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腳步一頓,可寧寅禮認真的模樣不像是在開玩笑。


    年嫿攏了攏衣襟,寧寅禮正色道:“你莫多想,天已入秋,偏殿寒涼,寧寅虎不過滿月,如何受的住?”


    “內殿有屏風,你大可放心。”


    “況且,”寧寅禮看向受驚的少女,“若在偏殿,我如何護你?”


    低眉站著的人兒這才鬆了口氣,“是奴婢想差了,多謝公子關懷。”


    說話間,許氏的貼身丫鬟把寧寅虎抱來,他餓狠了,哭的很是大聲。


    年嫿接過寧寅虎,抱著他去了屏風後麵。


    而站在門外的寧寅升,一直不見年嫿出來,啐了一口唾沫,腳用力踩著,仿佛他踩的不是唾沫,而是哪個人。


    “一個天閹,竟與我搶美人!”


    “你最好祈禱你考上功名,若不然,哼!”


    說罷,他不甘心的離開。


    屋內,男子目不斜視坐於桌前,屏風後是孩童進食的響動。


    滿屋異香。


    嬰兒焦急地尋找食物的來源,偶爾還伴有少女低聲驚呼,聲音穿透屏風,爭先恐後朝寧寅禮撲去。


    男人後背僵直,寂靜中,衣衫摩蹭間細碎的響動都能清晰入耳,更何況是嬰孩口允口吸的嘖嘖聲。


    盡管他一直告誡自己寧寅虎隻是個嬰兒,可心裏卻像被什麽堵住,讓人煩悶。


    為何在她懷裏的不能換成……他!


    約莫半刻鍾,年嫿將吃飽的寧寅虎交於許氏的貼身丫鬟。


    她整理好衣衫,但少女額間,一縷發絲淩亂掉落在她耳尖,女子小臉兒微紅,鼻尖兒都染上緋色。


    待人走後,年嫿從屏風後端出一青瓷小碗,“剛入府時,府中嬤嬤特意交代,喂養三公子時,也要給二公子送上一份。”


    她垂眸,雙手捧著,將青瓷碗呈於寧寅禮眼前,“奴婢想來,比起二公子,您才是研學之人,更需要這些助眠安神。”


    “你也給寧寅升留了?”


    “未曾。”


    寧寅禮這才斂了神色,上揚的唇角彰顯他的好心情。


    “你一閨房女子,如何知道它能助眠安神?”


    年嫿眉眼間出現驕傲的神色,“家父生前是秀才,教奴婢識了幾個字,偶見書中所寫,公子對奴婢有恩……”


    她頷首道:“公子不願奴婢那般報恩,奴婢便隻能想辦法報答公子。”


    牛奶大概有小半碗,晶瑩剔透的,宛若玉凍。


    “寧寅虎吃的有這麽多嗎?”


    年嫿以為寧寅禮在怪她沒有喂飽三公子,慌忙解釋道,“三公子吃多少奴婢不清楚,但奴婢確實是喂飽三公子後才……”


    她揚起小臉兒,目光青澀且純情,“公子放心,奴婢絕對不會耽誤喂養三公子的。”


    隻是……寧寅禮的臉色並沒好轉,反而更差。


    他看著她紅潤的唇瓣,一張一合間,真真兒引人垂憐。


    寧寅禮心中說不出的不舒服,有那麽一瞬間,他竟想直接吻上她的唇,堵住他不喜聽的話。


    “我知道了,你且放下吧。”


    他語氣平淡,讓人看不出喜怒。


    年嫿緊緊咬著下唇瓣,端著小碗兒的玉手也暗暗握緊,她小心試探,“公子不喜歡嗎?”


    寧寅禮不語,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


    可瞧著小人兒期待的神色,他終是開口,“並無。”


    “那為何不喝?”少女堅持不懈,似乎非要得到一個理由才罷休。


    寧寅禮突的起身靠近她,他身形不算健壯,卻十分挺拔;尤其是他站起後,高大的身姿很具壓迫性。


    男人語氣平緩淡然,不像是質問,反倒似與故人聊天,“寧寅虎都已滿月,想來奶娘是早就入了府。”


    “寧寅升的院子靠著前院兒,不遠便是寧府大門,我與他的院子相隔甚遠,你又如何跑到我院子附近求救?還正巧趕上我休沐?如今還非要我喝了這乳酒?”


    年嫿見他斂笑,慌張垂眸。


    “公子,奴婢……奴婢……”


    “抬起頭來。”


    男人漆黑入墨的眸子失了笑意滿是冷淡,他似乎對她的小心思了如指掌。


    他前進年嫿便後退,直至身後退無可退。


    “公子,奴婢對你絕無壞心思。”


    “那你對我存了什麽心思?”寧寅禮步步緊逼。


    “隻因我救你,你就以身相許,若是換了別人呢?你是否也會那樣做?”


    寧寅禮傾身,盯著年嫿的眸子不讓她有半分閃躲。


    她咬著下唇說道:“二公子手中有奴婢的賣身契,奴婢就算逃了,也隻能苟且偷生,但若有公子庇護,得公子青睞,興許能安穩。”


    “所以我該慶幸自己是天閹之人,得你如此美嬌娘嗎?”寧寅禮自嘲,渾身散發著悲涼。


    “不是的。”年嫿低頭,著急之下,睫上都掛滿了淚珠。


    “是也無妨,我早已習慣別人異樣的目光。”寧寅禮眼瞼微垂,似乎陷入不好的回憶。


    年嫿緊接著解釋,“公子,奴婢絕沒有看不起你。”


    “他們都看不起我,為何你不會?”


    女子眸光閃出亮光,她仰頭與之對視,雙眼中皆是仰慕,“公子豔豔絕訣,才華出眾,奴婢愛慕都來不及,為何會輕視?”


    “奴婢在家為女時,父親時常帶我來寧府討要公子的草紙拜讀,奴婢也曾幻想要做和公子一樣的墨客。”


    她的眼睛很亮,像是鑲了漫天星辰,閃閃發光。


    寧寅禮略微思考,之前確實有對父女一直來討他的廢稿,他不甚在意便沒關注過。


    “你既有如此遠望,為何非要做個……”


    奶娘二字終是沒有說出口。


    看著少女純真的小臉,他確實無法將她和奶娘聯係在一起。


    女子含羞帶怯,還微微有些卑然,“雙親去世後,奴婢便患了這種怪病。”


    “奴婢能管的住自己,卻管不住它日夜溢……”


    寧寅禮輕咳,他本問的含蓄,哪想到她回答的如此直白,還與他如此細致道來,兩句話讓他掌心都出了薄汗。


    可她眸中卻不帶絲毫勾引之色,純真清情,讓他懊惱自己問出如此沒有風範的問題。


    寧寅禮隨手端起桌上的青瓷小碗,想喝水掩飾自己的尷尬。


    可隨著碗中“水”入口,嬌怯的小人兒眸光愈發泛紅,卻滿含期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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