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暗衛放下直挺挺的平瑞寶。


    方眾妙繞著對方緩緩踱步,銳利的視線上下遊移。


    平瑞寶很想一直閉著眼,假裝淡然。可她做不到。她必須承認,對方眾妙,她是仇恨的,卻更是恐懼的。對方的雙眼帶給她的壓力大過性命的威脅。


    她不由自主的把眼睛越閉越緊,睫毛亂作一團,不斷輕顫。


    方眾妙低聲笑了笑,“讓我看看你心裏藏著什麽鬼。”


    三個銅板拋上半空,落在方眾妙雪白的手背上。


    所有人都看著她,眼神裏帶著緊張。


    她掃去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此卦名為無妄,第一層卦象暗指小人作祟,圖謀害命。第二層卦象暗指許多人將受此牽連,遭致無妄之災。”


    平瑞寶的腦海中響起轟隆隆的雷鳴。


    方眾妙算得還是這樣準!


    為何總能這樣準?


    我之前說除非神仙才能留住我,莫非一語成讖?方眾妙就有一個活神仙的稱號。


    在極致的絕望和挫敗中,平瑞寶差點精神錯亂地笑出來。


    哈哈哈,我真是自找死路!


    方眾妙停在平瑞寶麵前,看著她緊閉的雙眼,緩緩說道:“許多人都會受牽連,死於非命,我想,你應該是在府中的水井裏投毒了吧?洗漱、做飯、泡茶,皆要用水。一頓早飯的工夫,全府人都會死絕。這就是你藏在心裏的鬼,對嗎?”


    平瑞寶睜開眼,露出一雙赤紅的瞳仁。


    “方眾妙,你到底是什麽人?”她凶狠質問,語氣卻帶著恐懼狼狽。


    大長公主立刻派人去查府中各處的水源。


    不知過了多久,暗衛回來稟報:“殿下,各處水源均有劇毒,無色無味,銀針也測不出,帶去試毒的雞三刻鍾內紛紛暴斃。”


    平駿達深吸一口氣,呢喃道:“華陽,你習慣了軍營生活,你製定的規矩十分森嚴,府中所有人必須在辰時之前用過早膳。如此一來,辰時過後,咱們府裏就沒有活人了。毒性發作緩慢,大家並不會有所警覺。”


    大長公主渾身冰涼。


    平瑞寶比她還冷。


    多留這一晚,她就是為了投毒。從娘親口中得知父親竟然想把她送去草原和親,讓她遭受蠻人慘無人道的虐殺,她仇恨的火焰就再也無法熄滅。


    可是這麽天衣無縫的計劃,竟然被方眾妙三個銅板輕鬆破解。


    她好恨!可是她更害怕。她知道,自己的餘生將在暗無天日中度過。


    平駿達搖搖頭,歎息道:“平瑞寶,你可知道,我從來不打女人。但你和你娘總是讓我破例。”


    他抬起手,對著平瑞寶紅腫不堪的臉狠狠扇了一巴掌。


    平瑞寶吐出一口鮮血,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平駿達,目光陰狠如狼。


    方眾妙輕輕的一個目光掃來,她立刻閉上雙眼,睫毛微微顫抖。


    方眾妙吩咐道:“駙馬爺,照你說的,把她關起來,改日等我找到胎相麵具,留著她給小石頭替命。”


    平駿達頷首應諾。


    方眾妙看向大長公主,吩咐道:“你把全府的人叫過來,宣布水源被人投毒的事。我趁此機會幫你查查細作。”


    大長公主依言而行。


    方眾妙最後說道:“報官吧。讓沈卉來背這個黑鍋。她做的那些事,明日你們宣揚出去。務必讓坊間知道,沈卉此人是羅刹鬼母,喜歡換人子嗣。這種驚悚傳聞,不出半日就能傳得全臨安城都知道。”


    平駿達問道:“我想把事情傳揚開是為了給平瑞寶一個光明正大的郡主身份。您這樣做是為什麽?”


    方眾妙並不解釋,隻是擺手:“你們去做吧。”


    半空中沒有心聲傳來,方眾妙不想讓人知道的事便絕不會泄露。連自己的心神都能掌控,她是如何做到的?


    平駿達懷著欽佩的心情去辦事。把女兒放在方眾妙身邊果然才是最好的選擇。


    府裏很快就點亮一盞盞燈火,所有人都被叫起,分批來到前院聽訓。


    不多時,羅仁平來了,齊修也來了,官兵和飛羽衛把整個府邸圍得水泄不通。


    方眾妙忙活到次日早上才回到寧遠侯府。吃過早膳,她讓黛石把平雪純叫過來,說道:“你的心上人是誰?我幫你看看他麵相。”


    黛石心疼地說道:“小姐,要不你睡一覺吧。她的事一點也不急。”


    平雪純連忙擺手:“不急不急,我等得起。”


    方眾妙笑了笑,說道:“一晚上沒睡著,你還說不急?若是再讓你等,你心裏能長草。”


    平雪純慌忙捂住自己的黑眼圈。


    餘雙霜哈哈大笑起來。


    方眾妙安慰黛石:“你是習武之人,精力充沛,我是修道之人,精力還在你之上。去準備馬車吧,無礙。”


    仔細看看小姐的麵色,確定她並無疲色,黛石這才領命而去。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一座三進宅院的門前。


    平雪純躲在馬車裏,隔著窗戶與方眾妙小聲說話:“夫人,我的心上人就是三年前得中探花的言光霽。”


    “他還是落魄書生的時候在街邊賣字畫。冬日嚴寒,他卻隻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凍得臉色發紫,卻讓自己不顫抖,不佝僂。”


    “他一幅字畫賣二兩銀子,我見他身帶傲骨,可憐可敬,便給他十兩銀子,訂購了五幅字畫。他後來中了探花,還拜會過大長公主,想要見我。隻可惜大長公主不許。”


    說起往事,平雪純的表情既甜蜜又苦澀。站在街邊與言光霽簡短交談的片刻,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公子,畫好了嗎?”


    “回郡主,畫好了,您請看。”


    “公子大才。”


    “郡主謬讚。”


    “哪是謬讚,分明就是實話。這幅畫我很喜歡,十日後我再來取第三幅畫。”


    “郡主,我會在此等您。十日後再會。”


    十日複十日,他們匆匆見麵,匆匆分離,到得最後,所有一切都成泡影。


    平雪純低下頭,閉上眼,輕輕歎息。


    方眾妙站在街邊等待,黛石和餘雙霜跑上台階敲開府門,讓仆役把言光霽叫出來,說是有個落魄故人想見他一麵。


    隻是須臾,言光霽就匆匆推開門跑出來。


    看見黛石和餘雙霜,他驚喜渴盼的表情僵在臉上。原來落魄故人並非他想的那個。


    方眾妙站在台階下看他,身後就是安靜停留的馬車。


    “此人福德宮內並無煞忌星,他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他夫妻宮內高懸祿存星,此星被羊駝所夾,左右不得,進退維穀。所以他成婚之前感情頗為坎坷,總是愛而不得。但他若是能與心愛之人成婚,便似那祿存星,不會左擁右抱,不會進退失據,隻會守著一個人癡情至死。”


    方眾妙笑著說道:“下來吧,他是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他想見你。”


    平雪純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掀開簾子跳下馬車,一步步走到府門前。


    她揚起秀麗的小臉,對著台階上的俊美青年問道:“公子,今早大長公主府傳出的消息你知道了吧?我不是郡主了,怎麽辦?”


    言光霽紅了眼眶,“我娶你。”


    平雪純流著淚笑起來。


    --------


    一個時辰後,心滿意足的平雪純坐上了回寧遠侯府的馬車。


    方眾妙掀開車簾看看外麵,說道:“前方是戶籍所,我找個官媒幫你們提親。”


    平雪純十分驚訝:“這麽快?”


    方眾妙笑著說道:“你若是嫌快,那就等個一年半載。”


    平雪純連忙擺手:“不快不快,有勞夫人了!”


    黛石和餘雙霜哈哈大笑。


    方眾妙走進戶籍所,找到臨安城最出名的一個官媒,詳細講述了男女雙方的情況。因為銀子給的很足,官媒一口應承下來。


    方眾妙走後,又有一名婦人推開門走進來,停留在官媒的桌案前,張口就道:“剛才那位夫人相中了哪家兒郎?”


    官媒抬起頭看了看,然後連忙繞出桌案,屈膝行禮:“卑下見過左相夫人。夫人屈尊前來,真是令卑下蓬蓽生輝。”


    文氏不耐煩地勒令:“方眾妙相中哪家兒郎,把他名字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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