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者急切的模樣,方眾妙以為對方很想解毒,於是也沒賣什麽關子。


    她伸出纖細食指,輕輕點觸著桌麵,緩慢說道:“你中了一種能使人狂躁的毒。毒性發作的時候,你頭疼欲裂,理智全失,隻想殺人,是也不是?”


    老者連忙點頭:“是是是,方姑娘果然醫術超凡!您看我們這毒還有解嗎?”


    方眾妙果斷頷首:“有解,而且還不用長期服用解藥,一次就能免除後患。”


    老者再也不壓抑自己,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若是換個人給他診治,他必然不會這般情緒外露,但他知道,方眾妙沒有利用甚或謀害自己的心思。


    正如她之前所說,一切都是公平交易,互惠互利。


    “敢問方姑娘,此毒怎樣才能根除?而您又需要多少診金?但凡是我付得起的代價,我必不會拒絕。”


    老者直言不諱。


    方眾妙也很直白,“我幫你們根除病灶,你們替我效力五年。五年之中,你們每人每月的餉銀是十兩黃金,另外我還會讓你們加入我的商行,押鏢走商,來往於南北之間。”


    “外麵正值戰亂,南北交通已斷。你們武功高強,應當能自由行走。北貨南運,南貨北賣,其中賺取的差價,我拿七成,你們拿三成。你們與我既是上下級,又是商業夥伴,將來或許還能成為朋友。”


    方眾妙直勾勾地盯著老者,表情傲然,語氣篤定:“這個條件,除了我,天下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能開出來。”


    停頓片刻,她一字一字,極為緩慢地補充:“九千歲不行,皇帝也不行。我就是你最佳的選擇。”


    話落,她頗有深意地瞥了齊修一眼,心聲狂悖至極地飄過:【九千歲,以前我說我有暗衛,那是假的。但如今,假的也變成了真的。】


    【日後訛詐我的時候,你也得在心裏掂量掂量。】


    【你若是把我逼急了,甭管你是九千歲還是萬萬歲,我照砍不誤。】


    齊修心中很是想笑,卻偏要裝作被這挑釁的眼神惹惱的樣子,緊緊蹙起劍眉。


    或許讓方眾妙野蠻生長更符合他的利益。從現在起,方眾妙已經成為趙璋的心腹大患。她不是說連萬萬歲也照砍不誤嗎?


    真是期待那一天啊……


    老者不信任齊修,對皇室也極為憎恨,所以他認同方眾妙的觀點。但方眾妙說錯了一句話。她不是他們最佳的選擇,她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一個可以被讀心的主上,對他們而言才是最安全的。


    老者緩緩站起,退後兩步,彎腰下拜,“暗零見過主子,未來五年,暗零與一眾兄弟必然唯主子馬首是瞻。”


    方眾妙擺手說道:“這聲主子等到你們病灶解除之後再叫不遲。”


    老者更加心悅誠服,拱手道:“喏。”


    方眾妙再度瞥了齊修一眼。


    齊修故意皺眉,冷下麵色,於是方眾妙便笑了。


    齊修撇開頭,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揚。陪著方眾妙演戲,一直都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


    方眾妙重新看向老者,問道:“暗零是你的編號?其餘人不會叫暗一、暗二、暗三吧?”


    老者頷首道,“是的,我們隻有編號,沒有名字。”


    方眾妙大大方方地說道:“回去之後,你們自己翻字典,自己取名字,之後我再賄賂府衙的官員,用你們的名字給你們買戶籍。”


    心聲喃喃道:【北方的流民如今全都往南方跑。許多人路途中遺失了戶籍。朝廷為征收稅款和壯丁,必會放寬落戶政策。買賣戶籍的事隨便找個小吏就能辦妥。】


    【這二百人可以全部安置下來。】


    齊修不由挑眉,暗道一句聰明。


    如今的落戶政策的確是有銀子就能辦。


    暗零更為激動,再度彎腰深深一拜。毒還未解,他就已經快要被方眾妙收服了。


    方眾妙伸手相邀,“暗先生請坐。現在我們聊一聊根除病灶的事。”


    已經有些不耐煩的任孤琴立刻豎起兩隻耳朵。她倒要聽聽,這無解之毒,方眾妙如何來解。


    暗零連忙落座,目光裏滿是渴盼。


    方眾妙也不賣關子,指著暗零腦袋上的某個區域說道,“此處腦髓掌控痛覺,用鋼針搗毀此處,頭疼之症自然就會消失。毒藥無解,但我可以釜底抽薪。”


    暗零先是驚駭,然後便是憂慮。


    “沒了痛覺,人就會變成木頭。那樣活著還有什麽滋味?”


    方眾妙搖搖頭,“所以我隻會適度穿刺,讓你們痛覺減退。以前,你們毒性發作,感覺到的是排山倒海的疼痛。往後你們發作,便是螞蟻咬了一口。這樣算不算徹底解決問題?”


    螞蟻咬一口?那跟完全不痛有什麽區別?隻是,用鋼針刺穿腦袋,這等治療手法未免太過驚世駭俗。


    暗零猶豫不決,最終咬牙說道:“方姑娘,您先在我身上試一試,若我不死,您再給我那些兄弟們治。”


    他已經五十多歲,死了也沒什麽可惜。


    他話音剛落,屋頂就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兩名黑衣男子憑空出現在院外,嗓音沙啞,語速極快:“首領,我們來試!”


    暗零冷臉嗬斥:“你們退下!”


    以往對他言聽計從的兩名屬下卻硬撐著站在院外,麵容堅毅。


    暗零又是氣惱又是動容,不由深深歎息。他願意為這幫兄弟赴死,兄弟們又何嚐不是?


    方眾妙眸光連閃,心中暗暗叫好。


    【不錯!二百人如一人,上下皆是一心,這是一支凝聚力十足的軍團。】


    【這些人我要定了!】


    【我若沒有那個能力,便不會開這個口。出了事,你們隻管算在我頭上。】


    暗零聞聽此言,心意更為堅決。


    他厲聲說道:“若是再忤逆我,你們就自行離開。我的隊伍容不下違背上令之人。”


    兩個黑衣男子掙紮著站了一會兒,然後半跪行禮,飛身離去。他們自然也沒有走遠,依舊是潛伏在暗處保護著頭領。


    暗零看向方眾妙,問道:“方姑娘,您準備何時動手?”


    方眾妙果決道,“若是你們有五寸長的纖細鋼針,現在就可以動手。”


    死士玩的就是暗殺,自然什麽暗器都有,一根鋼針不在話下。暗零拱手說道:“好,老夫這便去拿鋼針,勞煩方姑娘稍等片刻。”


    他大步離開,背影風風火火。


    方眾妙轉臉看向齊淵,暗暗忖道:【我原以為這孩子是環境所致才會離魂。但我觀他麵相,他眼瞳渾濁,血絲遍布;舌尖色澤異樣潮紅,且沒有舌苔;呼吸短促急喘,鼻子也有問題。】


    【這是肝、心、肺皆遭受損傷所致。單純抑鬱痛苦,不會如此。】


    方眾妙微微合眼,中斷了思緒。


    齊修與任孤琴全都屏住呼吸,萬分不安地等待她做下判斷。


    不是抑鬱,那是什麽?


    方眾妙睜開眼,盯著齊淵,心聲呢喃低語:【小家夥,你遇到過極其恐怖的事,被嚇丟了魂。你不是抑鬱,是恐懼。】


    齊淵一眨不眨地回望她,像個紙紮的偶人一般蒼白。


    齊修立刻看向任孤琴,眸光狠戾。


    任孤琴呆了一呆,隨後斷然在心裏否定:不可能!安葬了夫君之後,我就把淵兒帶到此處。淵兒一直被保護得很好,怎麽會被嚇丟魂!夫君是怎麽死的,淵兒更是一點也不知情!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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