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刺殺驚呆了所有人。


    誰能想到史白蕊剛睜眼,身體還未完全恢複,就會展開這樣瘋狂的報複。


    江舒城滿地打滾,大喊大叫,捂著左眼的手沾滿鮮血。江燁的胸口處盛開著一朵黃金鑄就的二十四瓣蓮,尖而長的柄盡根沒入心髒。


    他表情空茫,口角流血,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瞪著史白蕊,目光充滿著不可置信。


    為什麽?你不是待我如親生嗎?你怎能殺我?


    然而他張開的嘴隻能湧出鮮血,說不出話。


    發現兒子漸漸沒了呼吸,江舒城爬過去,聲嘶力竭地哭喊。


    “為什麽?”他回過頭惡狠狠地瞪著史白蕊,“你如何舍得殺死燁兒?他喊了你十幾年娘親!你沒有心嗎?”


    史白蕊搖搖晃晃地走到江燁的屍體前,聲音尖銳刺耳:“我喊了你十幾年夫君!我待江燁像親兒子一樣!為什麽你們要殺我?你們沒有心嗎?”


    江舒城被問得愣住。殺人者人恒殺之,這樣的結果或許他從未想過。


    史白蕊用盡力氣扇了江舒城一巴掌。可她剛剛蘇醒,十分虛弱,這個巴掌落到臉上,連聲脆響都未曾激起。


    黛石看不過眼,大步行去,對著江舒城瞎了的眼睛狠狠搗上一拳。


    “叫你栽贓我家小姐!”


    “啊!”


    慘叫聲驟然響起,江舒城翻滾倒地。


    史承業終於回過神來,看了看站在兩旁的侍衛。侍衛立刻走過去,捂住江舒城的嘴。


    接連不斷的慘叫聲變成了狼狽的嗚咽。二人用膝蓋頂著江舒城的脊背,將之死死按住,然後看向史承業。


    此人該如何處理?


    史承業看向女兒。


    史白蕊搖搖晃晃坐倒在床上,語氣冰冷而又平靜:“找一輛馬車,把他們父子二人塞進去,帶到臥佛寺的懸崖邊,推下即可。他們好歹在我跟前唱了十幾年的大戲,著實辛苦,死到臨頭就給他們一個痛快吧。”


    從斷崖上滾落萬丈深淵,這哪裏叫給個痛快?粉身碎骨能叫痛快?


    文氏、曹氏和喬氏都被史白蕊陰狠毒辣的手段嚇到了。


    史承業卻視之為尋常,擺手道,“照大小姐說的做,布置成驚馬意外。蕊兒死而複生,江家父子太過高興,去寺廟還願的路上遭此劫難。唉,可憐我史家痛失愛婿。”


    話落,史承業閉上雙眼,遺憾至極地長歎一聲。史正卿等人也都麵露悲憫。


    人還沒死,這就演上了?黛石表示大開眼界。


    “不要,不要!嶽父,白蕊,你們給我留一條生路。我不日就要入閣拜相,我還有大好的前程!白蕊,我讓你當丞相夫人好不好?我給你無盡的榮光!白蕊!”江舒城驚恐大叫。


    史白蕊麵色平靜,仿若未聞。


    兩名侍衛找寧遠侯府借來兩個麻布袋,把江舒城的腦袋往裏套。


    江舒城忽然說道:“白蕊,你不想知道當年麗娘是如何設計你的嗎?你遭了很多罪,可你懵然無知,還把麗娘當好姐妹。你真的不想聽聽她的所作所為嗎?”


    史白蕊猛地抬頭,眼裏放出凶光。


    “等等!”她喝止一聲。


    兩名侍衛取下麻布袋。


    江舒城連忙說道:“白蕊,你趕緊讓方眾妙給我診治,我頭疼!你不給我治傷,當年的事我會忘光的。麗娘陷害你的手段連我這個大男人都覺得毒辣。你想不想聽?我以後慢慢告訴你,你先讓我活下來好不好?”


    江舒城開始搖晃,臉色越發地蒼白,一副快要暈倒的模樣。


    史白蕊太想知道當年的事,可她又不甘心讓江舒城活著。她惡狠狠地瞪著對方,雙手死死揪住床褥。


    史家人也很想知道史麗娘做下的事。這個庶女早年沒了親娘,李天竹將她養在膝下,雖然沒認作嫡女,待遇卻與嫡女分毫不差。


    她出嫁的時候,李天竹還打開自己的私庫,給她添了六十四抬嫁妝。


    這般的疼愛,史麗娘還覺得不夠?她對白蕊哪來這麽大的怨恨?


    李天竹想不通,所以她動搖了。


    “蕊兒,要不讓他多活幾日?”


    史白蕊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她好恨,可她更想知道自己應該恨誰。


    她的心也開始動搖。


    方眾妙緩緩走到江燁的屍體邊,將他胸口盛放的金蓮摘下,拿在手中把玩。


    齊修奪過金蓮,用自己的帕子把長柄上的血液擦拭幹淨,還回去。


    方眾妙繼續把玩這朵金蓮,慢慢說道:“史白蕊,你若想知道當年的事,問他不如問我。”


    史白蕊猛地抬頭,目中光芒大盛。


    江舒城想活命的念頭太過強烈,立刻反駁:“你知道什麽?你隻是會算命而已,不可能事無巨細都清楚!我才是當事者!史麗娘的事隻有我知道!”


    方眾妙並不理會這個歇斯底裏的男人,隻是意味深長地看向文氏、曹氏和喬氏。


    三人滿臉好奇,卻還是屈屈膝,默默無言地離開。


    之後,方眾妙又看向史正卿、史歸林和史承業。


    史白蕊卻苦笑起來,“都留下吧。我如今已落到這個田地,沒什麽是他們不能聽的。我蠢就蠢在把所有事都瞞著家裏人,隻告訴史麗娘。”


    見正主都不介意,方眾妙這才仔細觀察江舒城的臉。


    江舒城連忙用沾滿鮮血的手遮擋麵龐。


    方眾妙玩味地說道:“江大人,我看見你和史白蕊的子女宮內皆有一條青黑的細線相連,你們曾經有過一個兒子,在腹中便已胎死。”


    “你夫妻宮內有兩條紅線,一條逐日消散,而今已淡的看不清。一條將要斷裂,發出血光。”


    “自然消散的紅線表明你的前妻史麗娘死於壽終正寢,並非外界傳言的落水落胎,意外身亡。斷開的紅線則表明你與史白蕊其中一個必要死於非命。”


    江舒城愣在原地,嘴巴張了張,竟是震撼到失語。


    這人……這人怎麽全都知道?通過麵相能看出如此多的隱秘嗎?


    皮囊仿佛被活剝的驚悚之感讓江舒城劇烈顫抖起來。


    史白蕊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搖晃著站起身,撲到方眾妙腳邊。


    她渾身發軟,沒有力氣,可她死死抓著方眾妙的腳踝,咬牙問道:“你說我和他之間有過一個孩子?”


    方眾妙篤定頷首:“有過,從青黑細線的長度判斷,他兩月不到就已胎死腹中。你子女宮內如今還坐守著太陰、龍池、地劫三星。太陰、龍池主水,地劫主沉溺,你兒子死於水禍。”


    史白蕊直愣愣地看向江舒城,瞳孔逐漸擴散。


    江舒城抖得更加厲害。


    史家眾人已經懵了。什麽意思?蕊兒何時懷的孩子?她不是不能有孕嗎?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史承業有種頗為不好的預感。他捂著胸口緩緩坐下,蒼老的臉龐溝壑更深。


    李天竹慌忙去抱女兒,顫聲喊道:“蕊兒,蕊兒,你想到了什麽?你別急,你慢慢跟娘說。”


    史白蕊空茫的眼睛緩緩轉向母親,漸漸有淚水湧現。


    她張開嘴,聲音已經哽咽。


    “娘!當年史麗娘邀我去臥佛寺上香。第二天我在寺廟廂房醒來,發現自己渾身狼藉,貞潔已失。我想回家告訴你們,可史麗娘不讓。她說失貞事大,萬不可對外人說。”


    “她把我帶回江家,日日陪伴,兩月後,我忽然暈倒,再醒來,史麗娘就帶我去遊湖,說我心情抑鬱才會體弱,要陪我散心。”


    “我們戲冰的時候,湖麵塌了,她把我救出來,我下身流了許多血。可江家的府醫卻說,我是受了寒氣,提前來了月信,這麽大的量,恐是傷了根本,往後再也不能有孕。”


    “我還來不及悲痛,麗娘就死了。江舒城對我說,麗娘是為了救我,受了寒,暴病而亡。我隻好留在江家幫忙操辦喪事。”


    “葬禮過後我回到史家,請來府醫診脈,果然不能有孕。而江舒城知道我失貞,也知道我不能有孕,卻從未看不起我,甚至常常勸慰於我。他來提親,我便歡歡喜喜地應了。”


    史白蕊死死抓住李天竹的手,哭著說道:“娘,原來在臥佛寺裏玷汙我的賊人就是江舒城!我溺水之後大出血不是月信,是落胎了!”


    “這一切都是史麗娘搞的鬼!她本來就病得快死了,她想讓我給她養兒子,可她又不想我自己生兒子。她還知道我身份高貴,是江舒城高攀不上的。所以她毀了我!她裏裏外外毀了我!娘啊,我委屈!娘!”


    史白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李天竹也跟著哭,心髒仿佛被無數刀刃絞碎。


    世上怎會有史麗娘這般惡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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