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眾妙給史白蕊服用的竟然是丹方?傳說中活死人肉白骨,葆青春延壽命的丹方?


    文氏、曹氏、喬氏傻愣愣地站在床邊,心裏翻江倒海,思緒萬千。


    文氏忽然回頭看向史正卿,表情說不出的鄙夷。


    人家方眾妙分明是個活神仙,在你史大公子嘴裏反倒成了一個坑蒙拐騙的神棍。你看看你分析的都是個啥玩意兒!要不是受了你的誤導,史白蕊也不會毫無防備地回到江家,被江舒城父子倆害成這副模樣!


    史正卿也已經走到床邊觀察長姐的情況,麵皮一陣一陣燒紅。


    想起自己在馬車裏信誓旦旦說的那些話,他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若沒有方眾妙插手,長姐將會死得不明不白。


    史承業和李天竹擠到床邊,不顧女兒渾身都沾滿腥臭的粘液,伸出手試了試她的鼻息。


    李天竹大喜過望:“有呼吸了!”


    史承業長舒一口氣,搖搖晃晃坐倒在一旁的椅子裏。他已經老邁,大喜大悲之下,身體實在是吃不消。


    史歸林也探了探姐姐的鼻息,驚喜地喊叫:“活過來了!真的活過來了!姐姐無事了!”


    站在院外的史家族人聽見這話紛紛湧到門口,不斷地問,“是真的嗎?小姑奶奶活過來了?”


    史歸林喜極而泣,“是真的,是真的。”


    一名老婦代表所有族人走進來確認情況。看見史白蕊全身排著黑汗的模樣,她眼裏不由閃過驚駭之色。


    “這是排出來的邪毒?”她問道。


    史歸林點頭,“是的。邪毒都排出來了。”


    老婦目瞪口呆,然後看向方眾妙,眼神已經全然不同。她幽幽說道:“能把體內邪毒似汗液一般盡數排空,想來這藥的效果與洗髓伐經差不多吧?”


    方眾妙看向她,語氣平靜:“這位夫人好眼力。”


    老婦慎重彎腰,向著方眾妙拜俯,隨後深深看了史承業一眼,走出門去。


    她把鬧哄哄的族人領走,來到院門外才意味深長地說道:“我知你們心中不服。堂堂史家竟然向一個婦人低頭,這是何等的恥辱。可那婦人若有洞徹天機,占卜吉凶,起生回生之能,你們願不願拜她?”


    族人們安靜下來。


    老婦向外院的靈堂走去,呢喃道,“我老了,身體常有病痛。我是願拜方夫人的。之前的香火供的是活神仙,我還要再點三支香,供一供二位逝者。今日我留下幫寧遠侯府治喪。你們若是想回去,現在就可以走了。”


    生老病死之苦,誰人能夠幸免?


    被銀環蛇咬死的人都能救活過來,世上還有什麽病是方眾妙治不了的?史白蕊抬來的時候的確沒了呼吸,大家親眼所見,所以才會更覺震撼。


    “我們不走,我們也留下治喪。去靈堂吧。”


    “走走走。”


    一百多個史家人浩浩蕩蕩來到前院的靈堂。他們之中不乏誥命夫人,不乏三四品的大員,也不乏名聲顯耀的鴻儒。


    看見他們一齊走來,烏泱泱一片,王安貞有些頭皮發麻。


    餘德洪和餘飛虎如臨大敵。


    哪料這些人走到近前便都露出笑容,先是再三拱手,說著道歉的話,然後一個個點香,敬給二位逝者,還幫著招呼賓客。


    王安貞的一雙兒女和餘滄瀾、餘江川、餘問清三個小子被史家的誥命夫人們輪換著抱在懷裏,你送一個香囊,我送一個玉佩,全當自家的晚輩一般疼愛。


    王安貞看傻了眼。


    周圍的賓客也都不明所以。


    怎麽一進一出的功夫,貌似來尋仇的史家竟跟寧遠侯府親得好像一家人?


    神了!


    消息很快傳出去,陸續有身份高貴的賓客匆匆趕來祭拜。一早上便來了三四百人,差點把寧遠侯府的門檻踏破。


    餘飛翰和餘成望雙雙殞命,寧遠侯府本該徹底衰敗。偌大家業落到一個二十出頭的婦人手中,如何保得住?


    可眼下再看,這是衰敗的景象嗎?這是保不住的征兆嗎?


    餘德洪和餘飛虎一左一右地站在門口,不斷走上前迎接貴客。一品、二品的大員也都穿著素服,一臉同情地向他們二人問候。


    他們隻覺得心緒飄飄,腦袋昏昏,宛若夢中。


    晌午的時候,客人終於少了一些,二人回到後院稍事休息。


    餘德洪感慨道:“少夫人說這場葬禮過後,餘氏宗族便要崛起,我還以為她是開玩笑呢。”


    餘飛虎瞥他一眼,想到父親和嫡母的死亡也是嫂子算計的結果,忍不住說道,“我嫂嫂從來不開玩笑。她說到就會做到。”


    餘德洪燃起無限希望:“那侯府的兩個爵位?”


    餘飛虎哼笑一聲,語氣狂妄:“兩個爵位必是我嫂嫂囊中之物。”


    餘德洪點點頭,欣喜地笑起來。


    餘飛虎忽然湊近他,低聲問道:“族長,我把我一雙兒女過繼給嫂嫂,您覺得如何?”


    餘德洪:“你小子想的真美!我還想把我自己過繼給少夫人呢。”


    餘飛虎:“……”


    前院的熱鬧被紫竹軒的茂密竹林隔擋,喧囂漸漸變成竹葉摩擦的聲浪。


    方眾妙讓史家派出兩個丫鬟給史白蕊洗澡。


    史正卿下意識地拉過蕙蘭。


    方眾妙掃去一眼,心聲幽幽:【這丫鬟對江舒城紅鸞星動,死心塌地。找她伺候史白蕊,隻怕史白蕊待會兒就會淹死在浴桶裏。】


    史正卿拉著蕙蘭的手頓時一僵。


    方眾妙搖頭道,“她不行。那邊那兩個可以。”


    李天竹看見方眾妙點的是自己的大丫鬟,連忙把人派過去,然後召來一個信得過的管事婆子,低聲說了幾句話。


    婆子點點頭,招呼蕙蘭陪同自己去給大小姐買一身新衣服。


    蕙蘭隻能跟著走。跨過門檻的時候,她回頭看向史白蕊,神情擔憂,眼中卻閃過一絲陰冷的暗芒。


    史正卿盯著她,自然沒有錯過這一瞬間的殺意。心中後怕的同時,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挫敗感和羞恥感在心中翻攪。


    為何他總是識人不明?莫非他真的需要找方眾妙治治眼睛?


    上一次,因為他的一通分析,長姐放鬆警惕,被江家父子毒害。這一次,他又差點把長姐送到惡人手裏。他自詡才高八鬥,在生活中卻蠢笨得好似一個稚童。


    發現方眾妙正在看自己,史正卿頭一低,連忙繞到父親身後躲起來。


    他真是羞於見人!


    史歸林也臉頰漲紅,默默無言。


    江舒城和江燁坐在椅子裏,身後各有一名侍衛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是囚犯,正在等待史白蕊醒來後的宣判。


    方眾妙對著史承業和李天竹說道:“史大人,史夫人,請過來坐。”


    史承業和李天竹走到桌邊坐定。


    齊修給二人斟茶。


    方眾妙幽邃的目光緩緩掃過史正卿和史歸林的臉,招呼道,“你們也過來一起喝杯茶。”


    二人悻悻然地走過去,坐在父母身後,低下頭。


    史承業看看兩個兒子,再看看隔壁響著水聲的廂房,不由哀歎。


    這些孩子本都是他的驕傲。長子才高八鬥,風流倜儻。次子精通武藝,有勇有謀。長女天真可愛,夫家顯耀。


    可如今再看,這一切竟都隻是假象,實則這三個孩子不堪打磨,不懂世情,目下無塵。他們一個比一個高傲,卻都沒有支撐這份高傲的能力。


    史承業想著想著便又唉聲歎氣起來。


    方眾妙伸出食指輕點桌麵,徐徐說道:“史大人,史家後輩無人能頂立門楣,不正是你造就的嗎?”


    史承業心弦一震,霍然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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