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綿綿離開頤和宮後,蕭太後屏退眾人,站在院子裏與蕭海州說了一會兒話。


    “你倒是料的準,他果然在東明宮等著這賀家的小姐兒。”


    蕭海州看了一眼趙綿綿離開的方向,無甚表情的勾了勾嘴角,頓了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與蕭太後道:


    “他素來有野心又有想法,不過是平日裏掩飾的好,才讓滿朝文武以為他是個聽話的傀儡罷了。”


    “隻不過,再怎麽有心機,總歸是個孩子,稍稍聽到點風聲就坐不住了。”


    蕭海州又頓了頓,接著話鋒一轉,說到了張家。


    “那張置安也是,以為自己跟蕭家有點交情就能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玩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戲。


    也不想想就那他幾個不成器的兒子,能安穩留在兵部就不錯了,還企圖一步登天,取代我們蕭家。


    真是……不自量力!!”


    蕭海州這話說相當不客氣,聽的蕭太後心裏一緊,也是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蕭太後知道蕭海州看張家不順眼已經很久了,若不是顧及蕭家的臉麵,早就下了狠手。


    她原本以為自家這弟弟會等上一等,等個合適的機會,再選個穩妥的方式,悄無聲息的解決張置安這個麻煩。


    不曾想,蕭海州今日竟是當著自己的麵,說出這等攻伐殺戮的話來。


    聽他話裏話外的意思,這是要對張家……下手了??


    蕭太後不想幹涉朝堂之事,她想了想,還是心有顧忌的提醒了蕭海州一句。


    “那張家隻是捕風捉影的在陛下麵前提了一嘴,你也莫要做的太絕了,小心適得其反。”


    蕭海州垂了垂眼皮,沒有接話。


    初冬凜冽的寒風在他周遭繞了繞,便化作了一院子的冰霜。


    **


    冬至宴第二日,天應國的太傅大人破天荒的沒有上朝。


    這可是先皇駕崩新皇登基、蕭海州以太傅身份監國攝政以來的第一次。


    太傅府那邊遞上來的折子說的是偶感風寒、身體不適,可朝堂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絕非表麵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有人揣測是不是柳家小姐在冬至宴上明目張膽的設計人,惹了這位蕭太傅生氣。


    也有人揣測是不是張太妃當著眾人的麵給了蕭太後難堪,導致蕭海州故意借病不上朝,想要借機敲打敲打張置安一派。


    卻沒人注意到梁元晟驀然暗下去的眼,和眼底那股不服輸的倔強。


    幾個與寧王交好的老臣見蕭海州沒有出現,相互對視了一眼。


    接著便有一人站了出來,遞上了早早準備好的折子。


    “陛下,祁繡山築壩一事,確實不能再耽擱了。”


    說話的是工部侍郎焦世宣。


    焦世宣往旁邊踏了一步,堪堪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他一邊拱著手遞上準備好的折子,一邊用餘光瞟著站在人前氣定神閑的寧王。


    直到看到寧王背在身後的手指微微一動後,才定了定心,繼續道:


    “微臣著人去那祁繡山考察過,祁繡山地勢陡峭,又處在沂河淮河的上遊。若是在此處築壩,攔住湍流,就可以起到緩衝作用,減少汛期中上遊水勢對下遊的衝擊。”


    “一旦上遊的水勢減緩,縱使那淮南九縣被淹,也斷不會再像今年這般來勢洶洶、讓人毫無招架之力了。”


    焦世宣這話說完,偌大的大殿上一片靜謐,靜的其他人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在場的都知道,這工部侍郎是寧王的人。


    本來在早朝之上討論政事也無可厚非,可這築壩的折子明明被蕭太傅退過一次,這會兒又拿出來舊事重提,還選了這麽一個蕭海州不在的時候,背後的意思,不得不讓人深思熟慮一番。


    蕭海州不在,沒人把關,梁元晟也不敢亂接話。


    他讓殿前的公公把折子收了下來,又說了兩句冠冕堂皇的話,打算先把這件事給揭過去。


    隻不過,這折子是收下了了,卻沒避過焦世宣的步步緊逼。


    “陛下,微臣以為,這築壩之事,需當機立斷。”


    “先前微臣著工部的人算過,就算現在開始動工,緊趕慢趕也隻能勉強趕在下一次的大汛之前完工。”


    “若是再放一放,來年那淮南一帶怕不是又要受災了、影響歲貢了!”


    淮南一帶四馬平川,良田萬頃,算是天應最為重要的糧倉腹地。


    可就是這麽一個關乎民生社稷的魚米之地,卻飽受上遊水患困擾,每隔幾年就要鬧一次自然災害。


    先皇在的時候,也著工部牽頭,試了許多的法子。


    然而不管是什麽辦法,都隻能維持一段時間。


    時間一過,該塌的塌、該淹的淹,淮南一帶的百姓又要重蹈一次水災的覆轍。


    今年的水災來的尤其凶猛,不僅淹了淮河流域一十八個縣的農田,更是連百姓居住的房屋都一並衝了垮。


    梁元晟聽了焦世宣的話,怔了怔,沒說那築壩的折子批還是不批。


    倒是幾個跟寧王走的近的大臣開始趁熱打鐵,不遺餘力的遊說起來。


    “微臣以為,祁繡山築壩一事關乎社稷民生,乃是當務之急,切不可再多做耽誤。”


    “楊大人此話在理, 陛下切莫再猶豫了,若是錯過了工期,影響了來年收糧,連帶著西北大營四十萬青焰軍的軍餉也要出問題的啊!”


    “對對對,這收糧事小,軍餉事大。若西北戰事一起,連帶著內憂外患,可是要動搖我天應國本的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


    就著這祁繡山築壩之事,寧王一派的人從春耕秋種說到了內憂外患,從立國安邦說到了江山社稷。


    說到最後,好似梁元晟不立刻點頭答應,就要成了那天應國的千古罪人一般。


    梁元晟以前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縱是他再少年老成,麵上也有些繃不住,連忙朝另外一邊站著的範之山與張裘和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然而範之山與張裘和常年夾在蕭海州與寧王之間,早就不滿這朝堂被他二人裹挾的局麵了。


    見蕭海州一時不在,小皇帝就被寧王一派的人逮著刁難,也是不言不語,表麵誠懇的聽百家之言,實則默默看戲。


    一場早朝持續了將近兩個時辰,從卯時一直上到了辰時結束。


    最後還是蕭太後見小皇帝遲遲沒有下朝,著頤和宮的宮人來問,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們才意猶未盡的放了梁元晟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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