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仆從們嚇得驚慌失措,有的忍不住發出驚恐的低呼,金環急忙上前想要扶住搖搖欲墜的鄭長憶。鄭父和鄭母則瞪大了眼睛,愣在當場,他們的臉上滿是震驚與擔憂,那一瞬間,仿佛時間都凝固了。


    鄭長憶自己也懵了,他怔怔地看著麵前那攤觸目驚心的鮮血,大腦一片空白。他從未想過自己的身體竟然已經差到了這種程度。


    在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隻有那抹刺目的紅色在他眼前不斷放大。


    他下意識地去看父母,目光中帶著一絲茫然和無助。當看到他們眼神中的慌亂和不忍時,他的心中竟湧起了一絲複雜的情緒。


    在那一瞬間,他甚至有點暗喜。一直以來,父母對他都是那般冷漠虛偽,他們的眼中似乎隻有利益和虛榮。然而,在這一刻,他看到了他們不一樣的神情。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前兩世臨死前的場景。那時候,他也是這般無助和絕望,心中卻依然下意識地想著,自己就這樣死了,父母會不會心疼呢?會不會因為黑發人送白發人而為自己流點眼淚呢?


    鄭長憶甚至有點快活地沉浸在這種幻想之中。可是,很快他又理智了過來。他看著父親那慌亂的表情,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懷疑。他開始想,父親這個表情是不是僅僅因為擔心自己死了,就沒人給他撈錢了呢?


    他的眼神漸漸變得黯淡下來,心中那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之火也瞬間熄滅。


    周圍的仆從們驚慌失措地忙碌著,有的在呼喊著找大夫,有的則手忙腳亂地清理著血跡。


    金環嚇壞了,想要扶他回去休息。然而,鄭長憶卻擺了擺手,拒絕了他的好意。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仿佛秋風中的落葉,隨時都有可能飄落。但他還是強撐著坐了下來,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倔強和不屈。


    他讓仆從們不要再收拾了,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隨後,他隨便拿塊帕子擦了擦嘴,那帕子上瞬間染上了一片殷紅。他看著帕子上的血跡,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悲涼。


    鄭母終於說了他回家後的第一句話:“小鶴,你怎麽了?”


    鄭長憶心中說不出什麽滋味,那是一種複雜到難以言喻的感覺,似苦澀中夾雜著一絲微弱的欣喜,又仿佛絕望裏透出點點希冀。他靜靜地看著母親,母親臉上此刻的表情,在他七八歲的時候也見過一次。


    那也是這樣一個下雪後的冬天,


    那時的鄭長憶滿心困惑,他問外祖母,為什麽母親看著自己從來沒什麽表情,好像根本不關心自己。


    外祖母滿臉為難,不知道該如何跟這個年幼的孩子解釋,隨口說道:“你生病的時候你母親就很關心你啊,你忘了嗎?”


    鄭長憶覺得外祖母說得對,他當時很單純,就那麽躺在床上,篤定地說自己病了,母親自然不信。


    於是,年少無知又渴望關愛的鄭長憶當晚穿著一件單衣站在院子裏許久。刺骨的寒風如刀子般刮過他的身體,他卻一動不動,真把自己凍得高燒不退臥床不起。


    鄭長憶躺在床上,看著母親慌張的神情,外祖母愧疚的麵容,母親流著淚罵他不懂事糟踐自己的身體。


    七歲的他卻很高興,因為這是母親關心他的表現。如今二十五歲、活了三輩子的鄭長憶也很高興。


    鄭長憶感覺心口失血輕飄飄的,仿佛置身於雲端。在這一刻,他似乎有了一種莫名的膽量。


    他搖頭緩緩說道:“我沒事。” 他的聲音很輕,隻是他的指尖、嘴角、下巴上都是幹涸的血跡,怎麽也不像是沒事。


    鄭長憶緩緩地將目光轉向父親,隻見父親臉色蒼白,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到了。


    鄭長憶看著父親這副模樣,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他衝父親說道:“碼頭那邊我會去的,您之前的生意盤口我過幾日也去看看。”


    此時的他,感覺自己的手也開始發輕,仿佛失去了重量一般。他朝金環吩咐道:“去把那些首飾和銀票拿來。”


    金環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地抱過來一個匣子,然後顫抖著雙手打開。


    鄭長憶因為吐血,身體極度虛弱,此時感覺手指已經使不上力氣了。他胡亂地抓起裏麵的銀票和各種珠寶首飾,踉蹌著起身將桌中央的飯菜用力推開。那些美味的菜肴瞬間散落一地,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


    他把手裏的東西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瘋狂。他笑著說道:“這些…… 是孩兒,孝敬,父親,母親的。” 說完,他又轉身打開了盒子的暗格,把裏麵的銀票全拿了出來,再次拍在那堆財寶上。


    他看著震驚的父母,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他笑的頭暈目眩,感覺整個廳堂都在旋轉。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說道:“這些,是孩兒這些年,所有的私錢,也都,還給你們。”


    鄭母看著鄭長憶這般模樣,那向來冷硬的心也不禁湧起了絲絲心疼。她的眼神微微閃爍,嘴唇微微顫動,剛要開口說些什麽。


    鄭長憶敏銳的捕捉到她臉上的表情,又驚又喜,臉上露出如小孩子般純真的笑容。他笑著把那堆東西往母親那裏輕輕推了推,那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在獻上自己最珍貴的寶貝。


    “娘,給…… 給您保管,您省著些用,用來……您和父親養老……” 鄭長憶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


    他一直是這樣,誰給他從指尖滲出一點好意,他都恨不得把血肉還給對方。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那未盡的話語卻已然十分明顯了。


    鄭長憶緊緊地盯著父母的表情,那目光中有著複雜的情緒在交織。他心中想著,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幹脆把要說的一起說了,省得留到新年徒增煩心。


    他緩緩轉頭,朝著老宅的管家伸出手,語氣不容置疑地說道:“把銀鈴的奴契給我拿來。” 管家下意識地看向鄭父,眼神中流露出猶豫和詢問。


    鄭長憶見管家如此反應,有些惱火道:“那就去老爺房裏拿!”


    鄭長憶平時回家都是逆來順受的樣子,從來不敢違抗父母的任何要求。然而今天,他卻格外反常。那蒼白的麵容上,下半張臉上的血跡在除夕的燭火下看著有點嚇人


    管家被鄭長憶的厲聲嗬斥嚇了一哆嗦,他從未見過少爺如此嚴厲的模樣。在這緊張的氛圍中,管家不敢有絲毫怠慢,趕緊轉身回去拿銀鈴的奴契。


    不一會兒,奴契拿到手。鄭長憶又讓人舉來蠟燭。鄭父見狀,怒喝道:“大過年的你要幹什麽!”


    鄭長憶笑了笑,那笑容中卻帶著一絲苦澀和決然:“是啊,大過年的,我也得給我的手下人送點東西。” 說著,他把銀鈴的奴契直接放在蠟燭上燒了。


    那薄薄的紙張在火焰的舔舐下迅速卷曲、變黑。快燒完時,他隨手將其丟在地上,然後看著站在身後的銀鈴,緩緩說道:“銀鈴年紀不小了,年後找個喜慶日子成親吧,所用的錢財我出六成。”


    銀鈴聽到這話,瞬間哽咽,撲通一聲跪下,聲音顫抖著說道:“多謝公子。”


    鄭長憶此時的狀態像是喝醉了似的,嘴唇發白,眼神迷離而狂熱。


    他生來性格偏執,在內心深處,有著一股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強。


    隻是讀了那麽多年聖賢書,書上的道理,如同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壓在他的心頭。


    後來,生活中的種種壓迫更是如潮水般向他湧來。在京城的官場中,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周旋於各種勢力之間,忍受著皇帝的喜怒無常和同僚的明爭暗鬥。在家庭裏,他麵對父母的冷漠和虛偽,卻無從反抗。漸漸地,他學會了將自己的真實情感隱藏起來,被迫樂觀與麻木。


    那剛剛嘔出的鮮血像是他的鬱結,失血缺氧的大腦讓他如同掙脫了枷鎖一般,釋放自我般地任性了一次。


    新年的煙火轟然炸響,絢爛的光芒瞬間照亮了整個夜空。


    鄭長憶慢慢的轉著腦袋,動作顯得有些遲鈍。他的眼神迷茫而空洞,仿佛還沉浸在剛剛的混亂與瘋狂之中。


    他看著滿堂狼藉和神色各異的眾人,踉蹌的站起來,朝麵前所有人拱手,笑的兩眼昏花:“新春大吉,歲歲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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