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半。


    巴黎六區,一套高檔複古建築公寓內。


    陸之律被三歲的親侄子纏著用積木搭小房子,雖然不耐煩,但被小瑾言雙手抱著大腿求了半天。


    那雙烏黑澄澈的黑琉璃一般的瞳仁,就那麽盯著他,再板著小臉奶聲奶氣的一直喊“uncle”,那模樣像極了陸之放的縮小版。


    想起大哥,他就是再不願意帶孩子,也彎腰將小瑾言抱了起來,溫聲問:“好久沒見了,瑾言想不想uncle?”


    小瑾言皺眉問:“想!為什麽aunt不來?”


    夏潯剛從酒櫃裏取了一瓶紅酒過來,對陸之律說:“柏圖斯酒莊去年剛釀的幹紅,知道你好這一口,特意為你留的。瑾言,快帶uncle去洗手,準備吃飯了。”


    小瑾言牽著陸之律的大手,開心的帶著陸之律去洗手間洗手。


    吃飯時,小瑾言問夏潯:“媽咪,今晚uncle住在我們家嗎?”


    夏潯給孩子剝著蝦,笑著說:“不住哦,uncle待會兒還要回去工作呢。”


    小瑾言抓著飯勺,悶悶不樂。


    陸之律安慰道:“待會兒等你睡著了,uncle再走。”


    夏潯看他一眼,輕歎道:“你不用慣著他,你來出差的,要是實在忙,還是工作要緊,下次再來看他也不打緊。倒是你自己,說小也不小了,你對瑾言這麽有耐心,怎麽就對自己的婚姻半點耐心都沒有?”


    這小叔子,她接觸多了,也算了解。


    陸之放和陸之律,名字取反了,性格更是南轅北轍。


    除了陸家人刻在骨血裏的“逐權”二字之外,其他方麵,半點不像。


    大哥深情、內斂、專注。


    這個弟弟,性格外放卻冷情,對感情也大多是三分熱度,像是一陣風,吹過就散。


    小瑾言敲敲飯勺,衝陸之律喊:“uncle,魚!”


    夏潯瞪孩子,“之前媽咪跟你說過什麽,吃飯不能敲碗,坐好!”


    陸之律對侄子倒寵溺得很,“長大自然就懂規矩了,小瑾言才三歲,大嫂你別太嚴厲。”


    “不嚴厲很皮的,他就是看你來了才賣乖。”


    陸之律不以為然,對小瑾言溫柔至極,“要吃魚是吧,uncle給你挑刺。”


    他用公筷夾了一大塊魚肉,耐心好好的挑著魚刺,細心極了。


    小瑾言眼巴巴的望著魚肉,小聲跟陸之律控訴道:“媽咪不給挑刺,不給瑾言吃魚。”


    夏潯:“……我是怕魚刺挑不幹淨,卡著他。”


    陸之律被逗笑,邊弄魚刺,邊調侃了句:“瑾言畢竟是陸家人,難伺候正常。”


    夏潯見他跟孩子相處這麽融洽,每次來見瑾言,都把瑾言帶的妥妥帖帖,以前還會給瑾言換尿不濕。


    她好笑道:“我一點也沒看出你討厭小孩,你對瑾言這麽好,幹嘛不自己生一個玩玩?剛好老爺子一直催,你也沒必要非要跟他老人家對著幹,故意丁克。你離婚,是因為一直不生孩子,老爺子生氣?”


    陸之律眼神稍暗,“離婚是我想離的,這次和爺爺沒關係。”


    夏潯試探的問:“不喜歡人家?不喜歡還能待一塊兒三年?還是又膩了?你要是這回又膩了,那大嫂可就要拿出長輩身份,多說你兩句了,你年紀也不小了,總是膩,那就不是人家女孩的原因了,你得找找自己的原因。結婚三年都膩的話,你還是不要結婚了,你這個狀態,跟誰結婚,都過不到一起去。”


    他微微蹙眉:“大嫂,我好不容易來一趟看看瑾言,你怎麽又跟爺爺似的,訓起我來了。”


    “我可不敢訓你,要是你大哥在,他倒是敢訓你,沒準還敢打你。”


    想起大哥,陸之律目光劃過一抹沉痛:“我倒是願意讓大哥訓我打我。”


    夏潯眼底也閃過一絲落寞,“你跟老爺子,還在因為你大哥的死較著勁?”


    “大嫂你一直不回帝都,也不讓老爺子知道瑾言的存在,你心裏也是恨他老人家的吧。”


    夏潯勾唇笑笑,眼裏有微微的濕潤,“我不恨老爺子,但我也實在……做不到跟老爺子和解。之律,你跟我不一樣,別為了你大哥跟他老人家賭氣,用自己的婚姻去做抵抗他的籌碼,老爺子再怎麽樣,也許方式錯了,他那個位置,一向強權慣了,但說到底,他還是為了你好,他忍受不了你因為你大哥的死而一蹶不振,也是人之常情。”


    陸之律灌了一大口紅酒入喉,喉結滑動幾下,悉數咽下那些紅酒。


    他低頭看著小瑾言,朝椅背靠了靠,嗓音倦啞顯得疲憊:“我一麵對老爺子,腦子裏總是想起我大哥和小瑾言,他年紀大了,有基礎病在身上,實際上我也不想激怒他,但總是口不對心。”


    “你和你大哥不像,可口不對心這一點,還是挺像的。明明很關心老爺子,每次都要吵,好像隻有跟他吵,才能讓你們的爺孫關係繼續下去。他年紀大了,不可能再去改變自己,之律,你沒必要跟他老人家硬著來,傷人又傷己,何必呢?”


    一瓶幹紅,夏潯沒怎麽喝,幾乎都是陸之律喝的。


    他沒怎麽提離婚的事情,但情緒明顯不好。


    把小瑾言哄睡後,夏潯拿著煙盒遞給他,煙盒裏隻剩一半的煙了。


    這是薄荷味的女士煙。


    陸之放過世以後,夏潯抽煙也很厲害。


    陸之律點了火,抽了根,隻是他抽不慣女士煙,抽了一半便沒怎麽抽,一直夾在指間,讓它靜靜燃著。


    大概是走神,煙灰燃了一大截,掉落下來,燙了下手指,他才皺著眉將那根煙按滅在煙灰缸裏。


    夏潯猜出幾分:“你提的離婚,你想離婚,現在你不痛快?我記得你以前分手都不帶失戀的,第二天就把人姑娘給忘的一幹二淨,怎麽這次跟丟了魂一樣?”


    “這次是不一樣,以前是我膩了分的手,這回,人能耐,直接把我給綠了。”


    陸之律麵無表情,可聲音卻像是淬了冰一樣的冷。


    夏潯還以為他在講冷笑話,愣了好幾秒,忽然忍不住笑出來:“能耐啊,還有人敢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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