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眾妙連續拋了三次銅錢,得到三個卦象。


    大家全神貫注地看著她,等待她給出一個結果。


    一名年紀較小,性子跳脫的貴女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詢問自家母親:“娘,算卦隻能占卜吉凶,哪可能算出造謠的人躲在何處。我長這麽大,還沒聽說過這樣的事。”


    母親豎起食指:“噓,小聲一點,不要打擾方夫人。”


    方眾妙微微抬眸,看了小姑娘一眼,輕聲道:“諸位不知,你們的座位都是按照太極兩儀,四象八卦排布的。想要找到造謠者,算出她在這會場中的位置就行。”


    什麽?會場內竟然暗藏此等玄機?


    大家舉目一看,這才發現會場還真的分為陰陽二區,桌椅按照四象八卦整齊排布,看上去很有一番玄奧。


    那位超品國公不由呢喃:“難怪此處門窗緊閉,卻自有一股清風流淌,原是太極生兩儀。我近日染病,頭腦頗為昏沉,進來之後便精神倍增。我還以為是錯覺。”


    周圍的人聽見這話,嘴上不由嘖嘖稱奇。不得了!這位方夫人在風水堪輿方麵竟也是大師級人物!


    平瑞寶的手心裏開始蓄積冷汗。她沒想到方眾妙連戲台子都會布置成八卦陣。如此一來,她果真能算出自己安插的那人?


    不會的,她爹不是騙子嗎?她肯定也是虛張聲勢。


    平瑞寶很想抬頭去看那人。但她感覺到平駿達正盯著自己。若是自己有什麽異常舉動,他順著視線就能把那人找出來。


    平瑞寶心情焦躁,怨氣橫生。為什麽她的敵人要麽是平駿達這種智多近妖,心狠手辣的瘋子,要麽是方眾妙這種神通廣大的半仙。若是所有人都像黛石和趙華陽一樣蠢就好了。


    胡思亂想間,方眾妙已收攏好三枚銅錢,徐徐說道:“第一卦,坤乙癸,陰魚外圈,東北方。”


    平瑞寶心尖微顫。進入會場的時候她就確認過,那人的確坐在東北方。方眾妙真的能算出來!


    手心裏的冷汗黏膩到幾乎能發出聲音,平瑞寶卻還得擺出好奇的表情,跟隨著眾人的視線看向東北方。


    那裏的位置都是空的,大家全跑到這邊來看熱鬧了。


    平瑞寶稍感安心。


    方眾妙瞥她一眼,徐徐說道:“第二卦,震卦,四排。第三卦,艮卦,七行。”


    東北方,陰魚頭部外側的一片弧形區域擺放著八行八排總共六十四個座椅。眾人按照卦象,數到第四排第七行,很快就找準其中一個位置。


    黛石立刻跑過去,指著這個空蕩蕩的座位問道:“誰坐在這兒?”


    平瑞寶悄悄把手縮回衣袖,用內襯擦拭濕漉漉的手心。


    竟然真的找出來了!她安排的人原本就坐在那兒。怎麽辦?若是被當眾揭穿,趙華陽和平駿達會怎麽看待她?


    黛石與他二人斷親,他們的心本就已經偏向這個無法挽回的女兒。


    自己若是再給黛石潑一盆髒水,他二人還不把黛石疼進骨子裏?


    今日安排這出戲,她要的就是夫妻二人的偏愛,憐惜和愧疚。有了這些,她日後便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可現在,事情的走向與她原定的計劃完全相反。至此以後,趙華陽和平駿達厭惡疏離的人隻會是自己。


    該死!為什麽黛石會有方眾妙這樣的靠山!該死該死該死!


    平瑞寶的心防漸漸崩塌。


    會場內一片死寂,沒人回答黛石。


    大長公主厲聲嗬問:“誰坐在這兒,給本宮出來!”


    平駿達似笑非笑地說道:“以為不承認就可以躲過去?這位置前後左右都有人,大家相互一問,也就知道是誰了。”


    冷汗順著後脊緩緩往下流,打濕內衫,平瑞寶恨不得原地消失。


    但她非但不能消失,還得眼睜睜地看著一個長相端莊,儀態雍容的貴婦人緩緩走過去,蹙著眉心說道:“我家夫君的寵妾藍伊坐在此處。”


    她轉身看向人群,平靜召喚:“藍伊,你過來說話。”


    大家左看看,右看看,過了好半晌才有一個長相柔美的女子滿臉怯懦地走出來,嗓音婉轉如鶯啼,“夫人,造謠的不是我。我冤枉啊!”


    她回過頭,看向一名容貌英俊的年輕男子,紅著雙眼哀哀切切地說道:“侯爺,我真的冤枉。我根本不認識二位小郡主,我傳她們謠言做什麽?隻是算上幾卦,半點證據都沒有,方夫人就當眾汙蔑我,我…我不活了。”


    她低下頭,用盈滿香氣的手帕擦拭源源不斷滾落的淚珠。


    美人垂淚,梨花帶雨,誰人看了不覺柔腸百結?那侯爺立刻走上前,把寵妾護在身後,眸色狠戾地瞪視方眾妙。


    “方夫人,你能擔保你算的卦一定準嗎?”


    齊修和史正卿立刻走上前維護方眾妙,未料一個敏捷的身影從他二人中間穿過,快得宛如一道殘影。


    隻是眨眼間,那殘影就已經來到方眾妙身邊,伸出一條胳膊把方眾妙護住。


    “你瞪誰呢賀朝?”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最近鬧著出家的史歸林。


    那侯爺看見替方眾妙出頭的人竟是史家的小公子,狠戾的表情不由收斂幾分。


    他垂眸想了想,正準備說幾句息事寧人的話,卻聽方眾妙平平靜靜地開口:“我能擔保。”


    賀朝皺眉:“你拿什麽擔保?”


    方眾妙:“我拿性命擔保。”


    賀朝結結實實愣在當場。他料想到方眾妙會態度強硬,卻未料她能硬到這種地步!她連命都不要了!


    周圍的人發出一片驚呼。


    賀朝冷笑起來,“好!若是你無法證明此事是藍伊所做,你就自我了斷如何?”


    史歸林破口大罵:“去你娘的賀朝!你逼迫夫人就是逼迫本公子,本公子現在就能打斷你的——”


    方眾妙伸出手,輕輕按了按史小公子攔在自己身前的胳膊。


    輕柔的一分力道,卻好似一條鎖鏈,瞬間就令狂吠不止的史小公子順服下來。


    方眾妙頷首:“可以。”


    賀朝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揚聲道,“諸位,你們都聽見了,不是我要逼死方夫人,是她自己上趕著找死!”


    他把匕首扔在地上,語氣極為輕蔑:“方夫人,我現在隻有一個要求,你說此事是藍伊所做,那你就立刻拿出證據!沒有證據,你就當場割頸,如何?”


    他的本意是嚇退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寡婦,但周圍的賓客卻都被嚇到了。


    現場響起一片驚駭的低呼。


    本隻是內宅陰私,女兒家的小事,現在竟然演變成了安西侯府和寧遠侯府的生死之爭!這下可怎麽得了?


    平瑞寶瞬間就安下心來。有賀朝出頭,此事妥了。她悄然瞥向藍伊。


    藍伊依偎在賀朝身邊,還在擦拭眼角的淚滴,目中卻已閃耀著崇拜的光芒。侯爺果然是她的大英雄。


    賀朝對藍伊的崇拜很是受用,將她一環,盡顯寵愛。


    哈哈……平瑞寶在心裏緩緩笑開。


    方眾妙,算卦神準,法眼通天,你又能如何?你嘴巴一張一合,說的容易,你倒是立馬拿出證據啊?不想當場割頸,你隻能咽下這口氣!


    方眾妙彎腰撿起匕首,鄭重問道:“侯爺,你可要想清楚,我若拿出證據,你也會死,而且還是滿門抄斬。”


    賀朝輕蔑地笑起來。


    “方眾妙,你有本事就拿出切實的證據,沒本事就不要說這些荒謬的話。”


    他料定方眾妙不可能當場拿出證據。造謠傳謠這種事,從來不會有實證。


    至於滿門抄斬?哈,這就是個笑話,聽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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