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雞飛狗跳的時候,還有一人在自家院子裏不停地來回踱步。


    這人便是先前替老夫人看過病的太醫院院判,黃嚴。


    黃嚴師出周天醫門。


    周天醫門是天應民間一個十分神秘的門派,一百年前由醫聖白術創立。


    百十年間周天醫門的弟子們研習醫術、傳承醫道,治病救人、匡扶天下,不知不覺間已然成了神醫一派的代表。


    奈何周天醫門的內門弟子都很低調,且久居山野行蹤不定,根本不是一般人想找就能找的到的。


    黃嚴是周天醫門的外門弟子,年幼的時候跟著師父學習了五年有餘,後來考了醫士,進入了太醫院,才一步一步往上爬,做到了如今太醫院院判的位置。


    外人都道黃嚴醫術高超,堪稱當代醫聖,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這些三腳貓功夫,擺在周天醫門的內門弟子麵前,根本就不夠看的。


    從賀家回來的當天黃嚴就給師兄白蘞去了信,輾轉多日,那信終於送到了周天醫門。


    而今日,收到白蘞特地遣人送來的回信,黃嚴迫不及待的打開。


    誰知一打開,卻是得知門主師伯已然失蹤三月有餘的消息。


    “你師父可說了些什麽?”


    黃嚴看完信,在院子裏來回走了數趟,這才定了定心神,皺著眉頭問前來送信的少年。


    少年麵色淡然,縱使站在麵前與他說話的是太醫院的院判大人,也未曾露出絲毫的慌亂。


    那少年拱了拱手,道:


    “師父說了,掌門信物一直是在掌門師祖的手裏,如今師祖他老人家下落不明,也不好僅憑一枚玉佩就斷定那小娃娃的身份。”


    黃嚴聞言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心想白蘞師兄這話說的確實不錯。


    雖然那天他在賀家姐兒身上看到周天醫門的掌門信物很是吃驚,險些以為周天醫門尋了個曠世奇才,年僅三歲便得了掌門師伯的真傳,繼承了門主之位。


    但他後來一想,又覺得事出蹊蹺,這才著急忙慌的給白蘞寫信。


    “黃師叔莫要擔憂,師父還說了,既然掌門信物出現,無論那賀家小娃娃的身份是什麽,這京城他是勢必是要來一趟的。”


    “不過眼下分身乏術,等過幾日忙完手中的事情他便會動身,中間這些時日,還勞煩黃師叔多照看一些,莫要出了什麽差錯。”


    少年說完對著黃嚴又是一禮。


    黃嚴見狀連忙上前一步,虛抬了對方一把:“如此甚好,白蘞師兄能來,我這心就可以放回肚子裏了。”


    “周天醫門這些年坎坷動蕩,若不是你們幾人相互扶持,怕是早就散了。倒是我們這些外門弟子,心有餘而力不足,眼睜睜的看那賊人作亂,卻無能為力。”


    “說到底,還是吾等無用啊……”


    夜風起,呼嘯席卷。


    少年泯然一笑,無甚回應。


    **


    闖了禍,被賀簡行教訓了一頓,賀時宜現下安分了許多。


    他這幾日在院子裏閉門思過,除了完成夫子留下的功課外,還時不時的給老夫人抄寫經書。


    終於,在足足抄了三大本後,賀時宜得了賀簡行的首肯,破例允許他在旬節那日出門。


    旬節是天應比較隆重的節日之一。


    一年四次,除了上元旬節與下元旬節,還有八月中的沐蓮旬節與冬月中的落冬旬節。


    說到這旬節,不得不讓人感歎趙綿綿的狗屎運。


    孝武十九年,先皇駕崩,國喪三年。


    國喪期間,一切從簡,連帶這旬節也連著三年沒有舉辦了。


    趙綿綿一來就趕上了沐蓮旬節,讓直播間的觀眾們紛紛摩拳擦掌,恨不得代替她,親自上街去瞧一瞧。


    可以出門,趙綿綿也很開心,畢竟以她的身份,能出門的機會實在不多。


    一來趙綿綿年紀小,出門不安全,二來天應女子本來就不能拋頭露麵,就更別提大戶人家的正經姐兒了。


    當然,放眼賀家,開心的也不止趙綿綿一個人。


    賀敘蘭今日特地換上了一身淺青的齊胸羅裙,配著月白的素羅襦和天水碧的披帛,亭亭玉立,宛若那含露而生的仙子一般。


    賀時宜穿的並不顯眼,卻也精心打扮了一番。


    先前弄丟玉佩的事情他還沒告訴秦舒虞,今日便尋了個理由,換了一塊糯黃的岫玉掛著,倒也顯得他知書達禮、文質彬彬。


    “等會兒街上人多,你們幾個可莫要亂跑,尤其是你,再搗亂,日後可就別想出門了!!”


    賀管家安排了兩輛馬車,老夫人與秦舒虞乘坐一輛,家裏的幾個哥兒姐兒乘坐一輛。


    臨行前,秦舒虞不放心,又細細的叮囑了一番。


    賀敘蘭與趙綿綿都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賀時宜下意識的想要反駁,可他最後還是忍了忍,撇著嘴嘟囔了一句:


    “知道了,母親。”


    叮囑完幾個小輩,秦舒虞又與跟著出門的下人說了幾句,最後才上了馬車,與賀老夫人坐在了一塊兒。


    老夫人吃了黃嚴幾副藥,又修養了些時日,眼下已經好了七七八八。


    本來沒打算出門的,可想著這沐蓮旬節許久沒辦了,出來走走也不錯,便與小輩們湊了個熱鬧。


    “我這一把年紀了,怕是逛不動那花街。等會到了地方,你就跟蘭姐兒她們去吧,莫要跟著我這個老婆子了。”


    馬車吱吱呀呀的往前走了一段,約莫過了兩條街,賀老夫人掩著嘴微微咳嗽了一聲,突然開口道。


    她這話表麵上聽著慈善和睦,卻讓秦舒虞一愣,兀自在心裏哂笑了起來。


    秦舒虞嫁進賀家快二十年了,也算是跟賀老夫人打了二十年的交道,可是比賀簡行都要了解他的這位親生母親。


    賀佟氏看著為人和善,骨子裏卻十分強勢。


    當年若不是她插手,賀簡行早就進入工部,掌管一方水利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看似在中書省占據了要職,實則不上不下,高不成低不就的。


    至於賀雲娘,秦舒虞知道的不多,約莫知曉當初是賀老夫人在中間作梗,逼賀雲娘嫁入高門。


    賀雲娘不從,一氣之下就離了京城,隨隨便便把自己給嫁了出去。


    賀老夫人對自己的一兒一女尚且如此,就更別提她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媳婦了。


    幸得秦舒虞會做人,又沉得住氣,麵子裏子沒給自己少掙,一家人這才相安無事的過了這麽些年。


    聽了賀老夫人說出口的話,秦舒虞握著帕子的手指微微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表情自然的接話道:


    “母親,瞧您這話說的,幾個哥兒姐兒有下人們照顧,媳婦兒自是要陪在您身邊伺候的。”


    賀老夫人活了一輩子,這沐蓮旬節也瞧了無數次,哪裏需要人陪著逛。


    加上家裏伺候的下人也不少,根本輪不到秦舒虞親自動手,之所以如此說話,不過是端著婆母的架子,想在身份上拿捏人罷了。


    幸虧秦舒虞了解她,順著她的話繼續往下道:


    “再說了,賀安早早的訂好了畫舫,就停在那河岸邊,您若是走不動了,我們就去那畫舫上歇著,可不比擠在人群中聞那汗味的好!”


    賀老夫人本來就是在拿捏兒媳婦,聽秦舒虞這麽一說,心裏立馬痛快了起來。


    她笑著打趣秦舒虞:“敢情你不是想陪我這個老婆子,是怕聞那汗臭味吧~”


    “是是是,是媳婦兒矯情了,又想湊那熱鬧,又見不得人多。母親可莫要說給家裏的哥兒姐兒聽,讓他們學我這般懶散。”


    秦舒虞笑著撒了個嬌,婆媳之間的那些你來我往便在說笑間被揭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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