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寒時說這些話時,嗓音清清淡淡的,聽不出什麽起伏情緒。


    可他斂下視線的那一秒,喬予在昏光中,明明窺見了他眼尾那抹輕微的紅。


    他垂在西褲邊的手,輕輕抖了下。


    喬予也看見了。


    她得過抑鬱症,所以對這種反應很清楚。


    軀體化症狀。


    她記得,薄寒時有過很長時間的雙相情感障礙病史。


    徐正說過,薄寒時在宋知那兒,接受了將近四年的雙相治療,也就是從出獄後,就一直接受治療,但效果一直不佳。


    喬予問:“既然快要瘋了,那為什麽這半個多月,並沒有聯係我?”


    薄寒時喉結滾了滾,壓下翻滾的情緒說:“一開始並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體內餘毒又積攢的時間太久,失明了一陣。本想徹底好全了再來南城找你,但風行官宣取消訂婚消息,我知道,這回很難哄好你了。”


    喬予哭笑不得:“要不是白瀟把你中毒的事情說出來,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


    “我說過,我不喜歡你同情我,可憐我。我也不會拿中毒這事賣慘,逼你嫁給我。我希望你願意嫁給我,是因為覺得,薄寒時是個可以托付終生並且值得去愛的人。而不是因為我拿解藥救了嚴老,你要以身相許的報恩。”


    “予予,我不需要那種憐憫。如果你對我有什麽情緒,我隻希望那種情緒是純粹濃烈的愛意。”


    他看著她,目光明明平靜。


    可深沉眸底的思念,卻像是沸騰。


    這一次,他們隔了半個多月沒見,其實時間並不算久。


    可對薄寒時而言,卻是又一次的生離死別。


    因為不清楚能不能活下來,藏在719治療的這些日子,每天睜開眼,都是一場新的劫後餘生。


    喬予大概不清楚,他能活著來南城見到她,抱到她,親到她……他有多慶幸。


    喬予心口被刺了下,有不可名狀的疼。


    她問道:“你最近雙相是不是嚴重了?要不要去看看醫生?”


    薄寒時握住她的手,輕捏著她細細軟軟的手指,坦白道:“從公海回來見到你,你一直黏著我,其實那陣子我心情挺好的,雙相也穩定了不少,已經很久沒吃藥控製了。分開這半個多月,在基地解毒,想你想的有點難受,有輕微的軀體化症狀。”


    他又抬眸看著她,似要看進她眼底。


    嗓音依舊是淡淡的:“不過現在見到你,好多了。”


    心髒,驟然扯痛。


    喬予一把抱住他,眼淚砸在他肩上。


    有輕微的哽咽聲。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後腦勺,想微微拉開她,去幫她擦眼淚。


    可喬予的雙手卻緊緊地抱著他的脖子,推不開。


    薄寒時任由她抱著,輕笑道:“感動哭了?”


    喬予將臉埋在他肩上,吸著鼻子說:“誰感動哭了?你以為隱瞞對方所有事,用你自以為對她好的方式,幫她做所有決定,你很對嗎?”


    “薄寒時,你不喜歡我可憐你,不需要我同情你。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我需要的是什麽?”


    “我需要的是彼此信任,而不是一出事,你就把我往外推,用你自以為是的方式來保護我。我又不是一件物品,你憑什麽想怎樣安置我就怎麽安置我?你有問過我意見嗎?”


    “還有,就算是為了拿解藥,你隱瞞我,跟別人假訂婚的事情,我還沒原諒你……”


    她語氣恨恨的,一頓好罵。


    薄寒時摟著她的腰,微微俯身,吻了吻她的耳鬢,在她耳邊很輕很輕的說了三個字:“我錯了。”


    喬予微怔,抬頭看他,“你錯哪兒了?”


    薄寒時亦是看著她,黑眸裏盛著淺淺的笑意,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我哪兒都錯了。”


    喬予心尖微微塌陷,嘴上卻是狠狠警告道:“你以後再這樣,我就真不要你了。道歉也沒用。”


    “以後不這樣了。”


    喬予說什麽,他就應什麽。


    他看她的目光很寵溺,也很縱容。


    薄寒時抱了她好久,就隻是那樣抱著,什麽也沒做。


    期間,老杜又打了一次電話過來。


    時間的確有點晚了。


    都快淩晨了。


    現在他們也沒有領證,在長輩看來,不太合規矩。


    為了大局考慮,薄寒時還是鬆開了她:“太晚了,你一個人開車回去我不放心,我跟徐正送你回去?”


    他現在視力有問題,沒法開車,不然,他一個人送她回去就行。


    喬予點頭,囑咐道:“我明早要去津市出差,你好好照顧自己。”


    薄寒時笑了下,嗓音慵懶無奈的調侃:“這麽無情,我還以為說了這麽多,你會心軟的留下來陪我。”


    “……”


    喬予有些不好意思,“嚴總監總是陰陽我是小嬌妻。我這次已經答應她去津市出差了,如果留下來陪你,她指定又會在集團到處說,我隻是去風行玩玩兒的,過不了幾天就要回帝都嫁人了。如果那幾個大股東真覺得我會隨時跑路,他們一定不會支持我。”


    “而且……如果我這次不去津市,嚴皓月心裏肯定不會認可我的。隻要收服嚴皓月這隻出頭鳥,以後在風行,做事會很省力。”


    男人長指捏了捏她的臉蛋,“嚴皓月的認可這麽重要?”


    這語氣,醋的不行。


    喬予好笑:“她是女的。”


    薄寒時不以為然,“女的也有彎的。”


    “…………”


    喬予拎著包,正準備起身離開。


    薄寒時攥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涼,像是冷骨頭。


    他眉心皺了皺:“怎麽這麽冷?”


    以前她也體寒,但也沒這麽過分。


    “中醫說氣血不好,在喝中藥調理了。”


    喬予隨口提了句。


    可薄寒時卻是想起什麽,眸色沉了沉,裹著她的雙手放到敞開的大衣裏捂了捂。


    他低頭,很輕卻很鄭重的在她耳邊抱歉道:“孩子流產……我的錯。你想怎麽罰我都行。”


    提起孩子,喬予還是心疼了疼。


    雖然它隻在她肚子裏待了僅僅一個月,尚未成型,可當時她已經接受它的到來,甚至開始期待它的到來。


    她都還沒來得及跟他分享這個好消息,就已經失去了。


    喬予輕輕吸了下鼻子,仰頭看他,故意揶揄道:“跪榴蓮也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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