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經年看見她絞緊的手指在輕輕地抖。


    他想伸手像從前那樣去握握,把她拉進懷裏哄哄。


    可笑的是,他已經沒了身份和立場。


    他深吸了口氣,喉結滾了滾:“是我不好,我不該不辭而別,更不該跟你斷崖式分手。”


    南初微微仰頭,輕笑道:“現在再說這些,沒有意義了。不過你說的也對,我們這段關係結束的不清不楚的,是該畫個句號,免得總像是有什麽儀式沒完成一樣。你說實話吧,那時候你是遇到什麽事了?還是說,當時你遇到了更喜歡的人?”


    蘇經年扯唇嘲弄道:“我沒有遇到更喜歡的人,不管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我喜歡的,從來就隻有一個叫南初的人。”


    “我也希望我是遇到了更喜歡的人,那樣,我也不用回國找你,更不會得知你跟別人已經結婚的事實。”


    “我更是自以為是的以為,你會跟我一樣,留在五年前。”


    他一字一句,像是鍾杵撞擊撞鍾那般,撞著她的心髒,鈍痛鈍痛的。


    南初指尖掐進掌心,痛意讓她清醒了幾分。


    她麵無表情的笑了下:“你憑什麽認為,我會一直等你?如果你消失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他打斷她,眼底似有痛苦的隱忍,“我不會讓你等那麽久,更不舍得讓你等那麽久!”


    “……”


    南初愣了下,有一瞬的質疑。


    她緩緩抬頭看他:“你、你什麽意思?”


    蘇經年亦是看著她,眼角隱隱猩紅,“當年,你爸爸說,隻要我能拿出一個億的現金,他就同意我們在一起。那時候的我,自然拿不出來。但我想著,再過幾年吧,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創業成功,也許你爸就不會阻止我們了。”


    南初怔住了,她開口時,嗓音沙啞:“是、是我爸逼你走的?”


    蘇經年搖頭。


    他垂著臉,臉上的情緒晦暗不明:“我媽腦子裏有個瘤,這事我記得跟你說過,後來,這個瘤忽然就破了,醫生說要做開顱手術。我當時實在沒有錢,就去借了很多網貸,大概前後有幾十萬吧,有一些是不正規平台借的,利息滾的很快,之後那些債主就找到了我,逼我還債。”


    南初幾乎不敢置信。


    蘇經年從未對她坦言過這些。


    她甚至不知道,他母親當時需要做開顱手術。


    一時間,各種情緒被打翻,複雜到她難以消化。


    隻聽蘇經年繼續說:“你爸找到我,又來逼我跟你分手,剛好碰到那些債主。他甩了張五十萬的支票給我,讓我從你身邊滾蛋。”


    南初張了張嘴唇,好半晌沒發出聲音。


    再開口時,眼淚無聲的掉了下來,砸在了手背上:“你拿了那張支票?”


    蘇經年扯了下唇角,語氣輕飄:“沒有。那些債主很快找到了醫院,我媽當時做完手術剛蘇醒,情況還不穩定,那些人守在那兒逼我還債,我媽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有一天夜裏,我太累了,就趴在她病床邊打了會兒瞌睡……”


    “就那麽一會兒的功夫……就那麽一會兒,她從窗戶上跳下去了。”


    南初心髒猛震,臉上血色陡然盡褪。


    她瞪大眼睛,木然的望著他……


    蘇經年低著臉,隱在半明半暗中,喉結卻翻滾的厲害。


    他啞聲說:“我當時的導師挺看重我的,這你也知道。他幫我申請了出國留學的全額獎學金,並且資助給我一筆錢,讓我離開帝都,他知道,那會兒,我要是……留在這兒,一輩子就毀了。”


    “當時發生了太多事,我媽過世沒兩天,你爸又來找我。他說了很多話羞辱我,嬌嬌……對不起,我當時實在太難過了,我打了他。”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那時候,我整個人都崩了,那些債主差點找去學校,那會我沒法麵對我自己,更沒法麵對你。”


    “我導師找了人,幫我壓下這些事,讓我趕緊走。辦的加急簽證,簽證下來之後,我直接走了。走之前,我根本不敢見你,我怕你會知道這些事,也怕我自己看見你,會動搖。”


    “所以我選擇了最懦弱的方式,不辭而別。”


    他聲音壓抑的厲害。


    可聲線,早已走調,發顫。


    再抬頭時,他雙眼紅的像是快滴血。


    南初臉上早就濕潤一片。


    他們隔著一個座位,在昏光中,靜靜看著彼此。


    她明明有好多話想問,可現在……卻一句都問不出來。


    她極力克製著情緒,可心髒處像是失了跳動。


    眼淚麻木的從眼眶中滑落。


    她聽見蘇經年一字一句的沙啞開口——


    “嬌嬌,對不起。”


    這聲道歉,遲來五年。


    巨大的信息衝擊著南初。


    她整個人仿佛被密不透風的絲繭緊緊裹住,快要透不過氣來。


    緊攥著的拳頭,手背青白可見。


    她緩緩地抱住了雙臂,背脊一寸寸壓下來,蜷在了那裏。


    她低頭看著鞋麵,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砸。


    又哭又笑:“可是……太晚了……真的太晚了蘇經年。你……你為什麽不快一點回來找我?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啊……”


    蘇經年一向克製,可這一次,他越了界限。


    他伸手包裹住了她發抖的拳頭,聲音啞的不像話:“陸之律對你好嗎?如果你想離婚,我可以幫你。嬌嬌,我這次回來,就是想帶你走,你以前不是想去格林德瓦小鎮定居嗎?我在那邊買了一棟別墅,你跟我走,國內這一切我幫你擺平。”


    南初緩緩抬頭看他,兩人臉上的淚水肆意,幾乎模糊了看對方的視線。


    五年……什麽都變了。


    她不是他的嬌嬌了啊。


    她低頭看他握住她的手,哭著笑了:“蘇經年,你現在這樣抓著我,你知道意味著什麽嗎?”


    “我不在乎。”


    南初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撥開:“可我在乎,我不像你那麽勇敢,我害怕,蘇經年。”


    蘇經年雙眼紅透了:“你……愛上他了?”


    手機響了起來,在安靜的車內,響鈴聲異常聒噪。


    響了很久很久。


    南初才從包裏掏出來。


    模糊的視線裏,她看見來電顯示:陸之律。


    她抓著手機,渾身都在發抖,泣不成聲。


    她現在這樣根本沒法接電話。


    她手抖著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那來電顯示又亮了好久。


    南初雙手掩麵,幾乎崩潰:“蘇經年……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你消失了又為什麽要出現!我去不了格林德瓦小鎮了啊……去不了了……永遠都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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