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正像李衛軍所預料的那樣,當薑振遠聽聞本就瞧不過眼的女婿李懷德,借著他的餘威在軋鋼廠裏肆無忌憚。


    排擠楊廠長,跟同廠女職工的不正當關係,以及拉幫結派,幹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丟人事跡之後,不由得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凝眉思索片刻,不假思索的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李家這些後輩,實在是丟人現眼,辱沒先人,鳳鳳,這些事情我已知曉,你先在家裏住上些天,恰巧過段時間,我有事情要回京城述職,保管殺殺他的威風。”


    而聽到薑振華,一棍子將所有姓李的通通敲死,李衛軍不由得窘迫的摸了下鼻子,咳嗽幾聲:“伯父,依我看,李懷德這種行為是不是派人詳細的調研下,我跟熙鳳姐空口白牙的,沒一個實際性證據的話,怕是有些草率。”


    薑振華沉吟片刻,滿不在乎的搖了搖手:“無妨,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鐵證如山,容不得他辯解,倒是你,學了石碏大義滅親,沒了你這李叔,往後在軋鋼廠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嘍。”


    果然,正像薑熙鳳在來之前所猜到的那樣,薑振華所需要的隻是一個借口由頭罷了,至於確鑿的證據與否,無關乎輕重,所謂師出有名,大致不差。


    李衛軍精神一振,慌忙表示:“伯父,作為當代青年,這點覺悟抱負還是要有的,像李懷德這種害群之馬,霍霍了一鍋湯的老鼠屎,必須要以盡效尤,懲前毖後。”


    仿佛早就料到是這樣的回答,雙鬢有些斑白的薑振華,滿意的點了下頭後,沒再搭理李衛軍。


    而是和薑熙鳳寒暄起了家長裏短的瑣事,李衛軍瞧著人家父女情深,自己在這當電燈泡過於違和。


    跟薑熙鳳打了個招呼之後,在這亭台花園裏穿梭觀摩起來。


    不得不承認,薑振華顯然對亭台樓宇頗有研究,軒榭連廊,花草綠植,配置的恰到好處。


    想來也是,打了一輩子仗,確實該享受享受。


    但可惜,在物質匱乏亟需積攢家底的今天,這些行為仍是顯得違和。


    李衛軍自己在京城裏麵,又是鳳凰牌自行車,又是礦石收音機,滬牌大鋼表,甚至是許多人擠破腦袋都想做的放映員。


    看似春風得意,人生贏家,實則上在生在羅馬的人眼裏算得了什麽呢?


    隻不過是殘渣碎屑,衣著棉衣的乞丐罷了,乞丐無論捯飭的再光鮮亮麗,隻要血流的顏色不夠鮮豔,在蔑視中仍然隻是個乞丐罷了。


    充其量,是個乞丐頭子……


    但難道世界的本質就是如此嗎?


    就該如此嗎?


    你挑大糞,我做首輔,真是能一概而論?


    李衛軍腦子裏胡思亂想,再結合著這些天檢閱報紙所得到的信息。


    不由得心情惆悵,一陣惘然開來。


    以手遮眉,看著天空中刺目灼熱的旭日,李衛軍若有所思。


    盛夏是極好的,有充足的光和熱。


    用摧枯拉朽的能量,熱量席卷天穹,烘烤世間萬物,所有的魑魅魍魎,無所遁形。


    但可惜,日薄西山會有時,黃昏與黑夜在傍晚時仍會依約而來。


    驅散酷熱難耐夏天的暑意,世界陷入沉寂。


    有些時候,


    知道的太多,未免是件好事……


    等薑熙鳳跟薑振華敘完父女情之後,這個總算得償所願的大家閨秀長舒一口氣。


    瞧著坐在涼亭裏的李衛軍,清亮的眸子裏滿是喜悅:“依照我爹的意思,是支持我跟李懷德扯離婚證的,我還怕他猶豫呢,甚至準備啟動備用計劃,現在看來是多慮了。”


    “備用計劃?事先商量過嗎……”


    李衛軍聞言錯愕片刻,沒料到這女人居然背著自己藏的有後招。


    害得自己在薑振華麵前生怕出了差錯,誤了大事。


    實在是心思縝密,滴水不漏。


    “備用計劃,不到迫不得已講出來做啥。”


    薑熙鳳意識到自己失言,打了個馬虎眼。


    “好了,這事暫告一段落了,剩下這些時間,我看咱們最好先避嫌,恰巧你也能忙自己的事情,你看,等陪同我爹用完餐後,等下我讓警衛員把你送到招待所?”


    “免了吧,我是山豬嚼不了細糠,兩條腿倒騰慢不了多少,順便看看沿途的風土人情也不錯。”


    李衛軍婉拒了共同用餐的邀請,跟薑熙鳳一陣耳語過後,大踏步的出了薑府。


    別說,出了薑家之後,李衛軍那種無所適從感倒是淡泊了許多,掃過路邊鱗次櫛比的各色店鋪,以及嘈雜喧鬧的市井氛圍。


    心裏卻是異常安穩,說到底,李衛軍仍舊是俗人一個,恰恰人間煙火味,最撫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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