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閣前浮出一層淡藍色的禁製,小鴉撲著翅膀撞上去,翅尖的羽毛被燒得焦黑。


    它焦急地切回原來的靈體狀態,見自己出不去,隻能傳訊給碧落殿的卻邪。


    幽藍色的光鶴從水天閣飛出,可還未到峰頂,就瞧見空中的少女忽然抬手,瑩白掌心迸發出一道耀眼的五彩光芒!


    金褐藍赤青,五種不同的光芒結合在一起,最後竟凝成純淨的白。


    小鴉看著那道純淨的白光纏繞上靈劍,將它強硬地扯了下去!


    靈劍發出反抗的嗡鳴,像是在抱怨少女的野蠻。


    可鄔映月全然不顧,她屏住呼吸,盡全力調轉體內的靈氣,一個翻身,將靈劍踩在腳下!


    “師尊都把你送給我當弟子禮了,你要是再不識好歹,我就把你丟進蒼衍宗的熔爐裏,煉成菜刀!”


    此言一出,劍身震蕩得更厲害了。


    鄔映月眉心一凝,終於想起自己忘記了什麽流程。


    她騰出一隻手,低頭咬破食指。


    尖銳的疼痛從指尖傳來,她冷著眼,將咬破的指腹覆上劍刃的那一邊,用力地滑了下去。


    刺目的血色附著在冷銀的劍刃上,很快消失不見。


    靈劍吸收完少女溫熱的指尖血,似乎愣了一愣。


    它都來不及抗議,耀眼金光從劍柄的紅寶石迸發而出,落在少女潔白柔軟的腕處,化成一枚細小漂亮的鳳羽印記。


    微微的灼燙感傳來,鄔映月低頭看去,心中莫名閃過一絲疑惑。


    奇怪。


    弟子禮的劍,不應該是普通的靈劍嗎?


    普通靈劍什麽時候也有契約紋了?


    肚子裏傳來一道抱怨的咕嚕聲,鄔映月沒有糾結那麽多,運轉靈力,禦劍飛去膳堂。


    *


    蒼衍宗山腳。


    在底下鍛體晨練的弟子看著禦劍飛過的素衣少女,以及少女劍後的銀色流光拖尾,眼底的驚豔幾乎掩飾不住。


    “那是哪峰的弟子?出場也太炫酷了吧?”


    “看起來好漂亮的感覺,還有她身上的弟子服,怎麽跟其他峰的有點不一樣?”


    “你們能看出她從哪邊飛過來的嗎?”


    人群中,桑晚趁亂偷了個懶。


    她活動了一下發酸的手腕,然後仰起頭,看向明淨的天空。


    隻見晨間的日光溫和,墨發少女禦劍緩緩消失在視線內。


    她看著少女的背影,莫名覺得有點眼熟。


    “映月?”


    她疑惑地嘀咕出聲,又覺得不太可能。


    她身上的弟子服一看就按法衣的要求定製的,輕盈漂亮,價值不菲,還能防禦攻擊。


    映月窮兮兮的,哪穿得上這麽好的衣服......


    想著想著,桑晚忽然意識到不對勁。


    等等,沒記錯的話,映月昨天好像拜了個大佬師尊吧?


    桑晚心中升起一陣濃濃的震驚。


    她悄悄瞥了眼議論紛紛的人群,又看了眼走遠的掌教師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


    等人群往前走,她腳底抹油,迅速開溜。


    水天閣前。


    卻邪飄在門口,聽著小鴉的敘述,秀美的柳眉輕輕豎起。


    “你是說,她一個煉氣四層的五靈根,自學了煉氣九層才能入門的禦劍術,自己飛到膳堂去了?”


    “熾翎劍不想認她,她還強行結契,把它馴得老老實實?”


    小鴉隔著禁製,瘋狂點頭:“就是這樣。”


    卻邪托著下巴陷入沉思:“她的靈根格局,卻是和其他的五靈根不同。”


    “隻是她這禦劍術,又是哪學來的?”


    還有那她半吊子的靈力,夠她飛那麽遠嗎?


    卻邪和小鴉麵麵相覷,最後還是選擇沉默。


    她思索許久,才丟下一句話:“等她回來,讓她來一趟碧月樓。”


    小鴉趕緊點頭:“知道了!”


    卻邪瞥了小鴉一眼,抬手給它修複被禁製灼傷的靈體。


    “下次不要這麽魯莽,你靈體弱,若被禁製所傷,會損你幾年的修為。”


    “這次還好,隻是輕傷。”


    小鴉低頭,一副我知錯了的可憐模樣。


    卻邪交待一番,又安慰了幾句,才轉身離去。


    *


    事實證明,卻邪的猜測完全合理。


    熾翎劍所需靈力太大,還沒到膳堂,已經有點要熄火的征兆。


    鄔映月費了老大勁,才拖著劍身龜速抵達。


    彼時還沒到弟子下早訓的時候,偌大的膳堂清靜無比。


    鄔映月收劍跳下,抱著自己的弟子令牌,急匆匆地跑了進去。


    一瞧見有新弟子進來,牛肉麵窗口的圓臉婦人臉上就掛起了和藹的笑容。


    “新來的小弟子,吃麵嗎?”


    圓臉婦人笑得一團喜氣,手中的大鐵勺時不時攪動一下。


    牛肉湯底的醇香氣味從大鍋裏飄出,鄔映月看著褐色湯料上浮起的紅油,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口水。


    “大姨,牛肉麵怎麽賣?”


    圓臉婦人被叫得通體舒暢,心窩裏仿佛都蕩起濃濃的蜜意。


    她哈哈一笑:“小碗十塊靈石,大碗十五塊靈石。”


    這也太實惠了吧!


    鄔映月當即要了兩大碗。


    修仙的體力消耗大,但尋常的年輕女弟子為了保持身材,通常就要一小碗。


    圓臉婦人試探開口:“能吃完嗎?”


    鄔映月目光堅定:“大姨,我一定給你喝得湯都不剩!”


    圓臉婦人在這一聲聲大姨中迷失自我,她笑嗬嗬地給鄔映月煮了兩海碗湯麵,牛肉都比平時多抓了一大把。


    鹵好的牛腱子肉切得厚度之中,被熱湯一激,香味一下出來了。


    “兩碗牛肉麵,三十靈石,刷弟子牌就好。”


    鄔映月拿起自己的令牌,在前麵的藍玉屏上滴了一下。


    紫靈玉的令牌格外少見,圓臉大姨看了一眼,沒忍住問:“你是哪個峰的小弟子呀?”


    鄔映月眨眨眼:“碧穹峰。”


    “碧穹峰?”圓臉大姨想起碧穹峰的弟子令額度。


    乖乖,這可是消費等級最高的山峰。


    全宗門,就這一峰最豪氣,每個月給弟子開二十萬靈石的膳食額度。


    隻是近五十年來,她就幾乎沒見過碧穹峰的。


    今天算是開了眼了,見到了賣麵生涯中第一個碧穹峰弟子。


    大姨端著托盤,給鄔映月豎了個大拇指:“乖乖,你可真厲害。”


    “要大姨給你端過去嗎?”


    鄔映月搖頭:“不用,我自己可以!”


    “好嘞,小蔥芫荽自己加啊,要是麵不夠,可以過來免費續,包吃飽的!”


    鄔映月清脆的應了聲“好”,端著托盤走到最近的木桌前放下,然後轉過身,又繞到另外一家鍋盔店。


    “爺爺,我要一個梅菜扣肉的鍋盔!”


    “大娘,我要一份生煎包和一塊大肉餅,嗯,要一碟辣油和醋!”


    “婆婆,您可以給我煮一份小雲吞嗎?要韭菜鮮肉餡的。”


    圓臉婦人看著那小小的人兒把附近的窗口跑了個遍,最後端著一大盤吃的,小心翼翼地挪到之前的位置。


    賣雲吞的婆婆擔心她累著,還給她送了過來。


    “小囡囡,胃口真不錯啊。”


    婆婆看著她,臉上的皺紋儼然笑成了一朵大花。


    牛肉麵窗口的大姨托著下巴,笑眯眯道:“是吧,這姑娘看著多有福氣啊。”


    後麵烙大餅的大媽說:“這還沒辟穀的小弟子靈力消耗大,餓得快,多吃點有利於恢複。”


    大爺樂嗬嗬地看著她,給她多送了個香蔥鮮肉鍋盔。


    “大閨女盡管吃啊,不夠還有。”


    鄔映月一臉感動,嘴裏的謝謝幾乎沒停過。


    “行了,你吃吧,我們忙去了。”


    其實現在還不忙。


    幾個窗口的大爺大媽滿眼慈愛地送完愛心餐,然後坐到自家窗口,雙手托腮,看著小姑娘暴風吸入。


    她左手拿鍋盔,右手拿筷子,咬一口鍋盔,嗦一大口麵條,最後再呼嚕嚕地喝口熱湯。


    暢快!


    “哎呀,這吃相可真討喜。”


    “咱們膳堂多久沒來這麽能吃的小弟子了?其他弟子除了早膳,平時也不愛過來吃。”


    “是啊,往日這時候也冷冷清清的。”


    幾個窗口的大爺大媽看著小姑娘吃著自己做的食物,心中的缺口像是被填滿。


    多幸福啊!


    多久沒小孩好好坐下品嚐他們做出來的美味了?


    桑晚一進來,就看到這詭異的一幕。


    往日臉色最臭的那幾個大爺婆婆,今日笑得燦爛極了。


    門口最喜氣的大姨,笑得更喜氣了。


    這是怎麽回事?


    桑晚順著他們的眼神看過去,一眼就瞧見吃得酣暢淋漓的漂亮小姑娘。


    往日水光瀲灩的桃花眼裏,此時盛滿了對食物的期待和喜悅。


    她有條不紊地把一份份早餐吃完,然後拿出絹帕,乖巧優雅地擦了嘴巴。


    好家夥!


    這胃口也太好了吧?


    還有,這一桌,得花不少靈石吧?


    桑晚內心震撼無比。


    然而後麵還有更讓人震撼的。


    平日裏那個脾氣最壞的生煎包大媽,笑盈盈地走到鄔映月麵前,溫柔開口:“小姑娘,大媽的生煎包好吃嗎?”


    鄔映月點點頭:“好吃,皮薄餡大,外酥裏嫩,裏麵的肉餡還很多汁。”


    “大媽,以後早上人多的話,可不可以給我多留一份?”


    鄔映月小心翼翼問出聲。


    大媽看著她討喜的模樣,立馬樂嗬地答應:“當然可以!”


    “還是配醋和辣子嗎?”


    鄔映月點頭:“都要!”


    大媽臉色一喜:“整個宗門,你是第一個愛吃我自製辣椒油的弟子。”


    那鍋盔大爺說:“她也是第一個愛吃我鍋盔的,往日的弟子不是嫌我的鍋盔太硬,就是嫌我的油大,吃過一次就不來光顧。”


    鄔映月一聽,眼底掠過一絲茫然:“真的嗎?”


    幾人一說,鄔映月才想起前世自己來膳堂時,鍋盔和生煎包的窗口都很冷清。


    這兩個大爺大媽,當時脾氣好像也不是很好。


    可是這些都很好吃啊。


    而鍋盔和生煎包一進肚子,她丹田裏的火係靈池瞬間就滿了。


    簡直就是補充火靈力的最佳選擇。


    看著鍋盔大爺憂心忡忡的模樣,鄔映月回憶起前世吃過的鍋盔口感。


    “大爺,您的鍋盔是不是每次都會提前做呀?”


    鍋盔大爺道:“有時怕人多,就會提前做一點。”


    鄔映月道:“剛出爐的鍋盔最酥脆,要是捂了一會,就容易軟塌,平時的酥邊也會變硬。”


    她扭過頭,看向旁邊的大媽。


    “大媽的辣油,鮮香麻辣,還有點淡淡的山胡椒香氣,但內門裏很多弟子吃不慣花椒和山胡椒,您可以調一個不同的口味。”


    大媽恍然大悟:“忘了這不是我們川蜀了,這邊的弟子確實口味輕點。”


    鄔映月點點頭,黝黑的眼眸格外清亮。


    “還有,我剛剛吃完之後,感覺您二位做的,很適合補充火靈力。”


    “我覺得可以寫出來,貼在前麵,可以吸引需要的弟子購買。”


    大爺一聽,有些不樂意地嘀咕道:“有些小弟子平時豪橫的很,我才不寫。”


    “再說了,我那字七扭八拐,拿不出手。”


    鄔映月吃飽喝足,正愁沒事做。


    “沒關係,我幫您。”


    她把托盤還了回去,捏訣施法,眼前的桌子便恢複了最初的清爽幹淨。


    大爺見狀,取來紙筆,遞給鄔映月。


    鄔映月溫聲道了一句謝,握著筆蘸上墨汁,提筆在厚紙板上一揮,幾個遒勁有力,筆鋒淩厲的大字躍然紙上。


    大爺湊近一看,不由發出一道驚歎。


    “乖乖,這字和你的氣質可真不像。”


    “小姑娘,這是誰教你的?”


    鄔映月笑彎了眉眼:“我爺爺。”


    大爺感慨:“那我可要去學學。”


    鄔映月垂眸:“但他已經不在了。”


    大爺一臉抱歉。


    鄔映月揚唇笑道:“沒關係,您有空了可以找我。”


    “我叫鄔映月,您在我的弟子令牌上留下您的印記,到時候可以約時間,我來教您。”


    大爺一喜:“那感情好啊。”


    他伸手,在映月拿出的令牌中輸入微薄的靈力。


    淡淡赤光浮現,大爺的名字也出現在通訊靈木上。


    李大華。


    這是她第二個通訊道友。


    旁邊的大媽說:“我也來一個。”


    她伸手按下,青紅交錯的微光浮現。


    胡鐵湘。


    大媽看著紫靈玉令牌上的第二個名字,樂嗬嗬地笑了。


    “小丫頭,大媽靈力低,沒文化,您別嫌棄啊。”


    鄔映月搖搖頭,眼前浮起幼時的記憶。


    淡淡的酸澀夾雜著暖意覆上心頭,她小聲道:“不嫌棄。”


    “你們別嫌棄我是五靈根才對。”


    牛肉麵窗口的大姨走過來,接過她的通訊靈木,也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


    一道金光拂過,留下王靈芳三個字。


    大姨嘿嘿笑道:“五靈根多好啊,什麽靈氣都能吸收。”


    “丫頭,修仙的人生長著呢,不要為這個失落,每個人的路,都不一樣!”


    鄔映月點頭:“嗯!”


    門口。


    桑晚看著被大爺大媽包圍的少女,眼底掠過一絲笑意。


    這丫頭。


    之前她還擔心這小姑娘的性格在宗門容易被欺負呢。


    現在看來,倒是她多慮了。


    這小師妹,討喜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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