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


    方眾妙上一瞬還說,這瘦弱女子喝了墮胎藥,是來侯府勒索錢財的。下一瞬,對方竟然真就落了胎!世上竟有此等奇事!


    是巧合嗎?


    不,不會是巧合!


    那女子又哭又叫,明顯是想把事情鬧大。她若真的對侯府心懷感恩,這會兒理當避開賓客,遮住染血的衣裙,叫人偷偷把自己扶走才是。


    十幾個貴婦見多了陰暗的宅鬥,隻一眼就看穿了女子的圖謀。她們麵色變了幾變,想走的心頃刻間煙消雲散。


    她們相互對視,已經猜到彼此的情況,知道那心聲並非自己單獨能夠聽見,於是極有默契地回到庭院,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觀望。


    僅憑麵相就算出一個人的行為軌跡和命運發展,哪怕是親眼所見,她們依舊覺得不真實,不可信。


    還得再看看……


    此刻,女子抱著尚未顯懷的肚子,癱坐在地上哭叫,滿臉都是痛苦與委屈。


    “這是我喝了數年坐胎藥,好不容易才懷上的頭胎呀!我苦命的兒,是娘沒保護好你。管事讓我搬東西,我明明搬不動還硬撐。我不該呀!”


    她口口聲聲都是愧疚,卻把落胎的責任全都推給侯府。


    再叫她無休止地鬧下去,餘氏宗族的臉麵就會丟個幹淨。餘德洪帶著幾名族老,從隔壁接待男賓的院子裏匆匆趕來,查看情況。


    女子哭得越發淒慘,任由鮮血染紅整條裙子,製造出觸目驚心的景象。


    一眾女賓紛紛別開頭,露出不忍的神色。


    還有人高聲喊道:“快去叫大夫!”


    方眾妙快步走到女子身前,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靜下心探查脈象。


    心聲帶著微怒響在半空:【脈象沉細,卻又急亂,分明是喝了虎狼之藥所致。】


    她抬眸看向女人。


    女人抓著她的手苦苦哀求:“少夫人,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二十六才懷上頭胎,孩子沒了,我也不想活了!”


    方眾妙點頭應諾,聲音溫柔:“你別哭,叫我仔細探探脈象。”


    心聲卻滿是嘲弄:【哭什麽?孩子不是你親手殺死的嗎?】


    十幾位貴婦聽到這裏已極為不適地皺起眉頭。方眾妙怎麽回事?你說人家是為了勒索你才落胎,可你也沒有證據呀!


    就憑你摸個脈,說一句虎狼之藥,就定了人家的罪?萬一你診錯了呢?以前可從未聽說你精通岐黃之術。再怎麽著,你也得多叫幾個大夫來會診才是。


    十幾個貴婦暗自在心裏搖頭,已失去繼續觀望的興趣。


    方眾妙的確有幾分本事,卻絕非望氣算命的高手。她略通醫術,說不定是從那女子的步態和表情中看出了落胎的征兆。


    世間之事,不看透往往顯得神秘,看透了也就索然無味。十幾人紛紛轉身,朝院門走去。


    王安貞想攔又沒那個膽子,額頭冷汗淋漓,笑容僵硬古怪。


    就在這時,方眾妙的心聲從後方飄來,【這婦人夫妻宮內有一條帶著黑煞的亂紋縱貫而過,竟是嫁給了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她子女宮黯淡,的確沒有生育。這頭胎她理應舍不得打掉。但她那丈夫卻舍得。】


    【這事是她丈夫策劃的。】


    想罷,方眾妙抬眸看向四周的族人,說道,“去把她丈夫找來!”


    餘德洪立馬說道:“她丈夫餘耀祖就在隔壁院子,我親自去。”


    十幾個貴婦人又被這些心聲勾起了興趣,腳尖一轉,重新走回庭院。


    王安貞跟著她們來來回回打轉,不知不覺已經不再惶恐焦慮。她相信嫂子一定能順順利利,幹幹淨淨地處理好這樁破事。


    隻是須臾,一名相貌普通,身材幹瘦的男子隨著餘德洪匆匆走入內院。他低下頭不敢亂看,徑直來到女人跟前,跪下痛哭。


    “娘子,你,你怎麽了?我們的孩子是不是沒了?”


    他眼淚說來就來,伸出的雙手劇烈顫抖,好似害怕把自家娘子碰碎。


    “夫君,我對不起你,孩子沒保住。”女人抓住餘耀祖的手,滿臉羞愧懊悔。


    夫妻倆坐在地上抱頭痛哭,場麵著實淒慘。


    餘德洪看看四周的賓客,麵皮止不住地抽搐。今日鬧這一出,餘氏宗族的臉算是丟盡了!


    他急急忙忙喊道:“快把人抬回房間好生救治!別哭,少夫人定然會妥善安排你們夫妻二人。”


    然而四周站滿了仆役,卻沒有誰聽從他的命令。


    方眾妙吩咐道,“找一塊黑布蓋住她的裙子,再給我一套文房四寶。”


    仆役們這才分頭去拿東西。


    黑布蓋住了女人染血的白裙,方眾妙在地上鋪開一張紙,飛快寫下藥方,說道:“把這副止痛止血的藥盡快熬出來。”


    仆役們領命而去。


    餘德洪感覺自己失了顏麵,對著方眾妙沉聲下令,“方氏,快把這女人抬去後院廂房安置,躺在此處算怎麽回事?怕賓客們看不到?”


    “是啊是啊,快些清場吧。太慘了!”


    四周傳來賓客們不忍的聲音。


    方眾妙冷冷說道:“抬她去後院便要穿過靈堂。靈堂內放著兩口棺材,血光一現,煞氣衝天,屆時在場所有人都會倒黴。誰若是敢抬,那就去抬,但出了事可別賴在侯府頭上。”


    餘德洪臉色一變,立刻擺手:“不抬不抬,先給她止痛止血。”


    周圍的賓客也都露出害怕的神色。他們之前根本就沒想過血光衝煞的問題,還是少夫人思慮周全。


    女人捂著肚子慘嚎不斷。


    餘耀祖哭著哀求:“少夫人,我們不去後院,你給我一些銀子,我背我家娘子去外麵醫館看大夫。”


    心聲幽幽飄過:【終於把你的真實目的說出來了。】


    方眾妙掃視餘耀祖的臉,心聲冷如寒霜:【此人奴仆宮裏坐守武曲、貪狼,見煞忌諸曜,可見平日結交之人皆是品性低下的惡徒,且受狐朋狗友引誘,破耗己身,終致傾家蕩產。】


    【今日這出落胎的戲碼還不是他主導的,是他身邊的朋友出的主意。】


    方眾妙猝不及防地問道:“你最好的朋友今日可曾隨你來侯府?”


    餘耀祖愣了愣,下意識地伸出手指說道:“他就在那裏。”


    方眾妙回頭看去,卻見一名身材高大,氣質陰鬱的青年站在回廊盡頭,擺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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