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時節,春風和煦。


    庭院中花木繁茂,桃花開得尤其旺盛,鳥兒不時飛躍枝頭宛轉啾鳴,到處生機勃勃。


    安安如今已經七個月大,生得玉雪可愛,粉嘟嘟胖乎乎,皮膚雪白,一雙大眼睛黑葡萄似的明亮有神,睫毛又長又卷。


    小團子性格活潑逢人就笑,又正在咿呀學語,非常討人喜歡,誰見了都想逗逗他。


    老夫人的身體在蘇綰的精心調養下已經康複不少,外孫女失而複得,再加上還有個寶貝外曾孫承歡膝下,這些都給了她不少安慰,也讓老夫人的生活重新有了盼頭,身體一天天好起來,纏綿病榻多年,如今也能下床走走了。


    老夫人一見到安安就愛不釋手,要不是身體不允許,真是恨不能時時將安安抱在懷裏。


    沈微雲手裏搖著一個精致的撥浪鼓,夾著嗓子哄著:“安安,叫姨~~~姨~~~”


    沈微雲隻比蘇綰大幾個月,今年十八歲,原本早該議親了,但她從小夢想做一個仗劍天涯的俠女,不願被束縛在後宅,所以遲遲不樂意相看人家。


    蘇蕙心夫婦心疼女兒,便也由著她。


    所以平時風風火火的“沈女俠”,忽然這樣夾著嗓子逗小外甥,倒是先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


    蘇蕙心笑得肚子都疼,點了點女兒的額頭,笑著道:“你這丫頭,既然這麽喜歡孩子,怎麽不自己生一個?”


    沈微雲立即把頭搖的比撥浪鼓還厲害:“小寶寶嘛,還是別人生的可愛!”


    她扭頭衝著蘇綰笑:“表妹生的寶寶最可愛!”


    蘇綰忍俊不禁,臉上梨渦清甜。


    在沈家這幾個月她過得很快樂,臉上笑容也多了不少。


    畢竟眼前這些人,才是她真正的家人,回到家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放鬆和安心。


    “外祖母、娘,你們看,安安的眼睛真是和表妹一模一樣!等安安長大了,一定也是位迷死人不償命的翩翩公子!”


    沈微雲邊說,邊在安安粉嘟嘟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大口,把小團子逗得“咯咯”直笑。


    老夫人也笑著點頭,“正是!正是!”


    身旁伺候的嬤嬤跟著誇讚:“老婆子活了幾十年,真是頭一次看到這麽漂亮可愛的孩子。”


    春日暖陽下,一家人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蘇蕙心又陪母親坐了一會兒,便拉著蘇綰回到房間。


    “綰綰,之前姨母讓人進京給你爹送信,昨兒個送信的人回來了。”


    見姨母的神色不太對,蘇綰便知道事情可能不太順利,她笑了笑:“姨母但說無妨。”


    蘇蕙心點點頭,拉著蘇綰的手坐下:“沈、虞兩家已經十多年不曾來往,家仆進京後,多方打聽,這才知道你爹這些年平步青雲,如今已官拜吏部尚書。”


    她說著,輕輕歎了口氣。


    有這樣一位位高權重的父親,蘇綰本該是尚書府千金,卻在外流落這麽多年,吃盡了苦頭。


    蘇綰抿了抿唇:“他是不願認我?”


    “那倒沒有。”蘇蕙心連忙搖頭,“隻是尚書大人不是普通人能見到的,如今尚書府的下人,也不清楚你娘是虞尚書的原配夫人,所以不肯代為通傳。家仆在京中盤桓了一個月,卻始終沒見到虞尚書的麵兒。”


    其實不僅如此,家仆第一次去送信隻是被趕出來;可是第二次再去,剛靠近尚書府門口那條街,就已經被驅趕,還差點被毒打一頓。


    虞尚書出門的時候不是乘車就是坐轎,身旁還有一大群仆人和護衛跟隨,家仆找不到機會靠近。


    不過家仆也沒有白跑這趟,打聽到了不少關於虞府的消息。


    虞尚書的繼室姓田,也生了一個女兒,名叫虞錦桐。


    大概怕蘇綰難過,蘇蕙心連忙安慰:“不過綰綰別擔心,明年春闈,你表哥會入京參加科考,到時候你可以跟著寒舟一起進京。寒舟有舉人身份,尚書府的下人肯定不會隨意驅趕。隻要虞尚書見到你,自然不會不認你這個女兒。”


    蘇綰輕輕笑了笑:“還是算了吧。”


    其實,自從她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在妻女慘遭不測的次年就娶了續弦,之後還和沈府斷了往來,她就不太想認親。


    而且,雖然她跟著師父學會了真正的易容術,可以給自己改頭換麵,也不想再回到京城那個是非之地。


    但外祖母和姨母都勸著,說到底是血脈相連的親父女,既然蘇綰還活著,又不是尋不到人,哪能不認親呢?


    所以,兩個月前,姨母便安排府裏的家仆進京送信。


    卻沒想到,連虞府的門都沒進去。


    罷了,也是天意如此。


    蘇蕙心擔憂地看著蘇綰,“要不這樣,京城路途遙遠,你不去也好。明年,讓你表哥先去虞府拜訪,起碼先看看虞尚書的態度,當爹的知道女兒還活著肯定高興都來不及,哪能不認你呢。”


    蘇綰搖頭,柔聲道:“我現在不僅有安安,還有外祖母、有姨母姨丈和表哥表姐,有你們這些親人,我已經很知足了。”


    “而且姨母也說了,那位虞尚書不僅娶了續弦,還生了一個女兒。我一歲便失蹤了,跟父親之間隻有血緣並無感情,哪能和自小養在身邊的女兒相提並論?即便勉強認了親,回到虞府,我的身份也還是尷尬。”


    蘇蕙心跟著歎了口氣,是啊,如今虞府的夫人是田氏,蘇綰即便進了尚書府,田氏會好好待她嗎?


    蘇綰彎了彎唇角:“所以,我不打算認這個父親了。我就跟我母親姓蘇,不僅如此,安安也一起跟著姓蘇。”


    “而且,我已經想好了安安的大名,就叫蘇霽安。”


    霽安,跟濟安諧音,隻是含義有些不同。


    她希望安安的人生不要經曆任何風雪,平平安安的長大。


    而濟安坊,則是希望能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濟世救人。


    “蘇霽安?真是好名字。”蘇蕙心眼眶又泛起濕潤,“如果你娘和你外公還活著,不知道該有多高興。”


    “以後你和安安就留在這裏,咱們一家人,永遠都不要再分開。”


    *


    京城,虞府。


    身穿絳紫色錦緞衣裙的貴婦,閉著眼睛靠在躺椅上,正是田氏。


    隻聽她幽幽歎了口氣:“我是真沒想到,那小賤種竟然還活著。”


    “夫人莫急,算算日子,琥珀這會兒應該已經找到那丫頭了。”身旁的老嬤嬤一邊給貴婦輕柔按著肩,一邊說道。


    貴婦嗯了一聲:“琥珀辦事向來妥帖,我自然放心。”


    嬤嬤又道:“隻是老奴不太明白,夫人為何不幹脆殺了那仆人?”


    “殺一個仆人有什麽用?回頭那丫頭親自尋來,萬一被老爺看見,豈不是多生事端。”


    田氏說著,慢悠悠睜開眼睛:“我也吩咐過琥珀,不必非得把人弄死,隻要確保那丫頭沒辦法進京認親就好。”


    嬤嬤笑著奉承:“到底還是夫人心善,願意給那丫頭一條活路。”


    田氏無聲勾了勾唇角,繼續闔眸假寐。


    一個早該死掉的小賤種而已,掀不起什麽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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