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今年的雪來得格外早,庭院裏不一會兒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天氣頓時陰沉下去,隻透著幾分屋內的燭火光亮。


    衛陽回頭看了一下來人,出去帶上門,耳邊傳來冬日風的聲音,不由得眉頭一皺,迅速向車裏走去。


    佛堂內,男人似不在乎背後的聲音,而是拿著三根香點燃,插入香爐中,煙氣繚繞。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


    進來的一人一身簡服,看到台上供奉的牌位,神情微微一怔,眼底一閃而過的愧色。


    他雙手合十,默默地轉動著佛珠,念起了超度的經文。


    直到念經停止,陸珩禮轉過身來,直接與他擦身而過,邁著長腿向門外走去。


    當他剛要出去,陸衫宴忍不住才開口,“珩禮,我們談談。”


    男人嗤笑兩聲,轉身看他,這是他少年時期最敬愛的小叔,沒想到母親的死竟然與這個有關。


    陸衫宴不敢直視燭火下的牌位,他午夜夢回都會夢到溫舟煙,所以他才去出家,用自己一生去贖罪。


    “阿彌陀佛。”他右手握著佛珠,看向當年的少年,“這件事傳出去,陸家名譽會受到損傷,你也不在乎。”


    陸珩禮淡淡一笑,溫柔地注視著母親的牌位,“小叔是想為那個女人求情?”


    陸衫宴頓時麵露難色,他無法斬斷俗世的牽扯,到底有一些不忍心。


    “他找過你了。”男人嘴角噙滿冷意,直直看向他,“他以為找你我就會放了他母親,一命還一命。”


    一旁的人一股無奈湧上心頭,到底遲了一步,少年隱忍一切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他的思緒飄到了下雪的前一夜,剛從做功課的大殿出來出來,便預感到有人找自己。


    那人就站在大殿外,眾人紛紛離開後,兩人進了大殿。


    他第一眼就認出他是誰,尤其眉眼之間太像他的母親。


    “我應該叫您慧覺大師,還是父親?”陸君暮表情平靜看向他。


    他看著高高在上的神佛,一言不發,時至今日,他還是逃不過,違背了法醫的信仰,為了私心。


    他是該受到懲罰。


    他笑著對這個多年未見的兒子說:“就當沒有這個父親,我是你一生的汙點,不見,不念,孩子,以後好好生活。”


    陸君暮直接就離開了,決絕就像當初離開陸家。


    他的師傅推門而入,他跪在地上,師傅用竹夾弄了弄蠟燭的芯子,似念道:“可悟了,塵世如空,舊夢一場。”


    陸衫宴雙手放在兩側,朝佛祖一跪,“今日慧覺要去了斷一些事情,師傅照顧好自己。”


    佛堂內大雪壓枝簌簌而落,頓時驚醒了他的思緒。


    “孩子是我對不起你母親,但她和意濃君暮都是無辜的。”陸衫宴低聲說道,“這輩子我欠她太多了,當初的不夠勇敢,明家的施壓才會造成她做了傷害你母親的事情。”


    陸珩禮冷笑一聲,到底多年的隱忍克製的教養不允許他對長輩不敬。


    “我母親的死是你們愛情謳歌的犧牲品,她和小叔的兒子和女兒無辜,我難道當年不無辜…”他冷靜如同旁觀者一般敘述他人的故事,“如果不是爺爺,我恐怕早已離開。”


    陸衫宴沒想到他離開陸家竟然會變成這樣,神色微晃,“她後來做了什麽?”


    “她的女兒燒毀了溫姨的最後一張照片,哥哥被罰跪在地上,差點脫水死去,陸家上下不能提及二舅媽的名字,她一步步想得到整個陸家。”


    齊嫿氣衝衝走進來,直接從包裏甩出一大包照片,照片裏都是溫舟煙的照片,照片上女子溫柔似水,動作溫婉。


    “小舅舅,這次要不是我偷偷去了她住的地方,你知不知道你也是她目標之一,那個女人並不是真的喜歡你,她隻是想坐那個位置。”


    陸衫宴神情微動,表情破裂,修了這麽多年的心依舊不靜。


    “浮世如夢,堪堪回首,鏡月水花,終成一場空。”他空虛念了又念。


    陸珩禮一人直接走出去,雪花紛紛落在肩頭。


    齊嫿憤怒看了一眼屋內,本來她去二舅舅家找些東西,沒想到發現這些。


    明凝秋這般惡毒,害死大哥母親。


    她正想著,突然一下撞到一堵肉牆上,“頭好疼。”


    衛陽默默看向別處,是先生讓撞的。


    “哥,你能不能帶我一起回家?”她眨眨眼,“我都好久沒去那裏玩了。”


    後座玻璃漸漸放下,露出男人溫潤的側臉,堅挺的鼻梁,“這件事的真相永遠埋葬在心底。”


    齊嫿看著揚長而去的汽車,眸色微動,陸家最不在乎親情的人,比其他人都在乎。


    她裹緊羽絨服,看了一眼雪花,手伸出去接雪花,“真冷,不過冬天來了,春天也不遠了。”


    大哥,你一定要幸福。


    她正想著打個網約車回去,沒想到看了半天附近都沒車。


    直到走了半天,突然身後傳來一道道急救的聲音,像是120,她回頭一看,一群醫生正抬著擔架朝小佛堂裏麵衝去。


    她像是預感到了什麽,有些不可置信,陸衫宴畢竟是她小舅舅。


    從院子裏抬出一個擔架,一旁的人正在做記錄,“服藥而亡,時間大約半個小時前。”


    她頓時有些難過,小叔小時候對她也挺好的。


    “這件事我來負責。”說話來人是一道好聽的男聲,又抬頭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小姑娘。


    祁之辭和那邊說完話,直接俯身扯扯她的耳朵,“齊大小姐…”


    齊嫿一抬頭看見他,路燈的燈光落在他伸出的手上,她直接回身抱住他,“祁混蛋,小舅舅死了,嗚嗚。”


    “我們無法決定別人的命運,介入他人的因果,放心小叔身後事會得到很好的安葬。”祁之辭一邊安慰她,一邊拍拍她的背。


    齊嫿一邊哭著,又抬頭看他這張欠揍的臉,“大哥讓你來的。”


    “是,為老板打工不容易。”祁之辭語氣哀怨,“某人回家去陪老婆了。”


    她就覺得不對勁,原來急著回家見小嫂子了。


    她默默拿出手機,發了阮宜棠一條消息:【嫂子,我哥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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