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鐮纖,微風拂麵,初春的天氣像稚童脾性一樣變化莫測,雨滴透過燈籠折射,閃爍著淚一般的晶瑩。


    由於沒帶油紙傘,兩個人衣衫都被濡濕。


    吱嘎~


    林潮生走在前麵推開虛掩的門,將木屐上沾染的泥水甩掉,饑腸轆轆的他一想起等下能品嚐到美味的皇宮糕點,饞蟲直湧喉嚨。


    但等他看清所謂的膳房真容時,嘴角忍不住抽搐下。


    整個房間異常逼仄,昏暗莫辨,桐木櫥櫃用粗麻紗布罩住,唯一光源還是他手裏提著的剪紙燈籠,如果不是門前還掛著膳房的燙金牌子,玲瀅說這是農家土灶他都信。


    “哎呀,這些細枝末節的就別在意了,之前咱們永樂宮的膳房可是清京城最典雅別致的存在,可惜後來一把火全燒沒了……”


    小玲瀅似乎早就預料到林潮生會吐槽,所以心態很平和地打開漆木匣子,裏麵盛著造型別致的糕點和幾塊飴糖。


    對此,林潮生還算滿意,雖說用餐環境寒酸了點兒,但隻要能飽口腹之欲,除了茅廁這種汙穢之地外,在哪兒吃不是吃?


    在小玲瀅興奮又希冀的目光中,林潮生用竹箸挑了塊兔子形狀的糕點,放進嘴裏大口咀嚼起來,他奔波一天,確是腹譏難耐。


    “怎麽樣怎麽樣,味道好不好吃?”


    玲瀅絞著衣角,輕咬腮幫,像極了一個亟待家長誇獎的孩童。


    “你瞅著我幹嘛?還想我誇你呀?不就是個普通糕點,京城裏隨處可見,你趕緊繼續哭呀,剛才不是還一直擔心皇帝斷了咱們宮裏的月例,現在咋又像沒事人一樣嘻嘻哈哈。”


    林潮生麵無表情,又往嘴裏塞了幾塊。


    “普通糕點?”


    “普通糕點?”


    “你居然說是普通糕點!”


    玲瀅低下頭,看不見小臉上的任何表情,隻是用手緊緊抓著襦裙全身氣息直線飆升。


    “咕嚕,那個,你,你沒事吧?”


    “這還沒說兩句呢,咋就突然黑化,我發現咱宮裏就沒幾個正常人,一個比一個癲。”


    見她這幅模樣,林潮生艱難的將嘴裏的糕點吞下肚裏,正猶豫要不要開溜跑路時。


    小丫頭已經泫然欲泣地撲在他懷裏:“嗚嗚,三年,三年了,林潮生,你知道我這三年是怎麽過的嗎!”


    林潮生有些手足無措:“拜托,我是今天剛入宮當宦官的,咋可能知道,要不你先站起來,壓在身上挺沉的。”


    “不嘛,我就要說!”


    “整整三年,宮裏所有人都說我做的糕點難吃,就連太後吃上一口都差點吐出來,隻有你,隻有你不嫌難吃。”


    小玲瀅滿臉回憶,開始滔滔不絕講述起她這些年慘痛而又沉重的蹩腳廚師生涯。


    從最開始跟著國宴大廚學習做香燜熊掌時的懵懂,到拜京城雨軒閣首席掌廚學做麻辣玉兔頭的晦澀,再到跟宮裏有做飯經驗的侍女學做蒜泥黃瓜。


    在這些年裏,她堅信廚藝日益嫻熟。


    唯一缺的就是認可,來自外界的認可!


    今天,就在這個寂寞雨夜,林潮生幫她圓了這個夢!


    小玲瀅暗自竊喜陶醉的時候。


    林潮生毫不客氣倒了盆冷水:“這個,我就是提個弱弱的看法呀,咱們宮裏之所以現在這麽窮,是不是就因為出了你和太後?”


    “啊咧?”


    表情僵硬的扭過頭,小玲瀅非常困惑。


    “嘖嘖嘖,一個致力於推動大周浮世繪文化蓬勃發展,不惜用千量白銀收藏孤本,另一個連熊掌這種高端食材都能用上,雖然後來隻能用蒜和黃瓜練手,但罪孽深重呀。”


    林潮生咂咂嘴,把最後一塊糕點送進口中:“那個擅長做麻辣玉兔頭的大廚名號是啥,講給我聽聽,以後有機會,我去嚐,呃,譴責譴責,兔子這種可愛的動物居然有人忍心吃!”


    用手輕托著臉頰,小玲瀅麵露思索,似乎是在反省自己的罪孽。


    然而還沒等林潮生欣慰,她扭頭問道:“浮世繪,浮世繪是啥呀?太後經常買來看嗎?”


    “噗!”


    巨大的反差讓林潮生沒繃住,糕點卡到嗓子眼咽得夠嗆,急得小玲瀅手忙腳亂的找來井水救急,完了之後又是一陣推腹捶胸。


    好一番忙活之後,林潮生乏了倦了,筋疲力盡的起身想回自己住的偏房休息。


    “玲瀅,你自己瞎折騰吧,我回屋睡了。”


    看林潮生腳底抹油想開溜,小玲瀅眼睛裏霧氣漸趨朦朧:“小林子,你別走呀,你不是說咱們能在明天的晚宴上安穩無事嗎,但宮裏,宮裏確實沒銀子了呀。”


    “我荷包裏就隻有十兩銀子,還要留著買食材做飯練廚藝……”


    小玲瀅說話聲音越來越低,她性格活潑開朗的很,往往都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前一刻還為自己的廚藝得到認可而沾沾自喜,後一刻又因為明天晚宴要出醜而難過。


    說好聽點叫單純,說難聽點就是魚的記憶。


    “哦,你說這個,我差點忘了,讓我想想。”


    停下步伐,林潮生眉頭緊皺:“有沒有稻草硬紙,桐木板,再加上篆刻顏料之類的?”


    他這些年雖然攢的也有些錢,但都投資商鋪做生意去了,短時間之內也籌不到,隻能把主意打到自己最值錢的浮世繪上。


    穿越這麽多年,他也不是沒有鑽研過其他畫技,但無論咋努力,弄出來的山水墨畫都十分平庸,值不了幾個臭錢。


    反道是閑來無事畫的浮世繪倍受追捧,那種別開生麵的知識,讓清京城的達官顯貴大開眼界,爭相收藏,一個個盤的都生漿。


    因此,林潮生便把主意打到了浮世繪上,隻需要隨便畫出來幾幅,標上江陵小書生的印章,弄到萬兩白銀想來綽綽有餘。


    然而,他忽略了一個重要因素。


    那就是永樂宮實在是太窮了,物資匱乏到連個畫師都養不起,別說是稻草硬紙,連像樣的畫筆顏料都沒有。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得知這個驚天霹靂之後,林潮生抓耳撓腮想不出對策。


    突然,他注意到了玲瀅身上披的裾紗,棱角順滑,被火烤幹之後,光澤鮮豔,摸著很舒服,顯然是高檔布料製作而成。


    林潮生湊上前摸了摸觸感,心生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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