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鄭長憶因去河邊逗留的時間過長,吹了許久的冷風,盡管一直堅持服用著藥物,但咳嗽卻又開始發作起來。


    雖說至今再未嘔血,然而,他自己能夠清晰地感覺出來,胸口仿佛像是漏氣了一般,似乎所有的生氣兒都在緩緩地泄漏出去。


    正月初五,經過一番打聽,他得知小時候外祖母曾帶他去看過的一位老神醫竟然還健在,而且就居住在青州最南邊的村子裏。他立刻決定乘坐馬車前往,銀鈴和金環兩人陪伴在他左右。


    到達村子後,他們尋到了老神醫的住處。卻得知那神醫年紀大了,一個午覺還沒醒。


    鄭長憶並不著急,他便靜靜地坐在屋外,雙手抱著手爐。他的目光悠悠地投向周圍,看著村裏的小孩子們在雪地裏歡快地打雪仗。那些孩子們的笑聲如同銀鈴般清脆悅耳,在這寧靜的村子裏回蕩著,仿佛能夠驅散冬日的陰霾。


    一個小男孩察覺到他一直看著他們玩耍,便笑嘻嘻地拿起一個雪球朝他砸來。鄭長憶看著披風上散開的雪球,腦海中瞬間浮現出自己小時候過年時也曾如此歡快玩耍的場景。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溫暖的笑容,他坐在那裏,笑著隨手捏起一個雪球砸了回去。那幾個小孩子見狀,頓時來了勁頭,都嘻嘻哈哈地朝著他不斷砸來雪球。


    鄭長憶趕緊拿起披風擋住,不一會兒,他的身上便都是散掉的雪球了。


    有個小姑娘脆生生的笑著喊他:“哥哥,陪我們一起玩嘛。”


    鄭長憶聽著感覺自己都被叫年輕了,瞬間感覺身強體壯,起身要跟他們一塊鬧,金環和銀鈴攔都攔不住。


    正吵鬧笑著的時候,那外巷中正在閑聊八卦的大人們被驚動了。他們聞聲趕來一看,隻見這群不知輕重的小孩子竟在這裏把鄭大人打得滿身滿頭是雪。


    大人們頓時驚慌失措,趕忙過來按著小孩的頭要磕頭道歉。鄭長憶見狀,連忙笑著擺手說道:“不用不用,孩子們頑皮可愛,不必苛責。”


    他笑著揉了揉眼前一個小男孩的發頂,試圖緩解這緊張的氣氛。那些大人們見鄭長憶如此大度,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敬佩,連連道謝。而那些小孩子則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鄭長憶,似乎不明白為什麽大人們要對眼前的哥哥這麽尊敬。


    鄭長憶與村民們閑聊起來,他微微揚起下巴,神色中帶著一絲好奇,問道:“方才見你們聊得正起興,似乎還沒聊完,不知你們在談論何事?”


    一個村民聽了這話,深深地歎了口氣,滿臉愁容,緩緩說道:“今早聽說,南疆失守了。”


    鄭長憶聞言,身軀猛地一震,愣在了當場。


    他的眼神中滿是驚愕,南疆,怎會突然就失守了呢?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還沒等鄭長憶從這震驚中緩過神來,就見一個信使騎著馬風馳電掣般地進了巷子。


    那馬匹疾馳而來,在鄭長憶麵前猛地勒住,揚起一片塵土。


    周圍的村民們頓時議論紛紛:“哎,這不是晌午來過的信差嗎?怎麽又跑來了?”


    那信使翻身下馬,鄭長憶認得他,他是李源身邊的人。


    那人神色匆忙,把手裏的信交給鄭長憶,急切地說道:“去大人的宅子裏去找您,結果管家告訴小人您來了這裏。您快拆開信看看吧,是急事。”


    鄭長憶的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他隱隱覺得事情不對。


    他顫抖著雙手拆開信,目光急切地掃過信紙。信中的內容如同晴天霹靂,讓他瞬間感覺腦子發暈——荊蠻已經炸毀了南城牆..... 周將軍的船隻被炮火擊中落水,現在生死未卜。大軍前線無將帥,太子自請去領兵.....


    鄭長憶看著信,隻覺得天旋地轉。不知怎的,腦子裏突然如同被閃電擊中一般,前世的記憶洶湧而來。前世南疆失守的時間根本沒這麽早,那是經曆了漫長的鏖戰與膠著之後才發生的事情。


    鄭長憶本以為荊蠻會像前兩世那樣,在三年後因為內部衝突意見不一才炮轟大齊南疆,他原本計劃著在這兩年間暗中洗刷朝堂內外,再借著太子的手提拔上來一批良將以備戰爭。


    可如今,這個重大的節點來的太早了,很多準備根本沒做好。


    無數個疑問在他的心中不斷翻騰。是曆史的軌跡發生了不可預料的改變?還是有其他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推動著這一切?他絞盡腦汁地思索著,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答案。


    他隻覺眼前發黑,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緊接著,喉頭湧起一股腥甜,他用力捂住嘴,卻仍無法阻止那股熱流。鮮血順著他的指尖滴落在雪地上,如同一串紅梅,在潔白的雪地上顯得格外刺目。


    周圍的百姓和孩子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壞了。百姓們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恐地看著鄭長憶。他們有的人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有的人急忙衝上前去,想要扶住鄭長憶,卻又不敢輕易觸碰他;還有的人則大聲呼喊著,四處尋找可以幫忙的人。孩子們更是被嚇得不輕,他們緊緊地依偎在大人身邊,眼中噙滿了淚水。有的孩子甚至放聲大哭起來,那哭聲在空氣中回蕩,讓整個場麵更加悲涼。


    信差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鄭長憶憑著最後一絲理智,看向金環,給他使了個眼色。


    金環心中一緊,忙強壓下心中的焦急,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安撫周圍的大人孩子道:“各位莫慌,我家大人天寒犯了咳疾,並無大礙。快帶孩子回去吧,別過了病氣。”


    金環的心中滿是心疼,他知道鄭長憶都這般模樣了,卻還在想著瞞下此事。一旦傳出去鄭長憶命不久矣,那諸多事情可就更難辦了。


    就在這時,那神醫家的門終於開了。金環和銀鈴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趕緊扶著鄭長憶進去。銀鈴心思細膩,他怕信差在外麵亂說,便伸手把信差也拉了進去。


    金環神色焦灼,動作輕柔地把鄭長憶扶到老神醫的屋裏,緩緩讓他坐下診脈。鄭長憶的手中還緊緊拿著那封信,眉頭緊鎖。


    那封信末尾寫著“速歸京”,很明顯,這是皇帝的意思。大齊自開國以來,為表皇家恩澤,官員非必要可元宵後歸職,若是皇帝提前召回,是會被後世史官記上一筆的。


    鄭長憶不禁冷笑,都這種時候了,皇帝居然還想著自己的名聲,讓手下的代筆命官員回朝。


    李源因為太子的關係,對南疆的戰況還算了解,寫的盡量詳盡。鄭長憶看著那些慘烈的數字,隻覺得悲涼又心驚。


    永昌不是重文輕武,是文武兩邊都沒幾個能挑大梁的官員,如今良將難調,掌權的皇帝又是那樣的貨色......鄭長憶頭疼,但往好了想,至少這個時候國庫還沒被皇帝敗空,皇帝的私庫也算豐裕。


    那老人看著鄭長憶這般憂心忡忡的樣子,眉頭緊緊皺起,臉上露出不滿之色。他伸出手,用力掐了一下鄭長憶手上的穴位。鄭長憶 “啊” 的一聲,疼得手猛地一縮。


    老人有些生氣地說道:“你這都什麽樣了還看!你不要命了嗎?如今你這般模樣,當務之急是讓我好好給你診脈,看看病情如何,你卻還殫精竭慮,真是不知輕重。”


    鄭長憶被老人這麽一喝,頓時回神,他不敢說什麽,趕忙把信塞給金環,道:“你們都先出去。”


    金環擔憂地看了一眼鄭長憶,又看了看老神醫,猶豫片刻後,還是帶著信差和銀鈴退出了屋子。屋子裏隻剩下鄭長憶和這個須發花白的老者兩個人。


    老人靜靜地診脈半晌,屋子裏安靜得仿佛能聽到銀針落地的聲音。鄭長憶的心緊緊揪著,時間仿佛變得無比漫長。終於,他忍不住開口問:“老先生,您看我這病怎麽治?” 老人抬眼看他一眼,眼神中滿是複雜的情緒。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道:“怎麽治?還能不能治你自己心裏沒數嗎?”


    鄭長憶心中一緊,他還有很多事沒幹,京城還有他牽掛的人,他真的不想就這麽死了。


    一種強烈的求生欲望湧上心頭,他扶著桌子就要跪下:“求神醫救我……”


    老人手上力氣很大,一隻手直接把他扶起來了,語氣嚴肅地說道:“起來,你是朝廷的官員,跪我一個老頭子像話嗎?”


    鄭長憶急切地問道:“求老先生給個準話,我還能活多久。”


    老人伸出兩根手指,鄭長憶心中一緊,聲音都有些顫抖:“兩個月?”


    老人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兩年!”


    鄭長憶愣了一下,這比他預想的時間要久一些,不由得笑了出來,輕聲道:“夠了,足夠了。”


    老人看他感覺瘋瘋癲癲的挺無語,用手捏著他的腕骨,抬眼問道:“你今年多大年紀。”


    鄭長憶聽了這話,心裏不由得一陣心虛。他遲疑了一下,才輕聲回答道:“三月的生辰,不到二十六。” 說罷,他有些不安地看著老人,生怕老人看出什麽端倪。


    老人緊緊地審視著他的瞳孔,讓鄭長憶越發覺得心虛。


    鄭長憶思維跳脫的想,自己至少長得還挺年輕的,剛剛還有小孩兒叫自己哥哥呢。他感覺於情於理,再怎麽厲害的神醫,也不可能僅僅把個脈、摸個骨就發現他是重生之人。


    鄭長憶緊張地觀察著老人的表情,試圖從那細微的變化中判斷老人到底有沒有看出什麽。然而,老人的神色高深莫測,讓他捉摸不透。反正不管老人有沒有看出來,鄭長憶這身子骨和脈象著實把老神醫氣的夠嗆。


    老人說道:“我給你開個方子,裏麵有幾味藥算是偏方,尋常藥房可能尋不到,你派人在鄉下尋。熬出來味道怪,你不要怕,按時服藥,興許能再撐一年半載。”


    他看了一眼鄭長憶,語氣嚴肅地說道:“前提是靜養,不再勞心勞力。”


    鄭長憶看了看他,苦笑未語。


    不勞心勞力,怎麽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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