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隻留了幾盞燭火,顯得愈加幽暗。


    榻和床隔得不遠。


    謝元姣隻要扭頭,便能看到談襄的側臉。


    她側躺在床上,看著床紗隨著微風四下晃蕩,讓談襄的模樣也有些模糊。


    “你睡了嗎?”


    謝元姣試探性地張口。


    談襄平躺在榻上,輕聲道:“尚未。玉娘睡不著?”


    “嗯。許是下午睡得有些久了。”


    謝元姣歎了口氣,躊躇著半晌才張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自然可以。”


    “此去充州,你是不是有旁的事要處理?”


    談襄緩緩睜開眼睛,笑了笑道:“玉娘聰慧過人,朕的事情果然都瞞不過你,是有些事要處理,隻是有些危險,朕不想讓玉娘一道涉險,便沒告訴你。”


    “那你有幾成把握?”


    談襄側首,從層層疊疊的床紗中看向她,問道:“不知。”


    “不過玉娘放心,朕一定會護住你的安危。”


    謝元姣皺眉:“既然沒有把握,為何要去?”


    “因為有件事朕還想要去求證。”


    “何事?”


    談襄並未直接回答,回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玉娘去過冷宮嗎?”


    謝元姣咬唇,憶起談襄自幼在冷宮長大,心中微沉。


    “沒有。”


    談襄神色平淡,不徐不疾道:“冷宮多是給有罪的妃嬪所居,先帝寬宥,鮮少會對妃嬪下此重罰,可朕從出生起便是在冷宮,他們都說朕生來有罪。”


    “朕不信,認定先帝是因為朕的生母身份低微不得不將朕放在冷宮,那時身邊照料朕的隻有一個嬤嬤。這嬤嬤其實以前是伺候冷宮太妃的,見朕可憐,才幫著養育朕。”


    “朕六歲那年,嬤嬤得了重病,太醫不願來醫治病,朕便去求先帝,在承乾宮外跪了一日,他根本沒見我。”


    謝元姣怔怔看著他平靜的臉色,眼前好似浮現起一個幾歲孩子執拗地跪在承乾宮的場景。


    談襄輕笑出聲,對上謝元姣的目光。


    “世人皆說先帝信佛而寬宥慈悲,為何偏偏對他的親生兒子那樣殘忍。”


    他的語氣古波無驚,就算是在闡述旁人的事。


    謝元姣卻聽出了他聲音中的顫意,悲涼和苦澀。


    她自幼喪母,生父冷漠,家宅鬥爭不斷,唯一親人隻有兄長和幼弟,明白親人間流動的溫情,也知曉分別時的痛苦。


    因此,她能對他感同身受。


    談襄繼續道:“朕長大後,想過千萬種原因,甚至以為自己並非先帝親子。”


    “直到上次從蕭太後那,朕隱隱知道了些緣由。”


    “所以,你此行去充州便是為此?”


    談襄點頭:“沒錯,蕭太後所說不可全信,這天底下若還有知情的,那便隻有他了。”


    謝元姣試探問道:“廢太子?”


    談襄一怔:“你怎麽知道?”


    “上次有刺客入關雎宮行刺時,我便猜到一二了,談涿此人怪異,十幾年前京都就曾盛傳他的流言,雖有些荒唐,可我卻覺得不像是空穴來風,陛下還是小心為上。”


    謝元姣憶起些往事,皺眉道。


    “什麽流言?”


    謝元姣認真回想了會道。


    “我記得那是十幾年前,當時我不過七八歲,聽兄長提起過,因為談涿自小身子孱弱,後來在溫泉行宮獨居幾年,中間太後時常去探望,等到他身體痊愈回來後,便被先帝賜封為太子。”


    “可怪就怪在這裏,他剛成為太子的幾年,性子孤僻,不喜說話,還在東宮養了幾隻狼,待狼比人還親昵,京都就有人傳言太子是被狼妖附體了。”


    “狼妖附體是無稽之談。不過我當時聽兄長說,溫泉行宮並非是給太子養病的地方,而是給他訓練的地方。”


    “後來蕭家派人將流言壓下來了,京都內記得此事的人也就沒有多少。”


    談襄皺眉:“你是說太後用狼給談涿訓練?”


    “很有可能。談涿去行宮前性子軟弱可欺,更常受其餘皇子欺負,可短短三年回來後不止樣貌大變,而且脾性也天差地別。”


    謝元姣無奈搖頭:“也是那時,兄長勒令我與東宮疏遠關係,免得引火燒身。”


    談襄垂眸深思。


    “朕知道了,多謝玉娘。”


    殿內靜了下來,隻餘燭火燃燒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謝元姣依舊沒有困意,便朝著談襄那處望了眼,低聲道:“陛下?”


    沒得到回應,謝元姣微抬頭看去,見他緊閉雙眼,額間滿是冷汗,手卻捂著腹部。


    謝元姣看得模糊,心中有些不安,便走向他那處,問道:“陛下你怎麽了?身子不舒服?”


    湊近才發現,談襄臉色慘白,整件衣裳已經被汗水浸濕,指尖因疼痛更是緊緊蜷縮著,已經疼到了極點。


    謝元姣連忙向外麵高聲喊道:“來人,快喚太醫!”


    來福快步跑進來,見到陛下的模樣嚇得腳步踉蹌,趕忙推搡身旁的守忠。


    “陛下舊症犯了,快去喚魏太醫,他最清楚陛下的脈象。”


    謝元姣愣住了,呆呆發問:“什麽舊症?”


    來福歎了口氣:“陛下在冷宮住時,被其餘皇子針對,膳房送來的飯菜沒一次好的,陛下要麽不吃,要麽就吃殘羹冷炙,日子一長,不僅受不得辛辣刺激的膳食,而且稍有不慎,就會引發舊疾。”


    “這些日子,陛下的飯菜都是魏太醫嚴格規定的。”


    謝元姣想起方才晚膳時,她夾給談襄的菜全都是重辣的,可談襄卻麵不改色,全都吃下了。


    還有她之前送的鴿子湯和冰碗,他也從未推拒。


    好像隻要是她給的,他都會全盤接受。


    她心間發顫,好似有波濤在翻湧奔騰,怔怔地望向榻上昏死過去的人。


    魏太醫來得很快,匆匆朝謝元姣行完禮後,便給談襄診脈。


    越診,眉心皺得越狠。


    謝元姣看得心間焦灼,眼眶都泛起了濕意,問道:“如何?”


    魏太醫斟酌著答道:“回稟娘娘,陛下今日吃的刺激物過多,才會昏迷過去。這是陳年舊疾,在陛下的體內根深蒂固,難以根除,微臣暫時隻能用針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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