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眾妙舉起信紙,冷笑道:“不過一點騙鬼的把戲,竟然也敢在我麵前賣弄。”


    藍伊呆愣片刻,忽然開始狂笑,“哈哈哈,我沒撒謊,我說過這封信是真的!”


    賀朝長舒一口氣。好得很。罪名落到大長公主頭上,明日他就能脫罪一部分。


    眾賓客無不驚歎,還有人不斷追問這是為何。


    餘雙霜大聲喊起來:“我知道了!這封信是用特殊的草汁寫的,一段時間之後,字跡會消失,但是用火一烤,卻又會馬上顯現。平瑞寶,你是不是敵國細作?否則你怎會知道這麽隱秘的傳信方式?”


    一口巨大的黑鍋蓋在平瑞寶頭上。她好半天回不過神。


    餘雙霜得意地笑了。叫你栽贓我家小石頭,我也讓你嚐嚐被栽贓的滋味兒!


    不對,說不定這不是栽贓,是真的!話本子裏不是寫了嗎,平瑞寶最後成了草原蠻王的寵妃!她本來就投敵賣國了!


    餘雙霜越發篤定地喊:“你肯定是蠻子派來的奸細!大長公主,駙馬爺,你們好好查查她!”


    周圍的賓客們看向平瑞寶的目光已從懷疑鄙薄變成了防備忌憚。有幾名武將的眼神已是殺氣騰騰。


    平瑞寶這下是真的哭了。


    她慌忙擺手:“我沒有,我不是。這法子我是跟花舫裏的姑娘們學的。她們背著老鴇與情郎寫信,用的就是這種草汁。”


    餘雙霜大大地哦了一聲。


    “大家聽見了嗎?她承認這封信是她親手寫的!她想獨占大長公主和駙馬爺的寵愛,所以陷害我家小石頭!這醃臢手段也是她從花舫裏學來的!好生下賤一個人!我呸!”


    餘雙霜叉著腰,對著平瑞寶狠狠啐了一口。


    平瑞寶的裙角濺上許多唾液,麵色由紅變紫,難看至極。


    方眾妙,為何你總是壞我好事?你身邊這些人也都該死!


    方眾妙走下台,把信遞給大長公主,淡淡說道:“你們手中可有平瑞寶寫給你們的信?拿出來對對字跡吧。”


    大長公主接過信掃去一眼,立刻就認出了平瑞寶的字跡。平瑞寶過去數年連續寫給他們夫妻二人的求救信,她看了又看,哭了又哭,所以記憶十分深刻。


    平駿達不看信,也不說話。


    方眾妙上前一步捏住平瑞寶的下頜,卻不看對方,甚至也不訓斥。


    她隻是盯著大長公主,語氣冰冷地說道:“你們看好這隻小畜生,不要讓她沾小石頭的邊,否則我直接打殺了她!”


    她的語氣完完全全不帶人類的情感。她的眼裏甚至沒有平瑞寶的存在。她徹徹底底把此人當成了一隻牲畜。


    這是莫大的羞辱,比遭受萬人唾棄更難受百萬倍!平瑞寶臉頰紅得滴血,眼淚不停往下流。她恨方眾妙,可她又害怕方眾妙。


    她仰著臉,任由下頜被此人拿捏,像一條胡亂咬人被抓住的狗。


    周圍的賓客們無不搖頭,所有貴女都被父母耳提麵命地叮囑:“日後斷不可與這平瑞寶接觸!看見她就躲遠點!”


    平瑞寶的貴女之路還未開始就已經葬送。名聲真的不重要嗎?重要的。這是她進入權貴階級的入場券,隻可惜她現在才懂。


    方眾妙搖搖頭,放開平瑞寶的下巴,接過黛石遞來的潔白帕子,緩慢仔細地擦手。


    她毫不掩飾自己對平瑞寶的厭惡和嫌棄。


    大長公主把信紙捏成一團隨手扔掉。當大家以為她要毀壞證據,不講道理,完全偏袒自家女兒的時候,她也捏住平瑞寶的下巴,抬起手掌,對著這張柔弱清純的臉左右開弓。


    “本宮打死你個小畜生!剛回來兩天,你就狂到這個地步,本宮若是不管教你,你是不是要把天捅破?”


    平瑞寶哪裏受得住大長公主的力道。她的臉頰很快就高高腫起,紅得發亮,鼻子和嘴角流出鮮血。


    大長公主教訓她,活似在教訓一條狗。


    周圍的貴女們不由掩嘴竊笑。


    有人快意低語:“活該!”


    沒有人能忘掉這一幕,平瑞寶從今往後就是個笑話!肮髒、下賤、惡毒會成為她的代名詞。


    平駿達默默數著巴掌,打到第十下的時候,他抓住妻子的手腕,沉聲道:“華陽,夠了。瑞寶還是個孩子,不懂事,你別跟她計較。”


    大長公主愕然地看著駙馬。這人怎麽回事?他不是比自己還恨平瑞寶嗎?


    平駿達輕輕摸了摸平瑞寶紅腫的臉頰,轉身看向黛石,語氣極為無奈,“你姐姐不是故意的。她不像你,有人護,有人疼。她在外麵吃了很多苦。在那種地方長大,她不爭就活不了。忽然被我們找回來,她很不安,她想確認我們對她的關懷和寵愛都是真的,所以她才會做出這種糊塗事。你原諒她吧。”


    黛石愣在原地,心髒隱隱作痛。


    她以為父親至少對自己是有感情的,沒想到他也偏心這個假貨。他明明什麽都知道,偏要裝作不知。


    黛石撇開頭,紅了眼。


    平駿達的心也似刀割一般。


    他輕拍平瑞寶的脊背,語氣無比溫柔:“你給妹妹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我知道你的苦,流落到那種地方不是你的錯。你遭受了太多不公,我不能苛責你,你妹妹也不能。”


    平瑞寶不敢置信地看向平駿達,然後抑製不住地痛哭起來。


    她是真的被感動了。她沒想到在這世上,最了解自己,也最寬容自己的人竟然會是父親。這就是血脈相連嗎?那她可以讓父親多活幾日。


    她擦掉嘴角血跡,含糊地說道:“妹妹,對不起。”


    黛石冷笑。


    平駿達繼續說道:“姐妹之間哪有隔夜仇?誤會已經解除,黛石你現在就跟我們回家吧。”


    黛石惡狠狠地說道:“狗屁的誤會!回你奶奶個腿兒!”


    周圍的貴女們忍不住哄笑。哈哈哈,這個黛石好生有趣!


    平駿達麵色陰沉下來,語氣異常嚴厲:“你可要想好了,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你若不識好歹,硬要給方眾妙做丫鬟,我與華陽隻當沒生過你這個自甘墮落的女兒!”


    大長公主驚呼:“駙馬!”


    平駿達用力按住大長公主的手。既然要把平瑞寶擺在台麵上當靶子,戲就要演到位。


    女兒委屈,他知道。女兒恨他,他也知道。隻要女兒一切安好,他縱然心碎而死也甘之如飴。


    然而他唯一擔心的是方眾妙看穿自己的謀劃。方眾妙這雙眼睛太可怕。


    平駿達不由自主地去看方眾妙幽邃的眼眸。他害怕聽見半空中傳來對方的聲音,當著這許多賓客的麵,戳破他的算計。


    可現在時機太好,他不能錯過。他要讓全臨安城的人都知道,他和華陽無條件地寵溺平瑞寶,卻對黛石百般嫌棄。


    幸運的是,半空中一片寂靜。


    方眾妙沒看出來嗎?平駿達不太確定,又有一些安心。


    黛石如他所料,性情倔強,大聲說道:“我的親人全都在寧遠侯府!我沒爹沒娘,是個孤兒,你聽清了嗎?”


    聽清了我的女兒,你做得很好。平駿達閉上眼,在心裏滿足卻又痛苦的歎息。


    大長公主也明白了駙馬的打算,一時之間隻覺萬箭穿心。


    但他們夫妻二人除了忍耐,又能如何?為了女兒的安全,一切都是值得的。


    平駿達睜開眼,萬分疲憊地說道:“華陽,沒必要待在這兒了,我們走吧。從今往後,我們的女兒隻有一個,那就是平瑞寶。”


    大長公主主動牽起平瑞寶的手,慢慢走出會場。


    他們運來的一箱箱金銀擺放在梅園的庫房,卻被遺忘。


    眾賓客看著一家三口漸漸遠去的背影和倔強挺立在原地的黛石,不由唏噓。


    鬧劇結束後,拍賣照常進行。


    今日的拍賣會采取的是明拍的方式,大家自由競價。因為今日的拍品都是一些成本高,利潤薄,看上去似乎很賺,實則沒有多少油水的產業,全部賣掉一點也不可惜,反倒還能大大節約人力、財力和物力。


    用餘雙霜的話來說,這叫產業重組,資本優化。


    方眾妙深以為然,所以她不用在此處坐鎮,很快就帶著傷心的黛石回到寧遠侯府。


    吃完晚飯,耍了一套拳法,與龍圖切磋,被揍了一個爽,渾身發疼的黛石又開心起來。


    但方眾妙看著她的臉,忽然說道:“小石頭,你麵相有變。你爹今晚會死,是自殺。你要不要回去救他?”


    黛石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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