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視線微動。


    ……


    【npc(異種·魑)好感度:85+5!】


    ……


    “是啊。”蘇明安看著魑:“如果在現世都能看到好感度這種東西,隻有用‘遊戲’能解釋了。”


    此時,監控室的上百號人盯著監控畫麵。每一個人的神情都無比緊張。


    “十分鍾快到了吧……”有人計時。


    “今天的收獲已經很大了,可以結束了。”


    “把這些語音資料提交上去,應該還能分析出很多東西。可以把蘇博士帶出來了。”


    就在這時。


    監控畫麵中,魑身上的符篆突然開始閃爍,他的眼中浮現出了血紅的色澤,鐵鏈發出劇烈的碰撞聲。隨後,監控畫麵閃了幾下,黑屏了,人們再也看不到室內異種的情況。


    代表警戒的紅光亮起,伴隨著刺耳的警笛聲。


    “滴——滴——滴!”


    “糟了!異種發狂了!什麽情況,他們明明隻在聊遊戲啊,沒什麽危險話題!”屈博濤大喊了一聲,所有人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麽。


    “這,怎麽會?”蔣英立刻慌了。


    這種先例,曆史上不是沒有。部分異種被抓住後,偶爾會陷入一種發狂狀態,這種時候符篆再也無法束縛它們。它們會立刻破封而出。


    因為有異種破封的風險,這種駐地才會設立在廢棄城市。但就算如此,一旦異種破封,帶來的死亡無比巨大,光是這駐地的上下幾千號人就無法幸免。


    這個名為“魑”的異種,自從被抓住就一直很安靜,人們還以為他不會發狂,結果,他突然毫無征兆地發狂了。


    “先把蘇博士帶出來!”


    “不用帶資料逃,有備份!人先走!”警衛大吼。


    “走安全通道,按照安全演習時那樣,不要插隊,不要慌亂!”


    瞬間,人們開始向上逃竄,按著安全通道往上走,人流像是慌亂的蟻群,一撮撮向上湧動。唯有幾個士兵向下邁步,想把蘇明安救出來。盡管他們心裏也清楚,既然魑已經破封而出,這麽近的距離,蘇博士很難幸存。


    但當他們接近鐵門的一刹那,警笛聲停止了,就像危機突然解除了。


    “怎麽回事?”一個士兵猶豫道:“警戒燈滅了,是情況已經被擺平了嗎?”


    另一個士兵說:“大概是燈光係統出問題了,推門,救人!”


    “吱呀——”鐵門推開,映入人們眼簾的,是他們從未想過的場景。


    魑確實已經破封而出,鐵鏈被掰斷甩在地上,符篆也已經被撕得四分五裂。但室內並沒有變成血肉橫飛的場景。


    “蘇博士……哎?”林雲亭趕到了鐵門前。她剛想衝進來救人,就看到了這一幕。


    ——那隨時可能屠殺所有人的異種,竟像個小孩子一樣靠在蘇明安膝上。


    這一幕讓所有趕到的人都愣住了。他們呆立在門口,不知該作何反應。


    魑微微閉著眼,表情很安寧。即使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任何束縛,卻沒有遵從本能大開殺戒。室內黯淡的燈光一晃一晃,蘇明安依然坐在椅子上,手指搭在魑的額頭前,像是在安撫他睡覺,暗黃色的燈光在五指之間投下,像小孩子的手影。


    “蘇博士……”越來越多的人來到了鐵門前,他們都看到了這違背常理的一幕。他們眼神呆滯,像是看到了極其不可思議之事。


    人類能夠安撫異種?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幾個醫生特地揉了揉眼睛,才敢確認這一幕。


    ——說起來,好像在蘇博士來到他們駐地前,蘇博士也幹過類似的事情,比如感化異種……


    就連蘇明安自己也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剛才魑突然發狂,掙斷了鐵鏈和符篆,即將大開殺戒。魑的第一目標也確實是蘇明安,一雙爪子就朝蘇明安脖頸刺來,想要掐死他。


    緊接著,就是現在這一幕。


    原本殺氣騰騰的魑,在差點要傷害到蘇明安的那一刻,像是被什麽無形的力量製止,無法攻擊蘇明安。魑的表情由殺意變成了困惑,然後變成了溫柔,他靠在了蘇明安的腿上,身上的殺氣消散了。


    蘇明安推走魑不是,不推走魑也不是。


    “蘇博士,這到底是……”蔣英出聲詢問。後麵的一群人眼含震驚。門口的人越聚越多。


    林雲亭出聲,讓人們先遠離這裏。


    人群漸漸散去,隻剩下林雲亭和蔣英,但他們也不敢靠近魑。這可是沒有任何封印束縛的異種。


    “蘇博士,您這是……”林雲亭逐漸看不懂蘇明安。這已經超出了她理解的範疇。


    蘇明安想要推開魑。


    魑卻突然出聲,眼神閃著光,像是孩童的呢喃。


    這一瞬間,蘇明安有種預感,魑好像要說什麽極其危險的話。


    蘇明安盯緊了魑的臉,目光微微顫抖。


    “王。”魑輕輕地喚了一聲,這個字被他咬得又緩又慎重:“……是您嗎?”


    ……王?


    蘇明安心中一縮緊,下意識看向天花板的監控攝像頭,還好,由於剛才的監控黑屏,魑的這句話除了門口的林雲亭和蔣英,沒有任何人聽見。


    “你胡說什麽。”蘇明安冷靜道。


    “異種王”這個概念,迄今為止還沒有出現過。人類認為“異種”更像是天災,很少有人認為異種們會擁有一個王。不過,聯想到白蓮那種情況。她擁有與人類幾乎沒有區別的人性與體型,如果像白蓮那樣的“異種”共同擁護了一個異種中的王,是有可能的。


    “異種”本就無比危險,如果再有一個能夠統帥它們的王,能夠團結所有的異種,那人類還怎麽活?


    “我在即將傷害到您的一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止了,無論我怎麽做,都無法傷害您。”魑溫柔地說:“在我們異種中,唯有王能做到這一點——禁止所有異種對它的攻擊。這是它在最初下達的矩令。”


    蘇明安下意識向門口看去,這一刻,他心底裏的不是震驚,而是在思考門口這兩人的威脅性。


    林雲亭已經聽傻了,她直愣愣地盯著魑,好像陷入了石化狀態。蔣英則是一臉茫然。


    “這,這是在說什麽?”蔣英結結巴巴,他的大腦一直被數據和研究充滿,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麽衝擊的事情:“是,是在胡說八道吧。”


    林雲亭愣了片刻,漸漸表情恢複了冷靜。她抿著嘴思考了一會,似乎在猶豫,最後她很堅定地說:“嗯,是這異種是在胡說八道,蔣英,我們別信它的話。”


    蘇明安抬眼,看了她一眼。


    她眼中的猶豫極其明顯,很顯然,她其實有些信魑的話。


    但她選擇了蓋過此事。選擇幫蘇明安遮掩真相,甚至拉著旁邊的蔣英一起。


    “林雲亭。”蘇明安說。


    “蘇博士。”林雲亭很冷靜地回答:“我親眼所見過您為人類的努力,您是我的精神錨點。您對人類的熱愛與眷戀,不是假的——所以,我不會輕信一個異種的言論。隻要您依然是‘蘇博士’,即使異種的這句呼喚是真的,我可以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去觀察,不去聆聽。即使天下人都厭惡您的身份,我依然會信任您的人性。直到您徹底變成我不認識的存在的那一刻。”


    她說這話時很堅定,鏡片後的漆黑雙眼沒有絲毫膽寒。更不像是怕被滅口的偽裝之語。


    蘇明安心底歎息。如果現在是《樓月國》,就應該是那幫武林人士要熱血沸騰“為民除害”了吧。


    他是否是異種王,這件事是待定的。畢竟“無法被異種攻擊的人就是異種王”,這個判定方法沒有說服力。如果他佩戴了舊日之眼,根據裝備屬性,他一樣不會被異種攻擊,所以不能百分百確定他就是異種王本身。


    “我,我也不信。”蔣英說:“我相信蘇博士不是壞人。這異種肯定是在胡說八道。”


    但相比林雲亭,蔣英的表現更像是畏懼與害怕,他恐懼地盯著蘇明安和魑,雙腿不住打顫。


    “我會說服蔣英,讓他保密。”林雲亭不想讓她的這位同伴被滅口。


    蘇明安雙眼眯了眯。


    “蘇博士,放過他吧,蔣英隻是個醉心研究的膽小鬼。這件事一旦泄露,您一定會懷疑他,他這麽怕死,肯定不敢往外說。”林雲亭說。


    “對!”蔣英雙腿打顫:“我肯定不會說的,我最怕死了……”


    蘇明安看向魑,和魑耳語幾句。魑點了點頭,一彈指,一道光暈刺入蔣英胸口。下一瞬間,蔣英倒了下來。


    “這……”林雲亭嚇了一跳。


    “我不相信人性。”蘇明安淡淡說:“因為在一場戰爭期間,我曾經被背叛的次數太多了。前一秒恭敬喚我的人,下一秒就可能推我去死。”


    林雲亭扶著蔣英,臉色複雜。她一探他的鼻息,卻意外地發現他沒死,隻是昏迷過去了。


    “所以,我會讓他昏迷二十天,二十天後,隨他怎麽說。”蘇明安說。


    林雲亭歎息:“您還是溫柔。”


    蘇明安說:“過譽了。”


    接下來,由於魑放棄了屠殺,林雲亭依然要按照原先的手續,把他重新封印回椅子上,遏製他的發狂狀態。


    魑並沒有反抗,因為蘇明安沒有開口叫他反抗。因此明明魑可以殺死所有人,卻還是被林雲亭一個弱小的人類按在了椅子上。


    符篆刺入魑的身體,將他重新封印,這種痛苦猶如生生剜心刮骨,他痛得全身發抖:


    “好痛!好痛!不要碰我,不要——”


    椅子上的藍發青年,疼得全身打顫,兩行血淚從他的眼眶流下,眼瞳苦苦地看著蘇明安:


    “王!救我,救我,救我!您是我們的王啊!您是我們的王啊!啊,啊啊啊——”


    血淚滴落在地上,化作幹涸的血跡。


    蘇明安這才發現,這個密不透風的室內,遍地都是幹涸的血跡。這些……應該都是魑的眼淚。


    ……他不知在這裏被折磨了多少年。


    “……我不是你的王。”蘇明安別開頭。


    無論如何,魑之前作為異種,殺死了成百上千的人,這一點是沒辦法原諒的。即使魑現在很痛苦,蘇明安也不可能救它。


    即使,殺人僅僅是魑的本能,他自身沒有這個意願。


    作為人類自救聯盟的盟主,都市守護部的副部長,蘇明安不可能偏向異種。


    室內慘嚎不斷,聽著根本不像一個異種的嘶吼,更像一個孩童稚嫩的哭喊。


    “王……”


    “王,救我,救救我……”


    “啊啊,啊啊啊……”


    肋骨被刺穿,四肢被紮穿,魑滿身刺痛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個被刺穿的布娃娃。


    血淚交加之中,魑垂著頭,突然笑了一聲:


    “王,我知道,您不讓我反抗,肯定是您另有想法。我……我會聽您的話的……”


    “下次,來看我的時候……”


    它喘著氣,血淚從眼眶落下:


    “能給我……帶玩具來嗎……”


    蘇明安看向它的眼神。它的眼神極為清澈,就像一個剛剛學會說話的孩子。


    但與魑對視時,蘇明安在這一刻,卻想到了城中被屠殺的居民、滿臉疲憊的蘇洛洛,和地上的那麽多精神病人。


    那麽多張臉,那麽多痛苦的表情。那麽多的負重和掙紮……


    人類與異種,這場戰爭……


    蘇明安蹲下身,與滿臉血淚的魑對視,輕輕說:


    “下次,我會給你帶你喜歡的玩具。你永遠不要害人,在這裏等我。”


    “嗯……”魑忍著痛,勉強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那……我會好好期待的……王……”


    他滿臉淚痕地望著蘇明安,眼中是毫不作假的熱愛與赤忱:


    “我會,永遠,永遠,在這裏等您的。”


    蘇明安點了點頭。


    離開了這間壓抑的地下室,蘇明安抬起頭,看向窗外。


    古舊的鍾樓上,白鳥高飛而起。


    蘇明安觸摸著窗玻璃,眼神微動。


    “您……您在想什麽?是在想怎樣站隊嗎?還是在想怎樣處理人類與異種?”林雲亭跟在後麵,小心翼翼地問。


    “……”蘇明安握緊手掌。


    “我在想……要帶怎樣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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