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縣外,第一座營地在秦佐明率領麾下白杆兵拚力廝殺中結束。


    一份戰後總結也放在秦良玉的桌案上。


    營寨中的五千守兵,秦佐明和其麾下斬殺近四千,兩千餘軍士戰死一百多人,傷者達超五百人。


    看到這份戰績的秦良玉心情有些沉重,白杆兵每個軍士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從川中平亂,再到遼東力抗建奴,如今在安南戰死百餘人,她心中說不出的難過。


    “貞素,我聽說佐明得了大勝?”得到消息得溫體仁邁步走入營帳。


    溫體仁雖然是皇帝派來的文官,但不是軍隊指揮者,是沒有權力看到戰後匯總信息的,像傷亡數字這種屬於是軍中核心機密,隻有軍隊最高統帥才有資格隨時查閱。


    “哎,溫大人看看吧。”秦良玉微微一歎,把手中的戰後詳情遞出。


    溫體仁接過冊子,細細的查看完後,臉色有些嚴肅。


    “看來鄭軍的精銳的確實力不弱!”溫體仁語氣中帶著出乎意料。


    要知道,白杆兵素來以擅長野戰苦戰名震大明,是目前大明戰力最頂尖的精銳部隊,當初在遼東力抗建奴,戰死兩千餘人,就已經引得天下震動,沒曾想今日在攻堅戰中也死傷如此嚴重。


    “佐明麾下的三千人,先是被鄭軍騎兵偷襲,此次又戰死一百餘人,這打擊很嚴重,貞素,接下來的戰事,就不要讓佐明出陣了,讓他帶著部下好好休整一番。”


    溫體仁看著秦良玉提出自己的意見。


    在古代戰爭中,尋常一支軍隊損失三成就有崩潰的危機,秦佐明部單戰死就高達八百多人,再加上傷者,已經達到三分之一,這也讓溫體仁心中對自己的戰略出現些疑慮。


    秦良玉似乎是察覺了些什麽:“溫大人,既然是戰爭就會死人,我等身為大明軍人,無懼犧牲;我離京時,陛下曾說過,收複安南,我大明便有了一個極為穩定的糧食產區,可救北境千千萬萬百姓,陛下給我看過北境受天災影響的統計信息,京畿、陝西、河南、山東皆有災民,為我大明百姓計,即便白杆兵全體戰死,貞素也絕不改複安南之誌!”


    溫體仁聽完秦良玉的話,沉默下來,他是文官,沒有舞刀弄槍的力氣,但此時的心中也燃燒起一股熱氣。


    “軍門有此壯誌,本官一定傾力相助。”許久後,溫體仁語氣滿是堅定。


    甘棠縣中,縣衙中。


    安南鎮北將軍鄭飛揚得知第一座營寨僅數個時辰就被攻陷,氣血上湧胸口一陣沉悶。


    “廢物!都是廢物!宋進就是一個蠢貨!五千精銳,竟然被明軍兩千人幹掉,他腦子裏裝的是大糞嗎?”


    鄭飛揚怒罵著,一把掀翻跟前的桌案,手提佩劍在把堂屋中所有能見到的器具都給砍的稀碎。


    “宋進呢?人死了沒有?”


    鄭飛揚喘著粗氣詢問傳令兵。


    “稟將軍,宋統領目前在城中大營治傷。”


    “還治個屁的傷,給我拉出去亂刀砍死!敗軍之將,他不配活著!”鄭飛揚極為憤怒的嘶吼道。


    “鄭將軍冷靜!”站在堂屋中的一個中年擦著額頭冷汗出言。


    他叫呂思承,是鄭梉派給鄭飛揚的隨軍謀士,也是鄭梉的鐵杆支持者呂家之人。


    鄭飛揚喘著粗氣,密布血絲的雙眼看向呂思承。


    “將軍,宋進是宋家主的三兒子,前年宋家才宣布支持主上,您此時殺他恐有不妥。”呂思承硬著頭皮說道,他低著頭也不敢去看鄭飛揚。


    鄭飛揚和其哥哥鄭飛昂雖然是一母同胞,但是兩者的性格卻截然相反。


    鄭飛昂性格穩重,做事沉穩,帶兵作戰極為有頭腦,是大將之才。


    而鄭飛揚性格跋扈,心狠手辣,極為偏激,帶兵作戰擅長衝殺陷陣,在升龍城中,除了鄭梉和其哥哥外,誰也不服。


    “怎麽?呂師爺覺得本將軍的決定有錯?還是說你也認為我不配帶軍?”


    鄭飛揚緩步走到呂思承跟前,聲音雖然平靜,但卻帶著壓抑的氣息。


    他早就看這些文官不爽,以前自己哥哥率軍出戰,鄭梉都沒有下派師爺,唯獨自己率軍作戰,卻下派一個師爺,名義上是給自己謀劃戰事。


    鄭飛揚現在都記得,鄭梉命其為鎮北將軍率兵北上後的當晚,升龍城中就出現許多謠言,說自己隻是一個無腦將軍。


    那些流言蜚語像是一把把利劍插在他的心頭。


    “將軍,莫要誤會屬下所言,如今朝中局勢本就不穩,您即便不為國著想,也該為主上想想,宋家是嘉星府第一大族,在朝中勢力頗深···”


    呂思承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鄭飛揚,後退半步,低聲解釋道,他是鄭梉派下的謀臣,一麵幫鄭飛揚參考戰事,一麵還有著監督之權。


    鄭飛揚目光盯著呂思承許久。


    “好,既然如此,本將軍不殺他,根據我軍中法紀,戰敗之將如何處置?”


    一旁的三軍法曹(古代越南軍隊中主管法規軍紀的官職)出來回話。


    “稟將軍,戰敗之將,受刖刑,砍去雙腿。”


    呂思承聞言後,嘴角一陣抽搐,不過還是沒在說話。


    “很好,宋進丟失營寨,致使我軍五千精銳將士喪命,軍法從事!”


    鄭飛揚說完,看向呂思承繼續道:“呂師爺,本將軍這處置方式如何?”


    “沒有不妥。”呂思承無奈的搖頭道。


    他現在是真無話可說,自己已經提醒到位了,至於這個大爺怎麽做,那和自己無關。


    這是在軍中打仗,他一個文官不可能出言免去宋進的戰敗責任。


    “報!”


    此時一個傳令兵再度匆匆衝進堂屋中。


    “將軍,南側營寨失守,北側營寨被明軍投射車發射的火油命中,此時已燃起大火,營寨中的士兵正在全力阻敵,劉統領派人傳信請求支援。”


    鄭飛揚聽完這個消息後,原本就陰翳的臉色,更加難看。


    不過他沒有在大怒,反而冷靜下來。


    如果說第一座營寨失守,他心中滿是怒意,認為是指揮的問題,但是現在其餘兩座營寨也相繼失守,這就很說明問題。


    “傳哨尉司來見我。”


    很快,一個身著皮甲的漢子匆匆走來。


    “匡根,明軍的戰力配比,你弄清楚沒有?”


    漢子眼神凝重的行禮道:“稟將軍,根據三座營寨中的戰場情況來看,明軍中確實有白杆兵的身影,第一座營寨失陷,屬下可以確定是白杆兵所為,而且明軍還有許多火器兵,屬下夜晚親自潛入明軍大營中,聽到他們提起過神機營,屬下判斷明軍中有大量的火器部隊。”


    “將軍,這和我們得到的情報差別很大!屬下去觀察過第一座營寨的戰事,明軍沒有使用火炮,而是用的大型投石車,在十裏外投射猛火油,而咱們的火炮射程無法命中明軍,宋進之所以失敗,就是營寨中的大火,牽製許多士兵的精力。”


    鄭飛揚的副將出列回話。


    按照鄭軍原本的作戰方案,他們在甘棠縣外打造三座營寨,一來可以據守,二來可以用三座營寨試探明軍的戰法、戰力如何。


    這是他們和阮軍對戰時的一貫做法,但明軍顯然沒有按照他們的節奏來。


    戰事開始的第一回合,就直接把城外的三座營寨碾碎。


    “將軍,不能這樣打了!我軍三萬士兵都是精銳之士,擅長野戰,如今在守城上如此消耗,這不利於我。”


    另一位副將出列說話,神情極為嚴肅。


    戰事從一開始就超出了他們所有人的預料,按照常理,他們本土作戰的優勢壓根就沒有發揮出來,反而被明軍處處製約。


    “報!將軍,城中突然出現許多流言,說···”


    又是一個傳令兵匆匆進來,在其抬眼看到臉色已經極為難堪的鄭飛揚時,話至一半,沒敢說出口。


    鄭飛揚聲音帶著沙啞:“說!”


    “將···將軍,城中出現流言,說您畏懼明軍,不敢出戰,白白折損城外三座營寨的兵士,還有許多百姓已經開始聚集在東側城門出,要求打開城門···”


    “嗬···哈哈哈···好!好啊!這就是我安南百姓!”鄭飛揚怒極反笑。


    “當初老子率軍到此,城中百姓皆列隊歡迎,如今戰事稍有不順,便要出城逃亡!好!很好!


    傳令,凡圍聚在城門處之人,全部抓起來,充當軍前死士,不服從者,全家問斬!”


    鄭飛揚麵無表情的下達軍令後,隨即又道:“放棄城外三座營寨,聚集全部士兵,既然守不住,那就不守了!


    全軍集結,拉開架勢在成為和明軍幹!老子就不信,我精銳大軍打不過明國衛所兵!”


    鄭飛揚對明軍的錯誤認知是非常致命的,當然這不怪他蠢,因為這是暗衛在暗中努力活動的結果,不管是升龍城還是鄭軍上下的許多將領,他們在暗衛的輿論影響下,都認為來的是大明西南三省的衛所兵,戰力拉跨,不堪一擊。


    現在的升龍城中,在餘方的幫助下,不管是黎朝重臣,亦或是鄭梉麾下一眾府僚,幾乎都在被暗衛引導的輿論情報完全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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