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發生得太快。


    站在二樓的錢同山神色極其駭然。


    隻是眨眼間,抬棺材的棍子就全部斷裂,漆黑屍水彌漫成一口幽潭,吞噬著整條街的人。


    更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屍水好似一條條毒蛇,蜿蜒爬向穿紅著綠的迎親隊伍,卻主動避開了穿著白色喪服的餘氏族人。


    它們仿佛是一群活物!


    “撞煞一事竟是真的!”


    錢同山呢喃低語,心裏冒出一汩汩寒氣。


    倚靠在窗邊的將軍摸著自己臉上的屍斑,苦笑道:“這事自然是真的。不親身經曆,誰能想到鬼神竟然真的存在?”


    二人說話的工夫,兩口棺材裏竟然傳出咚咚巨響。


    站在棺材蓋上的方眾妙、龍圖和黛石三人被棺材蓋頂起,不斷搖晃。


    棺材裏有活物!不對!是屍變!


    錢同山嚇得魂靈出竅。那位將軍連忙扶住搖搖晃晃的他,免得他一頭栽倒下去。


    “很可怕吧?與現下這場景比起來,我昨晚的經曆倒是不算什麽了。”將軍苦中作樂地調侃。


    黛石立刻跳到另外一口棺材上,使出千斤墜的功夫,力圖壓下凶屍的躁動。


    她滿頭都是冷汗,聲音微微打顫:“小姐,撞煞了!怎麽回事?”


    之前小姐的心聲明明說這一趟很安全的。


    方眾妙笑了笑,十分平靜地說道:“我用汲運符吸了徒兒的一些煞氣,方才全都拍進棺材裏去了。兩具沒了魂魄的軀殼現在已經被數不清的孤魂野鬼占據。擠不進屍體的孤魂野鬼便凝聚成煞,在這條街上肆虐。”


    “什麽?”黛石驚呼的聲音有些劈叉。


    小姐啊小姐,你可真能搞事!我快嚇哭了你知不知道?


    黛石用盡全力鎮壓棺內凶屍,卻還是被頻頻頂得歪倒。


    另一邊,龍圖的千斤墜竟然也沒起效,棺材板咚咚咚地響個不停,七根棺材釘被頂出四根,丁零當啷落在地上。


    周圍的行人嚇得魂飛魄散,不要命地奔逃,發了瘋地大喊大叫。


    “屍變了!侯府少夫人說凶屍會殺光附近幾條街的人!大家快跑啊!”


    本就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更是亂成一團。但無人敢往兩口棺材的方向跑,所以餘氏族人並未受到任何衝擊。


    他們自始至終都是安全的。


    錢同山指著不斷掉落釘子的兩口棺材,語無倫次地問:“活了,死人,怎麽辦?”


    將軍苦笑:“我等凡人有什麽辦法?現在隻能看這位方夫人如何應對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方眾妙輕輕跺了跺腳,響個不停的棺材板忽然安靜下來。她裙擺翻飛,輕巧地跳上隔壁那口棺材,又是一個跺腳。


    兩具凶屍歸於死寂。


    兩個頂尖高手都壓不住的禍事,這位方夫人眨眼間就已擺平。


    將軍低聲笑了。


    他喃喃道:“原來這就是隨手抹除的癬屑,方夫人不愧為道門第一傳人。”


    錢同山慌亂恐懼的心一瞬間平複下來。他緩緩搖頭,自嘲道:“我怎能忘了方夫人是何等的神通廣大。有她在,定然不會出事。”


    將軍指著路兩邊的迎親隊伍,歎息道:“可他們應付不了,他們絕對會出事。”


    話音剛落,兩名新郎騎在胯下的馬兒就踩到了漆黑粘稠的屍水,被陰寒煞氣凍僵四蹄。受驚之下,兩匹馬人立而起,兩個新郎沒能抓住韁繩,不慎墜落。


    其中一人當場摔斷了脖子,死在黑漆漆的屍水中。


    林子雨沒死,卻更為淒慘。他的一隻腳卡在馬鐙裏,馬兒受驚狂奔,將他拖拽於地。他麵朝下,一張臉很快便被磨平。


    錢同山倒吸一口氣。


    將軍心存善念,射出一柄飛刀,將馬鐙打斷。


    林子雨滾到街邊,正麵仰躺,露出一張血肉模糊的臉。他的一雙眼睛竟然也被磨得眼皮全無,眼球破裂。


    錢同山撇開頭不敢多看。


    將軍冷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


    聽見林子雨求救的聲音,郭書瑜從花轎裏衝出來,親眼見證了這一慘劇。她不斷呼喊求救,可誰人有空搭理她?


    大家全都在逃命。


    從她家抬出來的一百多箱嫁妝大部分被人趁亂偷走,那兩千五百兩壓箱底的銀子被哄搶一空,剩下的綾羅綢緞丟棄在屍水裏,髒汙不堪。古董字畫、精美瓷器被踐踏成碎片。


    一百多台嫁妝毀於一旦。新郎的臉也毀得徹底。隨之而來的還有仕途的斷送,命運的傾覆。


    完了完了,全完了!


    郭書瑜尖叫著尖叫著就嚎啕大哭起來。她雙手死死抓著自己的頭發,表情茫茫然然一片空白。


    她也完了!她的一生就這樣葬送了!


    她猛地抬頭看向茶館二樓,猙獰的表情好似厲鬼附體。


    紀念晴慌忙關上窗戶,掩蓋住郭書瑜含著血淚的赤紅雙瞳。


    她一下子癱軟在椅子裏,失魂落魄地呢喃:“英兒,怎麽回事?撞煞怎麽會是真的?”


    英兒顫聲道:“小姐,測字是真的,撞煞還能是假的嗎?方夫人的神通,您不是早就見識過嗎?”


    紀念晴惶惶惑惑,眸光散亂。


    “我,我聽薛大哥說測字是假的。我,我以為她是先發現了薛大哥的妻兒,才攛掇我娘算命。這不是江湖騙術嗎?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


    淚水止不住地湧出來,打濕了她慘白的臉。


    英兒急促說道:“小姐,我們要不要去救郭小姐?街上亂哄哄的,她很危險!”


    紀念晴心裏一驚,這才跳起來,撞開窗戶。


    但街道上擺放的那頂花轎已經空了。郭書瑜不知去向。


    紀念晴渾身僵冷,失魂落魄。


    英兒低下頭,深深一歎。


    錢同山盯著人群中的錢渲。


    那人趁亂擠到平樂璋身邊,說了幾句話。平樂璋倒是仗義,把他扯到身後護住。


    三個孩子擠開人群,踩著滿地屍水往安全的地方走。


    平樂璋還頻頻喊:“暗衛,暗衛,快出來保護本王!”


    錢同山問道:“小郡王帶著暗衛?”


    將軍苦笑,“他其中一個暗衛被點了穴,現在躺在街邊任人踩踏,也不知是死是活。另外四個暗衛被廢了武功,躺在巷子裏吐血。”


    錢同山放下心來,卻裝作擔憂的樣子,急匆匆地說道:“我下去救他們。”


    將軍捂著絞痛的腹部說道:“我與你一起。”


    兩人來到樓下,卻見茶館的門已經被掌櫃封死。外麵的人進不來,裏麵的人出不去。兩人勸說掌櫃開門,無果,隻好爬上二樓,想越過窗戶跳下去。


    等他們再次來到窗邊的時候,街道下方的場景嚇得他們麵無人色。


    一大群野狗嗅著屍水的臭味狂奔而來。它們天天在亂葬崗那邊吞食屍體,對這個氣味已經成癮,口中涎水滴淌。


    野狗見人就咬,殺得兩眼通紅。路人尖叫四散。


    平樂璋對野狗群好似有著某種神秘的吸引力。絕大部分野狗圍著他發起瘋狂的攻擊。


    平樂璋死死護住懷中的平子瑜。錢渲抓著他的腰,把他當肉盾。哪裏有野狗撲過來,錢渲就把平樂璋往哪裏拽。


    平樂璋受不了錢渲自私自利的行為,怒斥道:“你給本王滾開!”


    他一腳狠狠踹在錢渲腹部。


    錢渲摔倒在地,噴出一口鮮血,一隻野狗趁機撲上去,一口咬掉他臉頰上的肉。


    錢渲尖聲慘叫,摸了摸自己的臉,卻直接摸到了裸露在外的兩排牙齒。他毀容了!他這輩子全完了!再怎麽還魂借氣,他也好不了了!


    錢渲惡從膽邊生,站起來,衝過去,把抱在一起的平樂璋和平子瑜撞翻在地。


    幾十條野狗立刻撲上去瘋狂撕咬二人,地上很快灑滿了破爛的衣服和碎肉。


    錢渲受到反衝,也摔得人仰馬翻。幾十條惡犬馬上將他圍住。


    錢同山的耳邊回蕩著錢渲的慘叫,一聲更比一聲淒厲。


    將軍閉上眼,緩緩搖頭。他知道,就算他們這時候下去,也無力回天。


    錢同山臉色煞白,表情驚恐,心中卻是一片寧靜。


    看看,這就是鬼子,餓狠了連一母同胞的兄弟也吃。這個結果是他們自找的。


    今日的街頭淹沒在血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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