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父連喝幾杯之後,酒意漸漸上頭,臉頰泛紅,眼神也開始變得迷離。他瞥向鄭長憶,卻發現對方依然保持著那份從容不迫的姿態,仿佛外界的喧囂都與他無關。這種平靜,與他記憶中那個因婚事而情緒失控的兒子判若兩人,讓鄭父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挫敗感,就像是一拳打在了軟綿綿的棉花上。


    他回想起幾天前那場激烈的爭執,鄭長憶因為那樁他不願接受的婚事,情緒崩潰到幾乎暈厥,而此刻的平靜與淡然,讓他不禁懷疑起自己的判斷力來。


    “鄭鶴,你怎麽教的奴才?”鄭父突然將矛頭指向了金環,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滿和責備,“沒看到我已經喝得差不多了嗎?還要給我倒酒,是想把我灌醉嗎?”


    鄭長憶連眼皮都沒抬:“是啊,酒後吐真言,父親多喝點也能多說點實話。”


    鄭父的怒意如同被點燃的幹柴,瞬間熊熊燃燒起來,他猛地摔下手中的酒杯,清脆的碎裂聲在寂靜的飯廳裏回響,震得人心頭一顫。他站起身,身形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目光如炬地瞪著鄭長憶,仿佛要將他看穿一般。


    “鄭鶴!你真是反了天了!”鄭父的聲音中帶著難以抑製的怒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長本事了是吧?不僅把我這個親生父親關在府裏,還像審問囚犯一樣對我!你眼裏還有沒有尊卑長幼!”


    鄭長憶聞言,手中的筷子並未停下,他若無其事地夾起一筷子菜,輕輕放入口中咀嚼,仿佛這一切與他無關。待咽下食物後,他才緩緩抬眼,目光平靜而深邃,與鄭父的怒視形成鮮明對比。


    他輕輕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後才緩緩開口 “孩兒不敢。”鄭長憶的聲音溫和而堅定,沒有絲毫的畏懼,“父親消消氣,是門口的小廝不懂事,擅自做主攔下了父親,孩兒已經將他發賣了,以示懲戒。至於審問之說,更是無稽之談,孩兒隻是想與父親好好談談心,了解彼此的想法罷了。”


    鄭父聽著鄭長憶的話,心中的怒火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更加旺盛。


    鄭父惱羞成怒,自己這個兒子在自己麵前一向做小伏低言聽計從,出去一趟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但實際上鄭長憶本來就是這樣尖酸的人,一向嘴上不饒人,隻是他從前礙於所謂的親情和孝道仁至義盡了。


    “金環,扶老爺坐下。”鄭長憶輕聲吩咐道,語氣中不帶絲毫的強硬,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鄭長憶的目光在桌上琳琅滿目的菜肴上輕輕掠過,每一道菜都精致誘人,卻幾乎未被動過。他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對身旁的金環輕聲吩咐道:“金環,這些菜肴恐怕是不合老爺的胃口,不如就賞給府中的下人吧,上點清淡的湯羹來。”


    金環應聲而去,很快,一群仆人便魚貫而入,開始忙碌地撤下桌上的菜肴。鄭長憶的目光隨著他們的身影移動,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與感慨,他輕聲笑道:“有時候啊,我真的會忍不住想,父親您的嘴裏,到底能有幾句真話呢?從前騙母親,如今又來騙我,用的還都是成親的法子。這麽多年過去了,您這手段,還真是毫無長進啊。”


    鄭父聞言,臉色微變,眼神閃爍不定,顯然被說中了心事。他故作鎮定地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何時騙過你了?”


    鄭長憶見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待最後一名仆人也退出房間後,他才緩緩看向鄭父,眼神中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太傅提親之事,本就隻是風傳,連個正式的提親帖都未曾見過,可在您嘴裏,卻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您這是想先給我來個措手不及,讓我被迫答應,然後再去與太傅交涉,從中謀取些什麽好處吧?父親,您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是響亮啊。”


    鄭父被鄭長憶一番話說得臉色煞白,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張了張嘴,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最終,他隻能無力地問道:“你,你回青州了?這些事情,你都知道了?”


    鄭長憶看著鄭父那慌亂失措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看來我的猜測沒錯。我本來也隻是心存疑慮,想不到您這麽不經詐,一下子就露了餡。”


    他緩緩抬起眼眸,直視著鄭父,那雙眼睛裏原本可能存在的溫情與期待,此刻已被冷冽至極的笑意所取代,仿佛能瞬間凍結人心,讓鄭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寒毛直豎。


    鄭長憶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孩兒這些年,無數次在夜深人靜時輾轉反側,心中始終有一個解不開的謎團——為何會有親生父親,對自己的孩子全無半點溫情,隻有無盡的利用與索取,甚至不惜出言刻薄,極盡挖苦之能事?我去讀了些話本,甚至懷疑自己是您哪位仇家的孩子,才會遭受如此待遇。”


    說到這裏,鄭長憶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那笑容中既有對過往的釋然,也有對鄭父的深深嘲諷:“不過,這幾日我終於想通了。原來,您之所以如此待我,是因為您嫉妒我。”


    “嫉妒我能在京城這個繁華之地,憑借自己的能力與努力,一步步當上高官,享盡世間榮華富貴,更得皇帝賞識,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而您,卻隻能作為一個一輩子未曾考出功名的童生,默默無聞在青州靠兒子的錢做生意,還越做越賠,連那點小買賣都搞不明白。您心裏嫉妒得要發瘋了吧。”


    鄭父被鄭長憶那番直戳心窩子的話激得臉色鐵青,憤怒與羞愧交織在一起,他猛地站起身,雙手緊握成拳,仿佛要將所有的不滿與怒火都傾瀉在鄭長憶身上。然而,就在他即將失控的那一刻,屏風後兩個訓練有素的暗衛如同鬼魅般衝出,迅速而有力地將他製住,並穩穩地扶回座位上。


    “鄭鶴!你他媽這是什麽意思!我是你父親!你怎麽能這樣對我說話!”


    鄭父瘋狂地掙紮著,怒吼聲幾乎要掀翻屋頂,但無濟於事,他隻能被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怒目圓睜地瞪著鄭長憶。


    鄭長憶卻仿佛置身事外,他輕輕擺了擺手,示意暗衛退下,這時,一名下人適時地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湯羹走了進來,恭敬地放在二人麵前。


    鄭長憶拿起勺子,若無其事地攪動著湯羹,仿佛剛才的一切爭吵與衝突都與他無關:“沒什麽意思,隻是看您的反應,我猜想我應該又猜中了。”


    鄭長憶淡淡地開口,語氣中不帶絲毫的情感波動,“這世道,父子反目成仇的例子並不少見,但像我們這般,因您嫉妒而起的,倒也算得上是世間少有了。真是叫人寒心啊。”


    他頓了頓,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不過,我還是要提醒您一句,無論您對我如何不滿,都請不要遷怒於我的母親。她雖然對我並不算好,但至少對您,她是仁至義盡的。這些年裏,她默默承受著您的冷漠與忽視,卻始終沒有離開這個家。這份情義,您應該記在心裏。”


    說完,他輕輕嚐了一口湯羹,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湯確實不錯,父親不妨也嚐嚐。”然而,鄭父此刻正被憤怒與羞愧充斥,哪裏還有心情去品味什麽美味佳肴。


    鄭長憶見狀,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道:“太傅那邊應該並沒有真的上門提親,隻是放出了一些風言風語,然後趁機送上了豐厚的財寶。而您和母親,明明知道他們的意圖,卻仍是上趕著把財寶收了,然後才來試探我的意思。”


    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不明白,我每季都給你們送去一千兩白銀,禦賜的寶物也時常拿回去孝敬你們,你們怎麽還能這麽缺錢?”


    他看著鄭父,等待著一個解釋,但鄭父隻是憤怒地瞪著他,沒有半點開口的意思。鄭長憶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道:“孩兒不常回家,就是不想去過問你們到底在幹什麽。我想著,我如今發達了,你們看不上我用情孝順,那我就用足夠的金錢來贍養你們。”


    “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你們以為京城是極樂仙境,可對我來說是龍潭虎穴。我從未央求過你們對我慈愛寬和、噓寒問暖,也從未祈求你們改變對我的態度。”


    “父母愛之,喜而不忘;父母惡之,勞而不怨。我本以為,這樣我們就能互不幹擾,各自安好。但現在看來,似乎是我太天真了。”


    他站起身,整理著厚重的官服,目光苦澀地看著鄭父:“父親,您行事貪婪,有悖道德;孩兒言語刻薄,有悖孝義。咱們都是一樣的了,您滿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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