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談襄卻道:“別動,要是留了疤,朕可不負責。”


    謝元姣隻得訕訕收回手。


    直到她腳上的汙血被擦拭幹淨,太醫也趕來了。


    太醫瞧了瞧,見沒什麽大事,終於鬆下口氣:“陛下放心,貴妃隻是受了些皮外傷,微臣將碎瓷片挑出來,再上些傷藥,過幾天便能養好了。”


    “嗯。”談襄應聲,自然地走到她身邊,輕扶住她的肩膀:“開始吧。”


    謝元姣本有些緊張,咬著唇無措地看著,身旁忽然多了一道陌生氣息,轉移了全部注意力,尷尬又羞怯地刻意忽視肩上的手掌。


    約莫半刻鍾,腳上深紮進去的瓷片已經全部挑幹淨了,太醫又纏了好幾道棉布,見裏麵滲不出血了,又道:“陛下,這幾日莫要讓娘娘下地走路,也別沾水,養個幾日便好了。”


    談襄一一記下,轉眸看向她囑咐道:“聽見了嗎?這幾天要小心些,將話記到心裏去。”


    她頗為不忿地反駁:“我又不是三歲孩童,自然會聽太醫的話。”


    說完,還挺直腰杆瞪向他。


    談襄挑眉,眼底帶著戲謔,張張唇剛想開口。


    殿外忽而有人高聲稟告道:“陛下,出事了。”


    談襄身形一頓,眉間帶了些許不耐,卻也隻得轉過頭道:“朕知道了。”


    “陛下,若是有事,便過去吧,莫要耽誤了政務。我無事的。”


    謝元姣道。


    談襄緊抿著唇,不大放心地囑咐著:“好。記得上完藥再歇息,千萬別碰水。”


    說完後,又仔細想了想,確認沒有遺落的才放心離開。


    等到無人處,暗衛連忙跪下稟報:“陛下,果然如您所料,東宮那邊已經沒了人影,還有那蕭家姑娘也一同消失了。”


    談襄冷笑了聲,眼底多了幾分冷冽肅然之色,道:“派人盯緊點。他千不該萬不該用這種計策,自尋死路。”


    暗衛默聲,卻明顯感到了陛下身上的寒意,鮮少地外露出來,伴隨著不怒自威的氣場,讓他連說話都不敢。


    隻能顫顫巍巍道:“陛下放心,已經讓人一路尾隨,必定會將廢太子的勢力全挖出來。”


    談襄頷首,手指下意識摩挲腕上的玉珠串,指尖停留在玉珠上微微用力,發出清脆的響聲,又道:“朕記得關雎宮外安插了人手,你們為何不出手相救?”


    暗衛額間冒下冷汗,連忙跪下請罪:“陛下恕罪,當時娘娘正在浴池中,屬下們不敢……”


    “可笑!”他冷冷看向暗衛:“倘若今日朕晚來一分,貴妃便會命喪當場!”


    “若是再有此事,朕絕不會輕饒!”


    暗衛連忙道:“屬下日後定以貴妃娘娘安危為先。”


    談襄略微平緩心中怒火,道:“那幾個刺客呢,審出來了嗎?”


    “暫時沒有,似乎是專門受過訓練,嘴硬得很。”


    談襄嗤笑:“嘴硬?朕隻給你們一日的時間。”


    “是。陛下放心,已經安排了手段最周密的獄卒,還有薑大人也接到命令過去了。”


    “嗯。”他淡淡道。


    轉眼間,暗衛隱匿行蹤,消失不見。


    徒留談襄站在原地,抬眸輕掃眼前場景。


    這處是關雎宮外,與承乾宮也不過百米之距。


    其實這宮殿過往並不名為關雎,也不是給後妃的居所,是前朝皇帝專門用來批閱奏折,通覽古籍的藏書閣。


    今朝建立後,這處漸漸荒廢,直到他登基後,才重新修整,本打算複建藏書閣,可頒布聖旨前,他忽而讓人將此處改建為宮殿,賜名關雎宮。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並非君子,隻是個披著明君殼子的小人罷了,談涿蕭太後所說,其實並不假,他心狠手辣,善於鑽營,出身為世人不恥,自幼被父母丟棄於冷宮,如同荒野牲畜,山中野獸。


    往昔所念所想,回首看,竟隻是虛妄。


    他再怎麽遮掩,也比不上當日所見那崔衍,王謝堂前儒雅君子,權貴家世累公卿,才是天下人心中所認的君子。


    他本應斷絕念想,可今日與她泛舟種種,實在難以舍棄,也不敢相信往日貪戀竟真到了自己身旁。


    來福從關雎宮內小跑到他身旁,小聲道:“陛下,貴妃娘娘已經換好了藥,歇息下了。”


    他點頭,良久後,又不確信地問:“來福,你覺得玉貴妃是心甘情願留在宮中的嗎?”


    來福瞬間明白陛下是何意,幽幽歎了口氣:“陛下,您糊塗了,您是九五之尊,天潢貴胄,玉貴妃是謝家長女,與您自然相配,怎麽會不願意留在宮中。”


    “按您的權勢,京都這麽多人家自然是趨之若鶩,想與您結為親家。”


    談襄眼睫輕顫,旋即苦笑:“他們想結親的是皇家,不是我。”


    “若是我不為帝,隻是冷宮中的無名皇子,何來趨之若鶩?”


    來福張張嘴,可又沉默。


    陛下心中鬱結,不是他能解的,要想根除,就如同陛下的胃疾,隻能以溫水慢燉,在朝夕中緩解。


    眼前老樹鬱蔥,蟬鳴不絕。


    就在來福以為陛下無言,將要回宮之際。


    他又道:“可今日,我隻慶幸,當年爭了這皇位。”


    夜色漸趨深沉,紅牆黛瓦隱於暮色中。


    談襄駐足看了關雎宮良久,隨即轉身離開。


    而宮內謝元姣剛包裹好腳傷,流雲就帶著謝家的信進來了。


    她將信放在床前,撐著腦袋不大想拆開。


    流煙正清點著百寶櫃,哀歎了口氣道:“姑娘,上次陛下送來的大半東西全都壞了,明日奴婢再去庫房中尋些放上吧。”


    流雲笑她:“也就是你,活脫脫一個小財迷,光想著這些東西,也不關心姑娘的傷。”


    流煙“切”了聲:“姑娘躺在床上想陛下呢,可沒有功夫搭理這些事務。”


    剛說完,謝元姣徑直坐起身,臉上有種被拆穿了心事的羞惱,反駁道:“胡說八道,我可沒有。”


    “方才不過是在回憶那幾個刺客到底是什麽人派來的。”


    “那姑娘覺得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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