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濃的視線往前探去,頓時眼皮一跳。


    她反複確認著二樓標號的桌位,不遠處那個露著賤笑的男人。


    正坐在16號桌,眉眼放肆地將她從上到下地打了個遍。


    忍著惡心,她慢吞吞地挪著步子坐下。


    “你就是沈意濃?”


    男人一出口,濃濃地一股大蒜味,即便是隔著張桌子都能撲過來。


    沈意濃胃裏一陣翻湧,剛剛是怎麽坐下的,現在仍保持著什麽樣的姿勢。


    心頭泛緊,注意力也無法集中。


    思緒飄飄忽忽地落在和廖玉珍的聊天界麵上。


    昨天她打電話過來,隻是跟沈意濃說了讓她去相親,並沒有說對方是做什麽的,長什麽樣子。


    如今一見,她簡直是昏了頭。


    “妹妹,你怎麽不說話呀。”


    男人伸出粗糲黢黑的手,就想撩沈意濃的發絲,由內而外地透著汗腥。


    她嚇地往後瑟縮,目光驚恐地瞪著他。


    “你想幹什麽?”


    “嗬嗬,你總算是說話了,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呢。”


    男人的手頓停在半空中,僵持兩秒手回來。


    為緩解尷尬,他拿起麵前的茶杯喝了口茶。


    還當著沈意濃的麵咯痰吐茶葉。


    她攥緊挎包帶,內心翻騰地像是在卷起漩渦浪潮的湖麵。


    四周八方全是環壁封仄的山巒,她像是被禁錮於此,被拋棄的幹脆。


    “介紹一下,我叫耿玉龍,今年40,離異了,有一個6歲的女兒。”


    “你媽媽說你之前在飛機場工作,怎麽好端端地就辭了呢?”


    “我事先跟你聲明一下啊,以後咱倆結婚,你可別指望我養著你。”


    “最好趁咱們結婚之前,你得找份體麵的工作。”


    沈意濃看著眼前的男人。


    五磅三粗,鼻梁塌陷,鼻翼上還有一顆黑色的痦子。


    厚嘴唇子歪歪斜斜,滿臉的褶子能夾死蒼蠅。


    頭發更是稀疏的像幹草,衣衫破爛油膩,都快包漿了。


    這樣一個“頂配”,廖玉珍都能找來,簡直就是在侮辱她的雙眼。


    “請問耿先生是做什麽工作的?”沈意濃禮貌帶笑。


    “我啊,殺豬的,怎麽了?”


    “在你眼裏,體麵的工作指什麽類型?”她語調越發的緩慢,藏著大招。


    耿玉龍笑著呲牙,鼻孔朝天地噴吐著熱氣,甚至還有點小興奮。


    他以為沈意濃看上他了。


    所以才想要深入地了解他。


    “就比如你在飛機場的工作就很好啊。”


    “再就是政府幹部,律師,最不行得是個大學老師吧。我要求不高,隻要帶出去不丟人就行。”


    “還有啊,我老母七十多了,就盼望有個男孫子,我們的婚禮最好一切從簡,直接領證就造娃。”


    “要是女孩就打掉,直到你生男——嘶!”


    耿玉龍說的正起勁,話還沒說完,當麵就被潑了一臉熱茶。


    原本蠟黃的臉頓時被燙紅,直接從卡座上跳起驚叫,引來不少人圍觀。


    “耿先生,你是什麽牌子的垃圾袋,這麽能裝?”


    沈意濃深深地白了耿玉龍一眼,在眾人的圍觀下迅速離場。


    她前腳剛出了小炒菜館的門,後腳廖玉珍的電話便像亡靈曲一樣打來。


    “沈意濃!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幹嘛潑人家熱茶,還言語嘲諷!”


    “我潑他都算是輕的。你還有事嗎?”


    沈意濃神色不變,口吻冷的能將空氣凝成冰。


    她早該知道廖玉珍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你都30了,你還想要什麽樣的?現在都是別人挑你,哪有你挑別人的份?”


    “虧我費盡心思地為你張羅,你倒好,全給我搞砸了!”


    廖玉珍氣的火冒三丈,恨不得順著網線過去把沈意濃給掐死。


    “那真抱歉,你的費盡心思用錯了人。”


    “既然你那麽喜歡耿玉龍,為什麽不留給你自己,介紹給我做什麽?”


    “你!”


    沈意濃打斷她的嗔怒,“以後這樣的相親我不會再來,要相你自己相。”


    “你簡直要逆天啊沈意濃!”


    廖玉珍聽著聽筒裏被掛斷的嘟嘟聲,驚惱地反複看了屏幕好幾次,“喂?喂!”


    她氣的張口結舌,渾身不受控製地顫抖,好似全身都被火燒著了一樣,每根發絲都閃著燎燎的火星子。


    她眯起寒射幽光的眸子,漸漸升騰起晦暗不明。


    沈意濃坐上地地鐵,中午這個時間點,正是上班族午睡的時候。


    車廂內寥寥幾人。


    或母親帶著嬰兒靠坐著昏昏欲睡,或待業青年拿著公文包麵黃肌瘦。


    而她則同樣失意,三魂裏丟了兩魄似得。


    原本坐11站才能到飛機場,但她做了5站便下車了。


    她想見見父親。


    沈意濃到了療養院,滿腦子都在想著和父親重逢的畫麵該是什麽樣的。


    直到她推開熟悉的病房門,發現裏麵的單間病床,早已沒了沈懷洲的身影。


    床單被熨鋪到看不到任何褶皺。


    窗戶大大的敞開著以便透氣,整個病房裏灌進來新鮮森然的氣息。


    她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什麽珍貴的東西不翼而飛了。


    沈意濃驚恐萬分地跑去護士台,麵色浮起薄薄一層細密的汗。


    “請問2號病房裏的病人去哪了?”


    護士認得她,長相頗美,是那種看過一眼就不會輕易忘記的類型。


    “沈小姐來啦,你父親剛辦理了出院,是你母親來接的,你不知道?”


    嗡的一聲,沈意濃感覺腦海中瞬間空白。


    廖玉把父親接走了?!


    “謝謝。”


    她精神恍惚地邁進電梯,麵容血色盡失,雙拳緊攥到指骨關節咯嘣響,都渾然不自知。


    廖玉珍這是用沈意濃的軟肋來逼她就範。


    一個人竟然可以卑劣到這種程度,這還是親生母親嗎?


    還不如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沈意濃倒情願廖玉珍是個陌生人。


    起碼得知她做了這些醃臢手段,內心還可以不用這麽痛,這麽難受。


    比淩遲刮骨的滋味,她受夠了。


    從電梯裏出來,手機有了信號,她把電話打給廖玉珍。


    “又怎麽了,沈大小姐?”


    廖玉珍有了沈懷洲這個底牌,口氣硬了,腰杆子也粗了。


    她早就料到沈意濃會給她打電話。


    想跟她鬥?


    她還嫩點。


    “你把我爸帶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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