有點能力。”


    “太子和四皇子前幾天都宴請過吳家公子,應該是想拉攏他,但是吳家公子好像沒有想站隊的意思。”


    “太子和老四這倆孩子,天天和過家家似的小打小鬧,讓他們自由發揮吧,不過這吳家小子不站隊,倒是有幾分像他父親,留意下這小子的日常,喚醒吳家的沉睡者我需要定期收到吳家小子的情報。”


    “是。”


    “退下吧。”


    “是。”


    藏在暗中的身影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的離去,隻留下太後又重新閉上眼撥弄佛珠,開始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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