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內露出的光落在菱慧臉側,照耀著她堅定認真的神情,宛若救人的神靈到了人間。


    支薇一怔,眼眶微微濕潤,可還是搖了頭緩聲道:“你不明白的,我不像你,有那麽好的運氣。”


    “落在我肩上的是家中五口人的性命,是還不會說話的阿妹,病重的母親,行動困難的父親……”


    “你不明白的。”


    她執拗地重複道:“你不明白的。”


    可菱慧拽著她的手力道加重,仿佛不願她就這樣放棄。


    “隻要你將人告訴我,他們都會平安無事。”


    支薇搖頭,黑色的血從她口中慢慢淌了出來,滴落在菱慧手上。


    菱慧愣住了,垂首良久,忽而覺得手燙得發疼,疼在了心口上。


    她顫抖著開口:“你、你……”


    支薇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幾乎是從嗓子眼裏硬擠出來的話:“是誰指使我的,我實在不能告訴你。否則這世上我在乎的人全都要死於非命,而那酒壺的確是我刻意留下的,你能找到,我的良心也會安些。”


    “我這一生做了一次天大的惡人,實在對不起貴妃和李姑娘,我死後會在地獄日夜懺悔罪過,為她們祈福。”


    她的聲音漸低,菱慧淚湧滿了眼眶,想安慰她,嗓子眼卻被酸澀堵了個結實,隻能拚命搖頭。


    支薇慢慢伸出她的手,想去觸碰牢房門口的那道光亮。


    “若是有來生,日子啊,能甜些就好了。”


    “至少別像現在這樣,就連自殺的藥都這樣苦。”


    她揚起一抹笑,在將要觸碰到那道光亮之際,手無力地耷拉下去,徹底沒了生息。


    菱慧垂眸,掌心中的手緩緩垂下去,一刻鍾前才鮮活的人靠在冰冷刺骨的牢房裏,成了京都權力傾軋波及到的一粒灰塵。


    菱慧眼皮顫了顫,一滴清淚緩緩落下。


    這是她被娘娘從乞丐窩救下後,第一次直麵人命在她眼前流逝。


    最讓她從心底生出畏懼和酸澀的是,這樣的京都,姑娘住了十幾年。


    可能稍有不慎,也就成了京都的一捧黃土。


    菱慧默然良久,緩緩站起身。


    這次她的眼底多了幾分篤定,對自己要往上走,護住娘娘的篤定。


    *


    支薇雖沒有說出凶手是誰,可從她房中搜到的證據和她畏罪自殺已經足夠說明謝元姣在這件事上是清白的。


    在大理寺查清的當天,談襄親自去接謝元姣回關雎宮。


    日暮黃昏,暖黃的光暈照在紅牆上,隱隱勾勒出一個挺拔高挑的身影。


    談襄駐足在門口,目光低垂,柔柔望著裏麵走出來的人。


    謝元姣一出來,便見到他的身影,有些愣愣地張口喚道:“陛下……來福公公不是說您今日有事嗎?”


    談襄笑了笑,這笑意帶著旁人難以察覺的溫情。


    他向前一步,沒應聲,隻是輕輕地牽住她的手,帶著薄繭的掌心和她的指尖緊貼著,他沉聲道:“沒有事比你重要。”


    謝元姣隻感到臉紅心跳,幾乎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明白,這幾日京都流言肆虐,皆是在說她想要謀害李姑娘,獨占聖寵的,哪怕是有證據表明她無罪,也難以從汙雜的髒水中洗幹淨。


    他這是,故意來給她撐腰了。


    她盡量找回理智,告訴自己,談襄隻是為了收服謝家的權勢,為了平息流言……


    這樣想著,她放鬆緊繃著身體,不再抗拒掌心中奇怪的觸感,紅著臉低下頭。


    談襄側首,天邊的溫柔晚霞在他的目光中有了實感,飄落了眼中人的身上。


    “朕送你回去。”


    他呼吸輕滯,試探著加重了手心的力道,將她的手牢牢包裹住,直到確認她不抗拒,眼底那一絲緊張才慢慢消解,最終化成輕笑,帶著她走向被黃昏照拂下的皇宮。


    一路上,他們走得極慢。


    謝元姣心中怦怦亂跳,她隱約發覺,從今日開始,談襄與她的關係好似有什麽不一樣了。


    她悄悄抬眸打量他,隻看到他微揚起的下頜線,緊抿著的唇,氣場矜貴冷淡,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連看她一眼都不曾。


    她收回視線,隻覺得整張臉發燙,腦袋也暈乎乎的。


    經過的小宮女小太監不少,一抬眼就看到貴妃和陛下親昵地靠在一起,還牽著手,放在別的帝王上,和某個妃嬪親近很正常,可對談襄來說,這幾乎是他第一次和女子距離這樣近。


    宮人們驚愕過後,匆匆跪下行禮


    談襄少見地對他們微微頷首,隨即略過他們而去。


    這樁消息很快傳遍了京都的所有角落,大臣們本平息了的心思又開始活絡起來,如今帝王身邊隻有個玉貴妃,若是他們家中也出個妃嬪,怎麽說也能多些榮光。


    曲水宴雖是被折騰沒了,可不代表陛下就此不選妃了。


    反應快的大臣想了會,就開始寫折子了。


    謝元姣回到關雎宮後,並未歇息多久,略微休整一番便去了平春宮看望李含茗。


    隻是剛到殿外,她卻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回過神後才猶豫著出聲道:“殷姑娘?”


    在床前忙碌著的人轉過頭,朝她露出一抹明媚的笑,隨即行禮道:“參見貴妃娘娘。”


    謝元姣上前,看了眼安詳睡著的李含茗,略微鬆了口氣,轉眸對上殷珍珍澄澈的目光,微微一怔。


    單靠崔清禾,她不能直接證據能夠表明紅顏毒是殷珍珍的,所以便決定隱忍不發,避免打草驚蛇,隻要殷珍珍還在京都,就肯定會露出馬腳。


    殷珍珍放下手中溫熱的帕子,朝她笑道:“娘娘是來看望李姑娘的嗎?臣女會些醫術,恰巧在書中看過紅顏毒藥的解法,已經將藥方送到太醫院了,想來要不了多久李姑娘便會蘇醒。”


    謝元姣的眼神有些複雜,霎時間不知她想做些什麽,隻能勉強笑道:“那本宮便替李姑娘多謝你了。”


    殷珍珍搖頭,仔細又認真地為李含茗擦拭,嘟囔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臣女本就與李姑娘投緣,能救她是臣女的榮幸。”


    正說著,李含茗悠悠轉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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